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蛹》麦香牛奶

3、chapter 3

　　枪击声，爆炸声，房顶的石灰朔朔地掉下来，节能灯泡一晃一晃的人眼花，蔺原感觉自己趴在地上，浑身都疼，一阵阵的耳鸣，脑子一片混乱，眼前的景象好像是万花筒一样，模糊的分开又重合，门会动，灯泡在飞。耳边的声音杂糅在眼前，缠绕在脑中，脑浆仿佛用木棍搅动着，头脑昏胀。这种感觉好似封闭了感官，使时间和空间都模糊了。

　　蔺原甚至不知自己是昏迷还是清醒的。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没一根骨头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口鼻的灰，胸腔更疼了。应该是肋骨断了几根。

　　这种疼痛自重生以来就再也没有感觉到了。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蔺原都算上养尊处优。这种伤痛只有死之前的时候。陌生又有些熟悉，这种深入骨髓传到四肢百骸的疼，使他重生都无法忘怀。

　　“砰!”蔺原面前的铁门被踹到墙上又反弹回去。哦，这原来是个牢房。灰白的墙露出红色的砖，极致的颜色模模糊糊的，颇有艺术感。整个牢房里除了一盏半死不活的灯和同样半死不活的蔺原，什么都没有。

　　进来一个拿着手枪浑身血泥的壮汉，由于位置关系，他看不清这人长什么模样。这人一进来就先给他一脚，拿着枪抵着他的脑袋。

　　他被踹的滚了滚，疼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在地上哼哼唧唧，眼前冒金星。蔺原慢慢的调整呼吸，咽下肺部的血沫。

　　“阿野……为什么。”拿枪的男人后面另一个男人开口，低沉沙哑声音中听不到任何情感。蔺原感觉到自己脖子动了动，咯咯啦啦的一阵声音，抬头看他，可惜一头血糊住了眼睛，只能看出那个人身形高大。

　　“六哥!和这叛徒费什么话，他害死了我们那么多兄弟，早该一枪毙了他!”这个粗犷的声音充斥着悲愤，愤慨。

　　蔺原呼吸依旧平稳。

　　他像是一个局外人，又像是从自己身体里分裂出来的，站在这个颇有艺术感的房间里，像看电影似的看着趴着的自己濒临死亡。

　　“咳，咳咳……”他听到自己开口了，哼哼唧唧地回答六哥：“因为我……想……就做……了”

　　“……”

　　“六哥!!!”壮汉的枪快戳到他脑仁里了。

　　在这种情况下，实在称得上危险，可不知为何蔺原突然想笑，扯着嘴角，像个破风箱“呵呵”地笑。牵动着肺部带来剧烈的疼痛，越疼他越想笑。从低声“呵……呵呵”到蔺原翻了个身哈哈大笑。无视身体快要解体的疼痛，只想痛痛快快的笑。

　　拿枪指着他的男人大概觉得他疯了，拿着枪的手都颤了颤。

　　那个叫六哥的男人置若罔闻，慢慢的走到他身边，高帮皮靴踏碎石子，“克拉克啦”的。他蹲下身，伸出手指替他理理头发，然后顺着发尾抚上他癫狂的脸，男人的手指修长又冰凉，指腹有些粗粝的茧子。他的动作轻柔的像抚摸情人的脸。

　　“呵”男人轻笑，笑声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真是……任性。”话音刚落，他的手突然掐上蔺原的脖子，慢慢收紧，阻止氧气进入。蔺原不自觉的扒上他的手，可男人的手像钢铁镶在了他的脖子上，纹丝不动。蔺原翻起白眼……

　　“哈!”蔺原好不容易睁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想动，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梦里三个人的每一个动作语气都那么清楚，真实到那种蔺原醒来都还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平复了心情，蔺原才发现后背的衣服都汗湿了，湿哒哒的黏在后背的皮肤上。他抹去额头的冷汗，撒拉着拖鞋踱着小碎步去冲个澡。

　　浴室里没有水气，微凉的水流冲去早上的烦躁。修长的身体静站在花洒下，白皙的皮肤经凉水刺激有些泛红。蔺原低着头半阖着眼词理理从醒来到现在的事情，又回忆起以前的事。

　　“叩叩”应该是江淮“小原起了吗，早饭做好了，你一会儿该去市局报道了。”“来了。”

　　蔺原并不是太想去。

　　初春早上的阳光明媚却不灼人，早餐店里正在忙碌的时候，朦胧的白气之间匆匆走过赶时间的白领。

　　蔺原没吃饱就被江淮以快迟到为理由赶出来了，现在正在不急不缓的等着包子。

　　他不太吃早餐，可既然有时间也不会不吃。他可不会为了一个实习生的位置而可怜自己的胃。

　　.

　　“蔺、原、”徐祁靠在椅背里，翻着蔺原的简历，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弧度，抬起眼，好整以暇地看他：“同学有点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蔺原眉心一跳，这句老掉牙的搭讪让他想起来这个男人就是自己在学校那个凶杀案现场看到的领导。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笑笑说：“可能我就是大众脸吧。”

　　徐祁没接他梗，也没拆穿他。心道你要是大众脸，咱这队里也没几个是人样儿了。

　　我除外。他又默默地在心底补上一句。

　　“很有时间观念嘛。”徐祁低头看着简历，没在上个问题纠结。因为他可是许久没见过在他之后掐点掐的如此准的人了。

　　蔺原：“……”

　　“我记得你这个情况……嗯……”徐祁放下简历，扭了扭转椅，双手交叉。含含糊糊的说，示意他的解释。

　　“徐队你放心，我不会妨碍你们办案的，我只是个实习的，期限一到我就回学校了。”蔺原低垂着眼，乖巧的说道，像极了二寸照上的他。徐祁总觉得，不能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不过，没有英雄主义，省心不少，不会添乱就好。

　　两人各有心思倒也乐得其所，于是徐队长开始了入门第一课：“你现在是在市局实习，不是什么小乡小镇的派出所，更不是你家，所以不要想着混日子。更不要懒懒散散，交给你的事情要按时完成，前辈教导也要听着，不要逞能。最重要的是，在局里你可能会接触到一些机密的东西……”徐祁顿了顿，继续说：“但我相信一个警校学生不会忘记相关法律法规。还有，既然你在我手下做事，就要把握好这个机会，做到舍身忘己，力求为人民谋取福利。”说完一些假话，最后总结：“如果嫌苦嫌累就早点回去，没人想陪你玩，知道吗。”“我知道了徐队。”

　　蔺原神游天外地听他说完，回了六个字。心想，这队长如此年轻就当上队长了，看来也不是个省心的。

　　徐祁喝了口水，也不在意他是否听进去了，说：“行了，你先让你苏前辈带你去领东西，剩下的他会教你。”“嗯。”

　　苏古有急事要和徐祁说，匆匆的给蔺原领完东西，找好位置就跑去徐祁的办公室。

　　“老大老大，抓到一个嫌疑人，叫王市，正要审呢。”

　　“嗯。走，去看看。”

　　突然，徐祁向前走的脚步一转，走到正在整理东西的蔺原面前。蔺原：“？”

　　徐祁矮下身子，敲了敲他的桌子，正经地说：“你学校的案子，提审嫌疑人，你也来。”

　　“……好。”

　　徐祁想，既然是王局亲自介绍，自然要“好好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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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了不是我做的！我承认我是和他有一些过节，可这也能作为我杀他的理由吗？!”

　　审讯室里坐着一个明显压抑着怒气的男生，他的双手交握在一起，脖子上的青筋凸起，眼睛紧紧地盯着警察。

　　审讯室外的苏古对来晚一步的蔺原背台词：“王市，宁昌本地人，父母离异，由外婆抚养到高中毕业；现于宁昌刑事警察学院侦查专业四年级学生，与死者为同班同学。在死者死亡当天收到过死者的短信。”

　　收到过短信？

　　对面的警察对男生怒气视若无睹，不痛不痒的说：“你不要着急，如果你真的是清白的，我们自然会放了你，现在我们也是在调查，你只需配合回答几个问题就好了。”

　　那男的“哼”一声算是默认。

　　“三月八号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你在哪，干什么，和谁在一起。”

　　“和朋友从夜市刚回来，就收到陈杨坤的短信。”王市如此坦白反倒让在场的人有些惊讶，看来他也想尽快结束。审问他的刑警不露声色。继续问。

　　“几点收到的。”

　　“十点半吧。”

　　“短息内容是什么？”

　　“一篇乱码，乱七八糟的，看不懂。还发了好几条。我猜他是喝醉了耍我的就没理他。”

　　“你没有回他吗？”

　　“没有。”王市生硬的说。

　　“为什么。”

　　“我和他有过节，没有把他拉黑就算好的，为什么还要回他那些不知所谓的短信。”

　　“什么过节？”警察的声音骤然压低。

　　“有一次联谊会上，我不小心让他出了丑，那次之后他看我不顺眼。还害得我奖学金都没拿到!”王市脸上出现一丝怒气。

　　“问他什么时候回男生宿舍的”徐祁站在审讯室外面捏着耳机说道。

　　“你说你没有回复死者的短信，那你在收到短信后几时回去的。”

　　“十二点多吧，我舍友可以证明。”

　　“回去的时候你有没有路过小花园？”

　　这次王市迟疑了会，才回道：“有，回去的时候我去校园超市买了面包。路过花园，但也只是路过，我什么都没干!”王市知道一点关于陈杨坤的死，这点学校的人大部分都知道，所以他才想急于证明自己。

　　“‘路过’案发现场，又收到过死者短信。”对面的警察刻意咬重“路过”这两个字眼。眼神冷冷的，故意激怒他，“小子，你嫌疑很大啊。”

　　王市愣了一下，突然狠狠一砸桌子，脸上狰狞，看样子是要把对面的人活剥生吞一样：“我没去那个地方，我只是路过!所以不是我杀了他!你们凭什么怀疑我？就因为他给我发信息？就因为我和他有过节？你们警察就只会依靠自己的主观臆断断案吗？!”

　　审问他的警察看样子是早已习惯这种情况了，也没有被他唬住。

　　继续不痛不痒的问：“好吧，你只是路过，那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比如穿黑衣戴黑口罩。”

　　“没─有─”王市微微喘着气，咬紧牙关，瞪着警察。

　　“没有？你确定没看到？”

　　“没有!”警察明显怀疑的语气再次激怒了他。

　　“那你和他有什么别的摩擦吗？”

　　王市平复了下心情微微抬头，仿佛不屑回答这个问题。用鼻孔发出一个音节：“哼，他那人心胸狭窄，还看不得别人比他优秀，班上成绩比他好的大都和他关系不好，也不止我一个和他有过节。”

　　“你的意思是他嫉妒你才这样针对你？”

　　“哼。”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资料显示留守儿童王市从小到大都是一路拿着各种奖上了大学，不过警校里书呆子可不是太吃香，所以王市上了大学后，成绩只能算上中上等。可这傲气却改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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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续问他”徐祁听了一会就把耳机摘下。

　　“徐队，这小子有很大的嫌疑啊。”正在看监控的苏古对徐祁说。

　　徐祁没有理他，转身对另一个警察说：“查一下王市的住所和常去的地方，以及人际关系，证实他的话是真是假。”停了停继续说“注意王市最近有没有入手或出手管制刀具。”

　　“好的”警察仔细听完赶紧小跑走了。每一宗案子能快速解决都不能拖拉，每拖一秒可能都会错过一个证据。

　　徐祁向前走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站住脚转身看着跟在他后面的蔺原，蔺原差点没刹住撞上他。

　　蔺原默默退后两步，拉开安全距离，等着他开口。

　　从一个人的微动作可以看出他的性格。短短的时间里，这位新同志看起来乖巧老实甚至有些木纳，但是他在面对审讯自己同学时还能保持神情不变，神色自若。

　　徐祁眼神闪了闪，知道这时应该和新人要循序渐进不能太热情。但他偏不，于是他咧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好像故意似的问他：“蔺同学，你作为刑事警察学院的学生，我非常想听听你的看法。”

　　这个大队长可真是令蔺原啼笑皆非了，前头刚暗示不要逞强，现在就说要听看法了。

　　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靠着关系拿着金饭碗还没点能力就算了，连领导的话都不好好回，那就说不过去了。

　　蔺原选择性的忽略徐祁不自然的态度，快速的回忆了刚才抽空看的监控视频，想了想说：“死者手机钱包都没有，看似是抢劫，可死者脚上穿着Silvano Lattanz鸵鸟皮鞋，八万起价，就算是二手货也不便宜。所以，我想凶手作案动机应该不是为钱。”

　　“说不定人家不识货呢？”

　　“……”故意找茬还能说什么，“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蔺原清清喉咙继续说：“假如王市不是凶手，而他收到过死者的短信，发出短信的可能是死者也可能是凶手，如果是凶手的话，那一定是了解死者的人，因为他要找一个人有正当理由来背黑锅。”

　　徐祁正了正神色，把蔺原心中的疑问说出来：“可这个凶手不论杀人手法，处理尸体还是转移警方视线都显得很笨拙。”

　　“嗯……姑且把只有一个入口的小花园当成一个密室，凶手利用短信把王市引到小花园。”徐祁闭上嘴，盯着蔺原轻声说着案件的疑点。

　　“假设到过小花园的王市不是凶手，而监控显示又没有其他嫌疑人出入过这个地方，说明……”

　　“说明小花园只是一个抛尸地。”

　　接下余下的话，徐祁挑挑眉，本来只想噎一噎这个实习生，没想到还真能得到答案。

　　他揽住蔺原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把他带进自己的办公室。先喝了一口水，说：“实不相瞒，蔺同学，其实我和你有一样的想法。”徐祁笑眯眯的，一脸英雄所见略同的样子。

　　蔺原淡笑不语，暗暗使劲却挣不脱他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