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惠子》半冷茶色

1、第一章

　　阿志推开门，发现屋子里灯未开，黑漆漆的，像是很久没人住了一样。实际上，他出差才不过一周而已。再者，妻子惠子也一直在家呆着，只是这会儿才晚上九点多，怎么这样早就把灯关了呢？阿志一边嘀咕，一边已经把灯开了。

　　房子一如既往的干净，惠子有洁癖，一有时间就把房子整理得很整洁，容不得什么半点脏东西在屋子里。也是这点，让阿志从谈恋爱开始就有了家的感觉。但后来也因为阿志脏袜子乱丢，钥匙随处放，独自在家时垃圾要隔了两天才扔，因此跟惠子有好几次不愉快。

　　阿志放下钥匙和行李，唤了几声，并没有人应。便先去卧室看了看，发现惠子并不在，正想叹气，忽然想起，两年前早与惠子分房睡，于是转身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去。门是打开的，里头也是一片漆黑。奇怪，惠子今天怎么这么迟还未下班？阿志打了几个电话，皆是无人接听，发了信息，也未立即回复。因旅途艰辛，本想等惠子回来了再睡，但洗漱完头一着枕头就沉沉地睡下了。

　　早晨，阿志似乎听到了惠子每天做早餐的小动静：煎蛋的滋滋声，还有开水在壶里咕噜咕噜的声音。他翻身起床，满心欢喜地以为能看到惠子忙碌的身影，开门却发现屋外空无一人，他出差给惠子带的礼物被孤零零的放在桌上，好像被主人遗弃了的玩具。打开手机，完全没有惠子发来的消息。

　　阿志这才有点慌了，惠子在一家杂志社上班，加班赶稿是常有的事，但却从未夜不归宿。

　　他立马拿起手机，想打电话到对方公司去询问，慌忙中打开通讯录，却立刻气馁。惠子虽然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六年多，阿志才发现自己从未存过公司联系方式。只有刚交往时，送过几次惠子上班，每次也只在公司楼下留步，具体是哪一号楼，哪一间办公室，至今也未知。

　　正百感交集时，惠子的姐姐打电话来，阿志一句话还没说，就听到一大堆抱怨：阿志，你出差回来了吗？这会儿惠子在吗？她怎么老是电话不接，明明这么便利的时代，天天都失联！

　　趁着惠子姐姐停下来，阿志赶紧说明了情况。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转而发问：你们吵架了？

　　“吵架？没有，我们极少吵架。直至我出差那天早上，一切无恙。”阿志认真回想那天离开的那天早上，惠子和平常一样，早早地起来做了早餐，用餐过程很愉快。出门前也和往常一样，拥抱完互道再见。他甚至还能嗅到惠子身上传来的香味，颈部白皙而富有弹性的肌肤，阿志想要吻下去，被惠子笑兮兮地推开。阿志这才不得不离开，在他看来的确没有任何异常。

　　“那大概是回老家了吧！你们有多久没有回去了？”惠子姐姐把公司电话给阿志后，就挂了，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似乎笃定了惠子就是回老家。

　　在去公司路上，阿志拨了惠子公司电话。公司前台的小姐传来甜甜的声音：惠子小姐吗？不好意思，她已经于上周离职了！

　　什么？离职了？在公司呆了那么多年，惠子虽然数次抱怨公司领导做事武断，新来的实习生做事太过粗心，让她十分费神，但从未听她说起要离职。再者，从实习生一步步到主编这个位置，惠子不知道比别人多付出多少，绝对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

　　“一定出了什么事！”阿志这样想着，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与惠子分别的那个早上发生的一切涌入心头，越想越烦，却再也无法静下来了。只能去公司请了假，匆匆地赶回惠子老家……

　　惠子是家里的小女儿，可从不撒娇。谈恋爱那会儿，惠子心心念念的不是结婚了要买怎样的戒指，去哪里度蜜月，节日要怎样的礼物，而是和阿志约定多久一定要一起回老家看望母亲，阿志只管应下来“这是自然，必定照顾妥帖”。惠子是单亲家庭，母亲含辛茹苦地把孩子养大，就好像解放了一般，在家里当了闲人，也不想和孩子一同生活。

　　阿志结婚后工作越来越忙，加班的次数也逐日变多。除了逢年过节外，只有惠子一人独自来返于两地，母亲担心惠子安全，连连劝阻：莫要再来了，邻居都有闲话了。

　　惠子嗤笑，正要反驳，阿志见状也跟风玩笑：就是啊，且不说驱车劳累，油都不知费多少。惠子听完，笑意渐渐消失……

　　终于到了老家，一栋楼房在空落落地伫立于一片空地上，后院的花草已经蔫了一大半，显然已经许久无人打理。忽然，黑暗中冒出一个人，阿志和对方都被吓了一跳，“呵！这是惠子的先生吗？许久不见。”原来是这里的老邻居。阿志露出疲惫的笑容，算是打过招呼，“你们怎么这般久不回来了？”

　　寒暄了一会儿，阿志就离开了。结婚三年后，惠子母亲突然重病，病来得急，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过世。惠子尤为伤心，把自己锁在老房子里，不言不语，不哭不闹，一个月走不出来。

　　姐姐几番规劝，都没有办法。最后把小外甥女带来，四岁的女娃娃粉雕玉琢，奶声奶气地问：小姨为何这样伤心，这样婆婆如何安心去到天国享乐？语言中的责备，竟带着不相符的成熟。

　　惠子听完愣愣地看着娃娃，猛地把她抱在怀中嚎啕大哭。惠子母亲在世时就常跟惠子说：我若是离去，祭日来祭拜就好，也算有人挂念。平日里就不必多思虑，以免我在天国也不得安心享乐。

　　惠子终于肯跟阿志回家，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原本身材圆润可爱的惠子像是小了几码，瘦得眼睛如铜铃一般大，简直要突出来，眼里又没了神，空荡荡的，有时候连阿志看过去都觉得寂寞。

　　姐姐和惠子不同，她有小孩要顾。平日里即使再伤心，被小娃娃闹一闹，难过的情绪已经去了好几分。惠子不一样，她觉得孩子太闹腾，还没做好生小孩的准备，所以结婚五年一直也没要孩子。没有了这层阻碍，惠子全身心都放到悲伤之中，白天还好，到了夜里，怎么也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或是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有时候阿志迷迷糊糊醒来被吓一大跳。有时惠子很不安，在房子里踱步，虽然发出的声音很小，却难免一两次吵到阿志。

　　起初，阿志还愿意把惠子搂在怀里哄一哄，但日子一久，惠子根本没有任何好转，阿志渐渐变得烦躁起来，要么生气地把身子背过去，要么低声抱怨几句。

　　突然有一天，惠子在睡觉前跟阿志说：我们分房睡吧！阿志虽然嘴上说了几句不想分开，怕生分了的话，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惠子连夜把自己的东西都搬到了书房。那一晚，阿志睡的很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