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四十五 ...
-
李二麓是要上京赶考的,据他说这上京赶考须得提前一年抵达长安,当然若是有条件的话越早越好。去那儿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闯名气。
“在长安城写诗,然后被传唱,那么考官就知道你这么号人物,考试的时候就能拿好成绩了。”李二麓坚定道。
海棠不懂诗书,她只看过兵书,所以对此除了点头以外就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一路下来倒也顺畅,李二麓虽是个读书人,腿脚倒挺利索的,二人坐牛车摇摇晃晃地,也花了三个月时间才到了长安城外的天都镇。天都镇的居民都认识海棠,她为了不暴露,强行劝李二麓赶快入城,紧赶慢赶也算在关城门前进了长安城。
二人随意找了间客栈投诉,长安城不比扬州城,宵禁这一做法实在是让海棠这种在扬州过惯了自由日子的人吃不消。更何况身边带着的还是个书呆子。
听听,他又在房里吟诗了,连住在隔壁的海棠都能听见。
不多时隔壁房间发生了争执,似乎是住在李二麓房间旁边的人忍不了他吟诗,上门去把他骂了一顿,这小子正在求饶呢。
海棠决定装睡,她才不想帮他,因为她也烦这个李二麓半夜不睡觉在那里吟诗作对。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跟错对象了,可他确实半夜放过老鹰。
半夜放老鹰……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推开门往旁边房冲去,李二麓已经倒在地上,鼻子正在哗啦啦地往外流血。海棠赶紧把他扶起,“喂,你怎么了,我一下没看着你你就变这样了?”
“唉!粗鄙之人,哪里懂风花雪月!”他几乎都快哭出来了,海棠帮他把鼻血擦了,他这才泪眼汪汪地爬起来,感叹:“若能与鸿儒谈笑,才是人生快事。与这般白丁交流,简直如同对牛弹琴!”
海棠连忙捂着他的嘴:“你别说了!再说别人还来打你!”
他拉着海棠唧唧歪歪说了一大堆,第二天还是匆忙退房离开了。二人换了一间客栈,这里头住了不少读书人。这下可好,每天从清早到深夜都是一群文绉绉的家伙在念诗,海棠欲哭无泪,天天坐在屋檐上盯着李二麓的房间,希望他快点露出什么马脚来。
然而时间一晃而过,已经从夏天走向初秋,李二麓不但没有露出什么马脚,还写了不少诗歌,在长安城流行了一段时间,渐渐头角展露。
海棠觉得这样不行。
就在她决定要换种方式的时候,她看见了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进入了李二麓的房间。此时已是三更时分,按理说这群书呆子该喝酒闹腾的还在闹腾,没闹腾的也早该睡了,怎么会跑到他的房里来?
而且这个书生,身材魁梧,毫无书生气,看着更像市井流氓之辈。
海棠蹑手蹑脚躲在房门底下,隔着墙偷听。
“……不知……如何……”
听着断断续续的,海棠的心却跳到了嗓子眼上。
“把那个娘们儿干了就行?”
“你小点声!”
进去那个书生果然不是书生,海棠直觉这是在商量做了某个女人,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女人断然不是自己,因为她的武学书生是见识过的——即便那日她并没有使出傲血心法之武学,但对付几个陪自己演戏的喽罗,几招偷学而来的棍法已然足够。
这个李二麓,果然有问题。
第二日客栈里来了一位据说是德高望重的大官——他并未穿官服,然而身边带着三个小厮和门口的那些个家丁已经显示出此人身份不凡。他踏入客栈内,单点了李二麓前来见他。先是弄诗作赋,似乎很满意李二麓的才华,赏给他一个香囊,然后才离开。
海棠见大官离开,蹭到李二麓身边,笑眯眯道:“老弟,这是什么宝贝,给姐姐我开开眼呗?”
李二麓宝贝得很,就是不肯给她看。
又过了一日,嫉妒李二麓的学子们上门拜访,把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李二麓直接拉去喝花酒。海棠趁机进入他的房内,翻找半日终于翻到了那个香囊,打开其中却是空空如也,只在地面看见了许多烧焦的痕迹。海棠心道此人果真有问题时,隔壁自己房间却被疯狂拍门,那大粗嗓子海棠听过,是那天晚上听见的流氓书生的声音。
她躲在李二麓房里,不敢声张。
只听自己房门被推开,而后一通翻寻的吵闹声传来,店家丝毫不管。
她觉得后怕极了。若是今天李二麓不出去喝酒,那么此刻自己就该在隔壁同他们打起来了。胜算她当然有,前提是能够暴露自己是天策府弟子的身份。
海棠把她翻过的地方按原样整理好,却忽然发现衣服里有个什么东西。她伸手一摸,是一块玉佩。
正面刻着“玄”,背面刻着“贰陆”。
鬼使神差一般,她把它揣进了怀里,翻窗出去了。
觉得很后怕,心脏跳得飞快,海棠就在翻窗户出去的一瞬就已经知道自己不该摸走那块玉佩。
“玄”字的玉佩,江湖上谁人敢刻?那可是隐元会的标志啊!
她决心在街上闲逛,然而越走却越觉得双手发凉。没想到府里不是给她开玩笑的,是真的派了任务给她。她追对人了,查到了隐元会的人,而且根据排号,这个人竟然来头不小。也不知为何他会放松警惕,随意把这么重要的信物放在衣服堆里,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今天这个酒,他喝对了,喝得好,简直是上天在帮她。
是七月流火时节,带来的那些个夏天衣物已经不太合适了。海棠走在街上被动得有些哆嗦,却有不想回去加衣服。正在此时,她看见了一个人。
这是个老头子,说老头子其实也不太合适,约莫四十多岁的模样,按年纪该是叔叔辈。
这人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普通的幞巾包裹着头发,身着仓色直裾,虽是在一家客栈前泼水净道,但浑身透出的气息总觉不凡,不像是个生意人。
最重要的是,她认出来了这人身上配着的玉佩,这个标志她见过,而且不止一回,连她的枪上也有。
——是藏剑山庄的人。
海棠一惊。
怎么会在这里也遇见藏剑山庄的人……
倒也不是逃避什么,只是现在提起藏剑山庄就想起叶英——那个她愧对的人。明明约好了一起看夏日荷花,明明说好了要一起赏断桥残雪,最终她却是食言了,而且这么久以来一封信也没给他写。
她有公务在身,虽然这个公务听起来一点也不靠谱,全靠她瞎蒙乱撞——还给她撞上了。
大概这件事儿告诉叶英,他也不能信吧,正常人谁能信啊?无缘无故消失半年多,音信全无,竟然是为了追查一个听起来根本就不靠谱的隐元会线索,谁信啊?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看着手里的玉佩,她扭头就走。
——那个大官自报家门的时候海棠记住了他的名和字。他姓黄,单名武,字崇文。听书生们的语气,是个挺大的官儿,在长安城里应当是非常好找的。
半夜翻窗回客栈取了“见落英”收拾了行李,只放了这些天的房钱,海棠便不辞而别了。
她当然没有走,此刻的她正推着一个收买来的农妇扮作的尸体,蹲在黄武府邸的后门处大哭大叫。
别的没有,装模作样的本事她还是有的。看这身破烂的衣服,头发也盘起来作妇人模样,她觉着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只听她悲悲戚戚地哭了起来,眼泪没有不打紧,弄来了几滴水沾在脸颊上呜呜地哭。声音不大却大有孟姜女哭长城之气势,那一口气儿长得别人听着都觉得要喘不过气。
“娘啊——”
“呜呜娘啊——”
“哎哎哎谁在这哭丧啊?”
后门被推开,出来的是两个家丁,一个大肚子一个瘦高个儿。大肚子手里拿着棍,毕恭毕敬地沾在瘦高个儿身旁。
海棠一把扒拉着瘦高个的腿,“我娘死了,丈夫又离我而去,家中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和十岁的弟弟呜呜……民妇不识字,家中又实在贫困,只能卖身葬母。求官爷好心,收留我做个打杂的吧,我什么都能干我什么都会!”
胖子刚要把她踢开,瘦高个儿忽然蹲了下来捏起她的脸仔细端详,笑了笑,“你叫什么呀?”
海棠眼珠子转了转,似有娇羞,“民妇叶氏,闺名叫小小。”
这句话出口她自己都快被恶心到了。
“是嘛,把你那名字给忘了,今天开始你叫春棠,知道了吗?”
诶,这就过关了?
海棠眨了眨眼,瘦高个儿掏出一锭银子丢在她面前,“拿去葬了你娘。福全,跟着她,免得她跑了。”
胖子大喊“得令”,便压着海棠带着“娘”的“尸体”到了棺材铺买了副棺材。海棠让农妇拿钱从后门走人,抬着空棺到坟地里埋了也就算了了。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回程的时候路过藏剑山庄的客栈。
更没有想到,那门口骑着马的人,竟然是那么的眼熟。
只是擦肩而过,她回眸还没来得及看,就被胖子推着往前走,究竟是谁,她终究没看清。
*
“回老爷,那女人自投罗网来了。”
“哦?是么。那,那个书生……”
“已经妥当处置了,他的诗,就只好留给阎王爷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