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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解释误会还请采取直截了当方式 ...
岩泉记忆中有个模模糊糊的夏天,草木植物混合着泥土的香味一点一点蒸腾上来,像一个个嫩绿得仿佛春天的泡泡。那些来找母亲闲聊的无所事事的主妇们快速而含糊的话语,都装在这些泡泡里,慢慢地鼓胀,充满了整个炎热夏日。
“听说都打在看不见的地方。”“要是被看见了,孩子也一口咬定是自己摔的。”
岩泉轻轻抛起排球,并起双臂垫着这颗小小的球。日影偏移,主妇们仍旧说着她们那个世界的语言,手边泡的茶凉了半透也没被抬起品尝一口。
他莫名有些难受起来。
后来戳破这些美好得有些虚幻的泡泡的是鹤见青。
“我在找蓝色的邮筒。”鹤见笑嘻嘻的,透着一股出尘的纯真。稚嫩白皙的手指数着脚边的野花。另一只手上紧紧握着一封皱巴巴的信,大大的、工整的字迹书写着“兔子先生亲启”——是班里大家一起养的、前不久被人喂了不干净食物而死去的兔子。
兔子还啃着萝卜的时候,岩泉肯定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鹤见:就在兔子笼那边。鹤见蹲在兔子面前,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脊背,面上浮着浅浅一层悯默。浅浅的,却像是断层,干脆利落地阻隔了人前经常傻笑的鹤见,与此时此刻的鹤见。
鹤见絮絮叨叨,轻声对兔子先生诉说很多事情。她喜欢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整天张口闭嘴都是“喜欢阿一”。
“运气好的时候呢,还可以看到变成黄色的邮筒喔。但是兔子先生说他喜欢蓝色,所以我要找到蓝色的邮筒,这样信就可以寄到天堂啦。”鹤见长长的睫毛婉曲地伸向他们头顶一方小小的天空。无比湛蓝,大朵大朵的白云。似乎是倒错。他们脚下的地才是天空,那片柔软的蓝其实是大海。应该是错乱。跳下去,就是海。
把及川传过来的球狠狠扣过去的岩泉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倾斜。但他却很好地接收到了呛着痛苦却不自知的呼救者,发出的无意识的、微弱的求救信号。
“听说是那个女孩子喂了不干净的食物给兔子…她不是经常和兔子待在一起吗?”“啊真的看不出来是这样的孩子。”
“pong——”“咿啊——岩泉一!你在干什么!?”“怎样的孩子?”
岩泉逼视着女孩子无辜心虚的双眼。汗水从额角顺着脸庞滑落,那双明亮的、锋锐尚存的眼睛仿佛猛禽类。他浑身元气,有时候男孩子的鲁莽,绝不是毫不自知的鲁莽。这仿佛是迷惑的烟雾弹,很好地遮掩浓雾的背后。
“怎样的孩子,说啊!”他感到滔天的恼怒。
“小一……?”及川抱着球瞅了眼竹马,又看了看面露为难与些微恐惧的女孩子,迅速做出了判断。“能否请你们道歉?”他稍稍抬起下巴。
“哈?为什么要道歉?难道不应该是岩泉君向我们道歉吗?”
“小一不需要道歉。说到底,你们认识青酱吗?”这句话坚决异常。
这个身形尚且单薄的少年于此刻,毫无遗漏地暴露他对青梅竹马饱饱的信任与气死人不偿命的袒护。他的眼睛一如往常的漂亮清澈,是不曾见过世界沿着某一条轴整个翻过面来的瑰丽。
这大概是鹤见宠爱他的根源。无关乎他出众的容貌,无关乎孩子气的恶劣。太过纯粹,忍不住弯腰倾身,张开双臂去保护。
“小青,能不能告诉老师,你腿上的伤是怎么弄出来的?”年轻充满正义感的老师蹲下来,露出和蔼的笑容。
鹤见看了眼牵着自己的妈妈。一双鹿眼温驯深邃,仿佛什么都看了透彻却又什么都没看懂。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勾起唇角。忽如一夜春风来。
“不小心自己摔的。”她脆生生回答。带着不容辩驳的笃定。
“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请恕我们失礼。”苍白的母亲强硬地牵走面上仍然在笑的女儿。细软的发丝被凛风吹开,泼在脸面上,泼在空气里。仿佛救赎的绳索。却救赎不了任何人。
“这就苦恼了啊…如果孩子不承认的话,咨询所也没办法介入啊。”老师的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到底为什么不承认啊。”
没办法承认吧。孩子也有孩子不可诉诸于口的苦衷。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孩子是不会主动倾诉丑陋不堪的事情。不懂事才会到出去说。做错事就该被打。被讨厌也是因为自己惹人厌烦。尊严会严密缝上她的嘴巴,无所依靠,对父母的无私的爱会把她赶回这个牢笼里。
这份不掺任何杂质的爱是古老而血统纯正的牧羊犬。
“阿姨,小青在家吗?我们来找她玩。”“啊…啊,在的,在的。”鹤见母亲尝试和蔼地笑一下,那是岩泉见过的最为苍白、包含着许多尖刻无奈的表情肌变化。
鹤见母亲回头喊了鹤见出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去玩吧。九点之前一定要回来哦。”
岩泉和及川同时发觉,鹤见微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仿佛刚才轻拍她的是涂满毒液的藤蔓,仿佛再寻常不过的轻柔叮嘱是冰冷的刀刃。他们俩对视一眼,紧紧握住鹤见的手。
及川摆出灿烂的笑容,“阿姨,明天开始是假期,所以能不能让青酱住在我们家,然后一起去旅游呢?”
鹤见母亲脸上的慈爱碎裂了。
“不可以哟,这样太麻烦你们……”“没关系的阿姨,我妈妈说带鹤见去也没关系,她很喜欢女孩子。”
再推辞下去就不妙了。
“小一…不对,岩泉,刚才真有你的。”及川对岩泉竖起大拇指,随后有些烦恼地,“喊你姓氏真的好不习惯诺,青酱都没让我改口,小一不好吗?小一—!”
“揍你哦!”岩泉挥了挥拳头,凶狠地威胁。
“噗—哈哈哈哈哈哈!阿一不好吗?为什么要叫岩泉啊?”鹤见大笑起来。她晃着交握的手,很快乐无忧的样子。
岩泉认为鹤见的笑容太假。与稍稍长大后学会摆出礼貌微笑哄骗小女生的及川截然相反。笑容之下什么东西在糜烂。笑容之下空无一物。
“就是嘛!小一不好吗!”“因为我们是小五生了!”“这跟年龄有什么关系吗?”
及川鼓起腮帮子。煞是可爱。鹤见的笑声宛如银铃。
“别笑了。鹤见。”岩泉的声音低了下去。他稍稍更加用力地握紧鹤见的手。
“笑一笑就不痛啦。”鹤见如是回答。
列车上有个小孩子不停地对他妈妈说“我爱你”,得不到回应便更大声地说“我不爱你”。这位母亲朝周围乘客小声道歉。鹤见看着看着,竟然流下泪来。她嫉妒被疼爱下的无限宽容。岩泉手指沾着露珠般的泪水,一脸郑重地望住她的眼睛,响亮清脆地说:“我喜欢你!”
这份喜欢无关like或者love。只是喜欢的表面和它所代表的意思。时过境迁,沧海都变桑田,鲤鱼跃龙门后变龙,这份喜欢却如磐石。根深蒂固。人是物非,很久很久以后,岩泉才懂那是鹤见的乡愁。那辆列车上的大声告白,那紧握的双手,那夕阳那旭日,那一切,那世界,是鹤见青素未谋面的故乡。
“我说,你还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岩泉有些恼火地注视着面前只到自己肩膀的女孩,表情是不自知的凶神恶煞。
“我为什么要躲阿一。”鹤见歪头,忽然笑了起来,“阿一表情好可怕……”
瞳孔缩放。呼吸一滞。
不知不觉抽条长高的少年俯身,一手撑在门框,一手捧住她的侧脸,嘴唇莽撞地贴上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路灯微弱的光仿佛少女的裙踞,裙摆微扬露出女子的裸足,一盏连着一盏,仿佛女子踩着淡水缓慢行走。
“阿一!”就算是受惊恼怒之下,也没改变昵称。
“我想了很久。”岩泉认真而郑重地注视着她,“可能正像及川那家伙说的我太迟钝…啊啊,这时候提那家伙干什么!”
“我喜欢你!很久以前。”少年挠了挠后脑勺,脸颊泛起绯红。因为害羞而躲躲闪闪的目光逗乐了鹤见。
“那为什么没推开那个学姐?”“……”“我觉得是青酱的错哦!”“及川——!?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及川露出灿烂的笑容一把拥住自己的青梅竹马,声调因为愉快而柔软,有些退不干净的孩子气,“我妈喊我来叫你们吃饭!”
*部分词句参考《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不成熟且幼稚地向林奕含致敬(鞠躬)
*邮筒会变色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导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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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解释误会还请采取直截了当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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