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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城镇篇(九.伍)抬起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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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胡说八道!”
城里的人群里忽然站出一个大婶,她往地上啐了一口,把手里的食盒扔到地上,双手叉腰指着张无忌和田丰等人的方向骂道:“你们侮辱王爷尸身,那位英雄救了王爷尸身本可以离开,他是为救我们才折回来让你们开门,你们当老娘没听到?”
王士诚和田丰见那妇人正是这几日为他们送饭的厨娘,他们的脸色不好看,田丰对身边弓箭手使了个眼色,那弓箭手慑于田丰威严,双手哆嗦着拉开弓箭。城下百姓脸色大变,慌忙往城外逃离。
张无忌察觉田丰和那弓箭手动作,他怒上心头,伸手夺过弓箭手手中的利箭,直指田丰后颈,怒道:“我刚才没有杀你,是要留你性命驱逐元兵。要是你现在胆敢滥杀无辜,我立刻取你首级!”
田丰发觉后颈刺疼,那利箭箭头已刺进他后颈皮肉,他吓出一身冷汗,不敢再对周围人下令。
那大婶带着小儿子随众人逃出城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城墙上衣袂飘飘的公子,她拽着小儿子和她一起跪下,对城上公子磕了三个响头。周遭几位百姓见状,也对张无忌磕头谢他救命之恩。
两个时辰后,城空,除了那些将军和副将的一家老小,街上再无一人。
“现在人都走光了,你还不放我们?”王士诚看着空荡荡的城池,心想,待会这人一走,他就要派人把那些人抓回来,人抓不回来也要把他们的家当搜刮走。
一片云经过,挡住夏日天空的火球。张无忌额带薄汗,对他们说道:“再等一个时辰,只要方圆三十里内不见百姓踪影,我马上放了你们。”
田丰不能动弹,他看不到那个武林高手的表情,面前是空荡荡的城,原益都守将刘将军带着数百精兵在城门下候着。只待那人放了他和王士诚,刘将军就会带兵擒下这人。只不过,他刚刚见识过这人非常人的武功。恐怕再多几百人,他们也拿不下这个青年。看他身手矫健有如神助,如果能劝这人归到他麾下,那王保保来了他们也不必怕。
田丰叹了口气,说道:“这位英雄,你心地善良,不想看到我们侮辱汝阳王尸身,又心系益都无辜百姓。你就没想过,没有汝阳王的尸首,没有益都百姓支持,我们义军要怎么赢过王保保的蒙古精兵?万一战败,城里几千义军就会被元兵杀个精光,那到时候毁的就是几千户人家了。”
张无忌知道这田丰狡猾又老谋深算,他是在诱自己留在益都帮他们对付王保保。可惜的是,一早见识过陈友谅和成昆这等奸徒的张无忌并不会一时脑袋发热就上当。诚然,他不希望看到烽烟四起、血流成河。但蒙古皇帝不肯退回漠北,为了收复汉人江山,义军势必要用武力。不论对朝廷还是义军,起义带来的伤亡在所难免。
以他武功,他可以杀很多人,甚至是那个对义军有极大威胁的王保保。但他不会!他决定前往益都,是为敏敏;他在益都城停留,是为那些无辜之人;他要离开,是为自己。因为,有一个名叫敏敏特穆尔的女子为他放弃一切,为他带来一个家。他想保护他与她的家,想遵守与她许下的誓言,此后与敏敏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思虑不过两个眨眼,张无忌看那些城下严阵以待的义军精兵,身前田丰仍不放弃劝他:“男儿要建功立业,此后名垂青史,受后人敬仰才不枉来世上走一回。英雄有如此盖世神功,何不助我们一臂之力?到时封王拜相,权名利禄自然不在话下。”
建功立业?名垂青史?张无忌轻笑摇头,开口道:“在下区区无名小卒,既无心权名利禄,也无意封王拜相。只希望义军有朝一日将蒙古皇帝赶回漠北,让百姓安居。”
“是了是了,要将蒙古人杀回老家,正需要英雄这样的人士加入。”
张无忌见田丰还不死心,视线所及之处也没有百姓,他后退数步,对田丰等人抱拳说道:“战场之上,生死有命。今日多有得罪,后会无期。”
王士诚听那人声音越来越远,他不能扭头,只能高声大喊:“别走啊!你还没放了我们!”王士诚刚说完就觉后背就被什么东西击中,紧接着,麻痹的身体开始有了知觉。
在一边的田丰立刻转身想去找青衫高手的身影,却因头一回被点穴点了两个多时辰,一时气血不畅,脚步一软倒在地上。等他被周围士兵扶起来,再看城外,哪还有青衫人的影子?
张无忌本想临回家前再去元军在益都附近的营地看一眼汝阳王,可当他走到元军驻扎的地方时,他竟见到了赵一伤和神箭八雄的其余三位。
营地中的元兵发现张无忌来此,以赵一伤为首,再加上在场的数十位手绑白绫的元兵齐齐对张无忌跪下,异口同声道:“谢张公子大恩。”
张无忌还未来得及将他们扶起来,从主帐之中走出的人让他动作一顿。张无忌张了张嘴,却不知在此刻他是叫那双目通红的人‘舅兄’还是‘小王爷’。
王保保见到张无忌又看了一眼张无忌身后,他眼中似有失落,又很快放松下来,“张无忌,你跟我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张无忌踏入营帐,营帐之中,汝阳王穿戴整齐地躺在棺木之中,看到棺木前的灵位,张无忌忍下心中酸楚,躬身对灵位三拜。
待张无忌行过礼,王保保才开口,“你把敏敏安置在什么地方?”
张无忌直起身,他知道王保保担心妹妹,回道:“在聊城的山庄,她听到汝……岳父噩耗以后伤心过度,我来这里以前点了她的昏睡穴,她现在应该还没有醒。”
“好!”王保保点点头,他缓缓走到父亲的灵柩前,看着父亲灵位,说道:“我刚才出去见你以前还在想,要是你带敏敏来,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如果当时我奏请皇上派我来益都,爹他也不会……”王保保抓住父亲棺木,泪在眼中打转,他抬起手臂飞快擦干眼泪。
张无忌负手站在原地,不语。
“我前几天收到爹的传书。他说,敏敏生了一个男孩,叫张穆清?”
张无忌听汝阳王告诉王保保陶陶的汉名,他心中触动,点头道:“嗯!岳父还给他起了蒙古名,叫‘陶陶特穆尔’。”
王保保轻声念过这个名字,轻笑出眼泪。他抹抹眼角,再转身见张无忌时,又是平日那个意气风发的骄傲小王爷。“张无忌,你放走益都城的百姓,我可以不计较。你先我一步救出我爹;你没有杀田丰和王士诚,能让我亲手为我爹报仇,我王保保欠你两份恩,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报答。”
张无忌抬抬手,正要说不用,但转念一想,王保保骁勇善战,田丰和王士诚似是不得军心,那益都被王保保攻陷不过早晚的事。以王保保的性格,田、王两家怕是要被灭门,他或许趁机可以劝王保保绕了田、王两家的无辜。
王保保似是猜出张无忌要和他提什么要求,他斜睨那个过于仁厚的男人一眼,不给他说话机会,“现在我既然来了益都,那这里的事,就不用你再插手!”
张无忌轻叹,自知接下来的事,他确实不该再插手,眼下他最担心的还是在家中的敏敏。若他不眠不休快马加鞭,应当能在明夜赶回山庄。“既然如此,那我不会再过问益都的事。我怕敏敏提前醒来,山庄里没有人是她对手,我现在就回岁寒山庄,告辞。”张无忌拱手对王保保拜别。
“等等!”王保保想起什么,他走到营帐书案边,胡乱磨了些墨汁。他提起笔写了几句,似觉不好,又把纸揉成一团丢掉。他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到不远处的灵柩,提笔写下要和妹妹说的话。
墨迹晾干,他把那张纸放进手边藏青布袋里,又走到棺木前,对棺木里的父亲轻声说道:“爹,孩儿冒犯了。”说罢,王保保拿出匕首割下父亲一缕头发,将父亲头上发带取下把那缕头发系紧,放入另一只褐色布袋。
王保保看着手里两只布袋,把装了父亲头发的那只交给张无忌,叹道:“敏敏醒了之后一定想来益都为爹报仇,可她不能出现在这里。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会允许任何事威胁到她的性命安全。”
张无忌看到王保保通红眼眶下的乌色,他知道王保保定是听到噩耗后就立刻不眠不休地赶来。他把布袋郑重放进怀中,说道:“舅兄放心,我会保护好敏敏,我也不会让她再过来。”
“从小到大,只有爹能劝得了敏敏。现在爹死了,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听我的话……”王保保把藏青布袋也交给张无忌,说道:“张无忌,如果连你也劝不了敏敏,那你趁夜把这封信交给她,她看了以后,应该就会明白。你和敏敏说,爹的仇我一定会报,我会把那些人的心挖出来,以祭阿爹在天之灵。”
张无忌虽不知王保保为何说要他趁夜晚再把信交给敏敏,但他还是把藏青布袋也妥帖放好,随后便同王保保道别。
张无忌悬着一颗心,一路换了三匹马连饭都来不及吃,总算让他在第二日日落后赶回岁寒山庄。
一下马,张无忌不等人来开门,直接翻墙进了山庄。
“你们都给我让开,不然,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张无忌听到是敏敏的声音,他神色一慌,加快脚步奔向他们的小院。
“夫人,你现在就是把我打晕,我也要抱紧你不让你去。”
只见沈大毛、祝观澜、方羊羔、慧娘四个人,齐齐围住满脸泪痕的妻子,祝妤秀则一个箭步奔到妻子身后抱着她的腰。
“敏敏!”张无忌眼睛一红,纵身跃到爱妻面前,“敏敏,我回来了!”
祝妤秀正要欢呼张教主及时回来,她身后的师弟上前一把把她拽起来,还点了她的哑穴。
看清眼前人,赵敏被仇恨悲痛遮盖的双眼中逐渐涌出清泪,“无忌哥哥,我爹呢?”她的声音沙哑,早不复平时娇脆。
张无忌双目含泪,把清瘦的妻子揽入怀中,哽咽道:“敏敏,我已经把岳父交给舅兄,已经没事了。”
赵敏抱住夫君宽厚的肩膀,理智早已被悲伤掩盖,她对张无忌哭求道:“无忌哥哥,求求你带我去益都。我想见爹,我要和我哥一起为我爹报仇。”
张无忌轻抚爱妻柔软乌发,听妻子在他耳边哀求,心痛不已,“敏敏,朝廷派人将岳父的棺木送归故里。我答应你哥哥,绝对不会让你去益都。”
赵敏攥紧张无忌的领口,哭道:“他还答应和我们一家团聚,为什么他食言了?为什么我不能提早察觉?要是我在昌乐县一早发现,要是我让爹和我们一起回来,我爹就不会死,他还没听到陶陶叫他‘外公’……”末了,赵敏松开张无忌的领口,像小姑娘一样嚎啕大哭:“无忌哥哥,我爹再也回不来了!”
那悲号太过悲伤,在场的人无不红了眼眶。屋里的乳母抱着哭泣不止的陶陶小心让自己的眼泪不落下来,小春坐在乳母旁边,忍不住啜泣出声。
她一声声自责,那哭声听得张无忌心如刀绞,他也和她一样泪流满面。张无忌再次把妻子抱紧在怀,却发现敏敏哭声戛然而止,怀中的人脑袋一偏,竟是哭晕了过去。
“敏敏?敏敏?”
祝妤秀带着通红的眼睛上前,哑声说:“夫人伤心过度,张教主我们先把夫人送回屋里去吧?”
赵敏再次睁开眼时,已是深夜。她侧目,发现张无忌趴在床边,她的手被张无忌紧紧握在手心,她的枕头旁多了两只布袋。
“敏敏,你醒了?”虽说三天三夜未合眼有些疲累,但张无忌并未睡熟,妻子的手抽出来,他便清醒。
因哭得太久,赵敏此刻眼睛有些酸痛。她坐起身,低头打开手中那只褐色布袋,看到那布袋里的一缕混着几缕黑发的白发,豆大的泪珠又无声从眼眶流出。
张无忌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倾身,将她拥入怀中,用指腹轻轻为她抹去脸上泪滴。见妻子眼泪止不住,张无忌自觉现在说什么安慰的话都对敏敏没用,他看到敏敏没有打开的藏蓝布袋,眼中一亮,把布袋放到敏敏手中,说道:“敏敏,你哥哥给你写了一封信,你要不要看一看?”
赵敏手指轻颤,依言抽开那藏蓝布袋,取出里面的字条。
那张字条很简短,上面的字是蒙古文,好在张无忌近两年跟妻子学了一些蒙古文,他能看出最开始的两个字是“敏敏”,后面那三个字……张无忌抬头,除了屋顶,并没有特别的地方。
赵敏见丈夫真地按字条上写的‘抬起头’,她破涕为笑,问张无忌:“无忌哥哥,今天是不是晴天?”
见张无忌点头,赵敏垂眸,看着左手中的字条和右手里的头发,再抬头时,红肿的双眼在烛光中显得尤为清亮,“无忌哥哥,我想出门。”
张无忌眼神一变,摇头劝阻说:“敏敏,现在那边太危险了。”
赵敏扯扯嘴角,勉强笑了笑,她坐在床前,说道:“我不会去益都,我想去院子里找我爹。”
张无忌闻言,还来不及问就见妻子要穿鞋,他忙蹲下帮她把鞋袜穿好,又拿起搭在床边的披风裹住她,这才放心扶她出门。
房外还点的灯笼,虽是深夜,但祝妤秀师姐弟和方羊羔都守在小院里。看到张无忌和赵敏出来,他们像商量好一样,忙躲到连接小院和外院的月亮门后。
张无忌环顾四周,面露担心地问妻子:“敏敏,你要怎么找岳父?”
赵敏抬起手臂,指着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星,不察又让眼泪滑过眼角,“爹在那颗星星上。”
【张无忌夫妇目前财产:金-两千一百两;银-七千三百两;铜钱-十八文;青耕鸟*1;千里马*2;宝石若干;山庄*1;小鸡*5;公鸡*7;母鸡*15;黄狗*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