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鬼瞎瞎我们走！》鱼没有笑

6、五

　　踏出茶馆，恰巧听得一醉醺醺的男声从对面青楼摇出。
　　宋青河试着捏起兰花指，打算今天第一桩生意就从这个倒霉的色客做起。
　　他闭上眼，顺着那酒味和胭脂俗粉味糅杂的浑浊气息走，拈花的手欲往前勾住色客，谁知，一抬手却碰上一堵墙似的身体。
　　宋青河怔了一怔。
　　他向来神思敏锐，行动神态和有着眼睛的凡人大无不同，像现在这样丝毫没有发现眼前站着一个人的情况，委实甚少发生。
　　他怔了片刻，连忙稳住心神，拈花的手转而纤纤化开，抹了抹“这堵墙”上质地柔软的绸缎衣服，掐着嗓子道：“公子这有个脏东西，奴家帮你拍拍……”
　　宋青河如果没有听错的话，这个男子似乎轻轻哼笑了一声，似是不屑，又似是看透一切。
　　这让宋青河很不爽。
　　他随即收回手，并在另一只手上甚大声、甚嫌弃地拍了拍。
　　对面的人一双凌厉的黑眸盯着宋青河，沉沉开口道：“这身子，不是你的罢？”
　　他偶然路过这里，并没有想到会遇到鬼怪，这倒是为他无聊的行程里添了点彩。
　　索性降了这鬼，他无可无不可地想。
　　宋青河大惊，下一刻，转身便向前跑。
　　然而刚抬起一条腿，只觉一股掌风贴近他脊梁，眨眼之间，他便从女子身体里脱了出来。
　　皮肤遇光滋滋冒起了烟，他连忙撑开手中遮阳的伞，心里一阵惊慌。
　　怕是……遇到止珠口中说的那些神仙了。
　　被附过身的女子昏倒于地，街市上的人好心围了上去，他们看不见施然站在一旁的沧昱，他嫌麻烦，早就隐了身的。
　　意图谋逆的知泉境境主魏知泉逃逸凡间，天界怒发三千仙将下凡寻拿。这三千仙将里，是没有沧昱的。
　　他是天界的神君，是和战神伯衍同等尊贵的神。下凡捉拿这种小事，远没有饮酒下棋让他看得更重要。
　　是以当他在勃然的天君面前请缨时，勃然的天君不禁都愣了一愣，不明白是谁请来了这尊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神。
　　沧昱神君站在凌霄殿下，悠悠说道：“本君想了想，当日魏知泉逃走有本君的疏忽，该当将这厮老老实实地擒到天君面前。再者，天上的生活很有些无趣，下去走走也未尝不可。”
　　天君汗颜，最后一句才是你沧昱神君想下凡的真正理由吧……
　　沧昱站在道路中间，对面那厉鬼倒在地上，一把油纸伞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还是只附身女子的色鬼。”沧昱啧啧两声，道，“色鬼抬起伞来！”
　　宋青河更不肯抬伞，反而将自己全捂在伞下，心里委屈，他怎能知道自己只能附身女子的苦衷。宋青河宁死不屈道：“要杀要剐随意，说那么废话作甚！”
　　沧昱扯了扯嘴角：“还是条有骨气的色鬼。”
　　他眯了眯眼，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顷刻间厉风骤起、乌云密布。厚厚的一层云将太阳完全遮住，天地间霎那黯然。
　　茶馆老板道：“娘的，又要下雨了。”
　　众人忙活起来，收衣的收衣，收摊的收摊，一会儿工夫街上没了人影。
　　宋青河不清楚状况，仍旧紧紧握着伞把。
　　沧昱神君笑了笑，一挥袖子打落了宋青河的伞，宋青河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找伞，沧昱走上前，看到他脸上缠着的黑布条，颇讶然地道：“你演得很真，连本君都被你糊弄过去，没想到你竟然没有……”
　　没有眼睛。
　　他本是想这样说，但他身子一晃，一句话也说不下去了。
　　宋青河仍在找伞。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般，失去理智般，突然揪着他的衣服将他揪起来，吼道：“宋青河！”
　　宋青河愣住了。
　　他不知道他这么出名，连神仙都知道他的名字。
　　宋青河讷讷开口道：“大仙你……认识我？”
　　揪着他的手猛地颤抖，沧昱一昧震惊地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你怎么变成这样？”
　　宋青河彻底糊涂了:他究竟变成了什么样？这四百年里，他不是一直都是这样。
　　宋青河疑惑道：“大仙，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沧昱道：“你是宋青河。”
　　“我……的确是。”
　　沧昱忽然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两步：“你死了？”
　　宋青河觉得这句话很好笑：“我是死了，不然怎么变成鬼的。”
　　“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沧昱伸出手，颤颤地抚上宋青河的脸。青河一顿，未敢妄动，他坚持以为眼前这位大仙将他错认成了别的宋青河。
　　他笑道：“大仙，我本来就没有眼睛。”
　　这抹笑简直就像是讽刺，像一把刀扎进沧昱的喉咙，扎得他不知再说些什么。良久良久，他哑声道：“我是沧昱，你……你是不是不认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