《桃色入青衫》夭羽曦

4、日暖枝头现青衫

　　冷槿说了声还要砍柴去就一溜烟跑了。

　　云灼夭表示没有态度可言，自个一妖在屋内四处打量。

　　虽说这屋还寒碜到漏水，但是屋内的装饰摆放倒一点都不含糊，可见这家主人对房子的用心，云灼夭坐在一张檀木椅子上，这椅子扶手处雕刻的花纹也甚是扰人眼花。但是细看的话，便会发现做这椅子的师傅真是刻了个四不像出来。

　　这大堂对门里头正正的供着一尊神像，这神像也是刻得细腻入微，能看出是个面容姣好的女神像，估摸着是保风调雨顺的，前方的香炉内插满了烧光后剩下的光秃秃的香棍，香灰积得都快成个小土坡了。

　　云灼夭向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睡圣贤觉的主。随意的胡撇了几眼后睡意便涌上头了。

　　而后半梦半醒之间，云灼夭隐隐约约地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以及男男女女拉扯些零零碎碎家常的声音。

　　还没待云灼夭睁眼，一股携卷着山木清香的步风便扫了过去。

　　冷槿囔囔着：“爹娘！你们回来了？我那朋来了！”

　　接着便是“吱呀”的开门声。人多碎嘴又杂，吵得云灼夭脑仁子都是痛的。

　　然而云灼夭还是不情不愿的将屁股与椅子分开来，行了个晚辈礼。

　　哪怕实际上云灼夭的年纪都可以当他们的祖宗了，可是云灼夭面相上看起来不过就是十八九的年纪。

　　但是云灼夭可不会傻乎乎的说出来吓破他们的胆子，就着表面的功夫礼仪还是要做的。

　　那柳眉杏眼的妇道人家笑道：“这娃可俊得很呢，看着都叫人讨喜，外头雨大着哩，要不然就这屋里住一宿再也不迟呗？”

　　云灼夭低着头看到这妇人家满是黑泥的两只脚，再一次不知心里头该作何感想，只是淡然道：“那晚辈有劳各位了。”

　　“诶～小云这是哪里话啊，不麻烦不麻烦。我们家小槿才是呢，这么久来给你添麻烦了，小槿都跟我们说了的。”

　　云灼夭颇为欣慰的想着：“你也知道自己生了个惹事精啊！”而后才看了冷夫人一眼，微微颔首。

　　冷夫人脸上虽已是布有许许皱纹，可好在底子硬，依旧是秀美的模样，冷槿倒也随了三分像。

　　这几日来天公倒也是作美的很，云灼夭又好赖在这儿多住了好几宿。

　　其实云灼夭在不在这屋都没太大区别，毕竟云灼夭既不睡他们床又不吃他们大米的，也就占个地避雨罢了。原先冷家人还会劝云灼夭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后来也都随他了。

　　云灼夭在这几日里也摸清了这家子的日常的作息规律了。

　　每日鸡鸣第一声时，这家子就开始生炊煮米，到了日落熄灯时才回来吃饭。

　　这日，天空终于放晴了，云灼夭便是躺在正厅前的桃树枝上惬意地晒着暖烘烘的太阳。

　　冷槿前脚背着一捆柴刚进屋去，后脚就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云灼夭不由得心中讶然道：“这是一出太阳，这家人都变得斯文了不成？”

　　然而讶然归讶然，这并不妨碍云灼夭继续跟老大爷一般的晒着太阳，等冷槿自个去开门。

　　过了老半响，门外的人又耐着性子敲了第二道门。

　　“唉！来了来了！桃花君，你是懒虫蚀骨了不成？勾一勾手指的啊——青、青衫玉郎？！”

　　冷槿听着了敲门声才匆匆赶出来开门，前头还凶着云灼夭，后头看清来的何人，语气都整个的陡然一变。

　　云灼夭卧在枝梢上听着冷槿这拐了十八个弯的说话态度，登时就不满起来了的想着：“青青衫玉郎是什么鬼？！当初本妖仙报名号时怎么不见你这臭小子这般激动！”

　　当初冷槿知道这是个妖仙的时候何止是不激动，简直堪称冷静，很平静的回了“哦”就啥态度没了。

　　亏得云灼夭先前还以为这个什么厉害角色，而后才晓得这人不过就是个跟姑娘家一样怕痛怕磕的穷书生罢了。

　　先前云灼夭还好长一段时间有种受骗的感觉。

　　于是云灼夭便很是纡尊降贵的抬了只眼皮子看看这“青青衫玉郎”是个什么玩意。

　　然而就是云灼夭往屋外撇的时候，屋外的人也正撑着把青伞满眼笑意地看着自己。

　　“小白脸？”

　　云灼夭不禁蹙眉。

　　没错，来人确是陌如靖。

　　而陌如靖虽的看着云灼夭却是冲着冷槿笑得煞是矜持，微微一颔首表示问好了。

　　然而这么一对比，冷槿可就显得没那么矜持了，整个人抖得云灼夭都快以为要得羊癫疯了。

　　“啊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陌如靖笑得温婉，“我不介意你扇自己一巴掌来分辨下虚实。”

　　这显然是陌如靖的一句玩笑话罢了，然而冷槿却似鬼迷心窍了一般，真抬手就给自己的脸上了一巴掌。

　　这一声扇得真可谓是清脆嘹亮，空谷传响。

　　这冷槿也是傻小子，一边用另一只手捂着被扇的半边脸，一边用嘴向扇自己的掌心不住呵气。

　　“唉唉！痛痛……真，痛，真的！嘶——活的！我见着活的了！”

　　云灼夭见着冷槿这般小媳妇样，都有种他那一巴掌扇得还不够狠的错觉，恨不得自己动手将这丢妖玩意扇土里去。

　　冷哼了一声，云灼夭飘然跃下枝头，阴阳怪气道：“什么青青衫玉郎？！说直白点不就是个绿色的小白脸！你来干什么？”

　　冷槿倒是回嗔了一句。

　　陌如靖却并不恼，将另一只手腕搭到撑伞的手肘处，呵呵笑道：“云兄怕是对绿有什么误会吧？我身后这位才是真的绿呢～”

　　说着，陌如靖还往旁边错了一步。

　　云灼夭这才看清他身后竟还有个人，真是绿袍加身，右手提着一沓书。

　　“云兄怕不是忘了吧？那日我可是说好要送你书的呢～你也没说要什么书，我便随意挑了几本给你带来了。”

　　这抹刺眼的绿辣得云灼夭简直都不想再多说什么，摆了摆手就向屋里头走了。

　　冷槿像是会意了一般，连忙向前应声道：“这位公子，书给小生就好了。”

　　那位公子也没多说什么，煞是爽快的将书丢给了冷槿，冷槿一碰着这书就跟拖了个千斤坠一般的，两只手直直的向着地面掉去。

　　“哎呀呀～难道连打发都不打发一下我俩就让我俩这么走了？”

　　陌如靖突然发话。

　　冷槿这才回过神来，连连道：“不、不是的！二位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进来坐坐？”

　　陌如靖像是等这句很久了一般，道了句：“那是自然。”便抬脚进屋去了。

　　屋内一妖三人谈得甚是欢融。

　　其实也就三人在聊，因为云灼夭一是不屑于于说什么，二是懒得说什么。

　　“啊——真可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玉郎君，你身旁这位公子是？”

　　冷槿很是自来熟的就开始称朋道友了。

　　陌如靖一手成拳砸向另一只手掌内道：“忘了介绍了，这位是林兄，林青枫。这次办事可得多亏林兄了，不然也没那么轻松就解决了啊。”

　　林青枫始终是微微莞尔的模样，欠身道：“玉郎君真是抬举鄙人了，鄙人只不过是尽了份绵薄之力罢了。”

　　“你们真是客气了，我们之间以兄弟相称呼就够了的。”陌如靖呵呵然道。

　　于是这三人便如火如荼地谈天说地。

　　冷槿大概是绞尽脑汁的将他十几年来看的书十八般武艺地都过了一遍，硬是从善空讲到混有，从古来讲到今往。语气在毛皮孩子与教书先生之前切换得如鱼得水。

　　“唉～小生看过不少记载三界怪谈的书籍，也看过不少跨界的恋情被歌颂，然而都是得了个善始，却没有个善终。你们说，人妖真的两殊途吗？”

　　冷槿说到这里，云灼夭才稍稍有点兴趣的抬眼皮看了看。

　　陌如靖笑得温润，语气倒颇为坚定道：“倘若他们真是真心相互爱恋又怎会两殊途？哪怕人类和妖在一起会有损人类自身的阴阳寿命，但是倘若他们说的爱连这点代价都不愿牺牲的话谈何为爱？就算中间的过程可能会有殊途之时，但只要真是相爱最后总会殊途同归的！”

　　不知是否云灼夭的错觉，林青枫朗目闪烁似要哭了一般，颇为赞赏的看着陌如靖。

　　冷槿拍了拍手道：“好！玉郎君说得真是妙哉啊！只是，我看的记载里……痴情的妖啊，最后都是惨死在自己爱人的手中！林兄，你说说看，是不是可惜极了？”

　　林青枫听完这番话后连礼貌性的微笑都挂不住，竟是连人带凳的向后踉跄了一步，腿脚有些发软地站起来，欠身道：“抱、抱歉，鄙人家中还有事，恕在下无礼，先行告退了！”

　　说完也没等别人发话，便自发离开了。

　　这回陌如靖只是若有所思，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倒是冷槿连连叫了几声“林兄”。

　　冷槿骚了骚头道：“唉～没想到林兄竟是这般敏感多情，只是听了这么只言片语就这般同情他们，但是这般妇人之仁可真不该是江湖好男儿该有的啊，玉郎君，你说是吧？”

　　陌如靖似没什么态度可言，随意的微微一磕首。

　　冷槿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把场面聊得这般尴尬，讪笑了一会就说要煮饭了，自发离场了。

　　冷槿走后，陌如靖才起身至正厅里头供着的女神像前，两只温玉般的手指并起来敲了敲女神像道：“这家人可真有意思，兰兮仙子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改修剑道了，根本就不保风调雨顺，这家人还这般贡得端端正正的。”

　　而后又撇了先前他坐的靠椅一眼道了声仿制品。

　　云灼夭顺着陌如靖的视角过去，才看到靠背处刻着一类似于盖章的纹路，大概就是制造出处的标志。

　　而这标志又煞是熟悉，像是在哪见过一般，只是隔的太久，云灼夭已是记不大清了，也懒得再去记。

　　“这木匠师傅早在两百多年就死了，现在居然还有伪他手工的人？”说着陌如靖还伸手轻佛过扶手，一只玉手在檀木间显得愈发白皙。评价道：“还挺新的。”

　　云灼夭面色阴鸷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陌如靖俯身凑到云灼夭面前，神秘莫测的说道：“这家子有古怪，你还没瞧出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