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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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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
白浅一路腾云回到青丘,心里像被什么压住般不舒服,又像被拉扯着般疲倦不已。
冬日里,昔日的青葱大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随着白浅盈盈落地,在雪地上留下了一连串深深浅浅的足印。
白浅回到自己房内,关上门后没走几步,一阵风此时恰巧吹开虚掩的纸窗吹了进来,轻轻拂过书架,顺着微风,上面的一张纸徐徐飘落,
白浅下意识地抬手接住,垂眸一督,只见宣纸上写着几行字,
纸上小楷隽秀雅致,晕染出一种淡淡的空灵之美,收笔处又带了几分洒脱,
直至她的手被墨渊握住,笔锋张扬一转,浓墨挥洒,仿如流星。
那其中,有两个字之间的墨水化开了,字端被水冲淡,与旁边的字融在一起,看不出本来的笔迹。
“定不负相思意。 ”
最后一句诗句在脑海里轻轻响起,
她也分不清是自己脑里自然念出诗文的声音,
还是来自那个深冬里,墨渊带着暖意的声线。
目光投向窗外,她仰首远望蓝天,澄净天色在尽头与一片灼灼桃林相映,闪耀得眩目。而周遭,幽幽萦绕着一股清雅的桃花香。
这番良辰美景,却抚不平她心中起伏的酸涩无力。
眉间染上几分惆怅,她仍旧看着前方,却没有焦点。
房内正一片淡淡的忧伤,门外却适时响起一阵叩门声。
“小五。”
是折颜的声音。
白浅眸色登时聚了聚,回过神来,一道敛去眉间的无奈。
不待她回答,折颜便径自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白浅转过身去,折颜没走几步,便注意到她手上的那张宣纸,还有她身上那没由来的怅然,
白浅见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手上,下意识地把纸张往子里塞去,定了定才开口,
“你怎么有空来找我?”
折颜见她神色不太寻常,也没打算追问那纸上写了些什么,只悠悠走到桌子前,拂袖坐下,顺便替自己倒了杯清茶,边道,
“你昨夜去昆仑虚,墨渊可说什么了?”
刚刚压下去的惆怅被折颜这一问,又翻了起来,白浅杏眼微垂,也走到折颜对面坐下,
“没有。 ”
“没有吗?”
白浅手上要替自己斟茶的动作不易察觉的顿了顿,轻声道,
“他说我与夜华很般配。 ”
折颜刚喝下去的一口茶差点没呛在喉咙,他惊讶地抬头看着白浅,
“什么?”
白浅放下茶壶,手指沿着杯沿划着,没有接话。
折颜心里却是愈发闹腾,
这墨渊,他都把小五送上门了,他竟然就只说了这么些话。
但念头一转,毕竟小五也是在风月之事上少了根筋,或许这事也不能全是墨渊的不对。
他眉头不自觉地轻轻蹙起,好好想了想,又呷了口茶,目光定定地看着白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比较真摰,
“小五啊,”他沉声道,“你是不是喜欢墨渊?”
那一夜,青丘又迎来了那位近来常常造访的客人。
迷谷皱着眉头前往白浅房里通报,心不甘情不愿。
不用问也知道,姑姑是不会见他的,可那太子偏又是个极为固执之人,
这差事两边不讨好,到头来,苦的还不是他这个通传的下人。
敲开白浅的房门,迷谷垂着头走了进去,却看见白浅正倚在软塌上,眼睛紧闭,撑着头睡觉。
事实上,白浅也没睡着,也睡不着。
白天折颜问了她一句,就折腾了她一整天。
————小五啊,你是不是喜欢墨渊。
不知怎的,她那时张着口,却一句话也没吐出来。
看着她那副模样,折颜最后只勾了勾唇。
————罢了罢了,你就好好想想吧,我要去找你四哥了。
折颜说完就拂袖而去,她心思却是乱了一天。
迷谷打量着白浅,边犹豫着低声试探道,
“姑姑,太子夜华来了。 ”
白浅一动不动,听见迷谷的话,头也不打算抬,仍在闭目沉思,随口淡淡道,
“替我回了吧。 ”
迷谷还没应声,另一把男声倒是从开着的房门外传来了,
“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
闻言,白浅眉头一皱,缓缓抬起眼廉,先是朝迷谷瞟了一眼,
迷谷连忙耸了耸肩,摆出一张无辜的脸,
他也不知道太子是怎么跟过来的啊。
白浅无奈一叹息,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自己也慢慢起身走到房外,关上门后,转身面对夜华,
月色下,映得她面容格外清冷,
“时辰已晚,太子若是有事,明日再来吧。 ”
她看了他一眼,想起那件事,于是临走前又道,
“婚约,我自会找天君退了,不劳烦太子,也定不影响你太子之位。 ”
说罢,她脚跟一转,旋身打算回房,夜华又叫住了她,
“白浅。 ”
夜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白浅侧对着他停了下来,
不给白浅有机会开口,夜华趁自己还没有冷静下来时,径自说了下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说这句话,”
他说,满眼深情,看不见半边脸对着他的白浅眉目间被夜色盖过的冷清不耐,
“嫁给我。 ”
白浅没有转身,只淡声应道,“太子说完了,就回去吧。 ”
转身推开房门,走进去前,她想了想,还是补了句,“还望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
夜华双目的星光不知何时就沉了下来,他的声音低低沉沉,但在宁静的夜里却份外清楚,
“白浅,从一开始时,你是不是就一直爱着墨渊?”
白浅脚步一顿,心里某个暗淡的角落好像顿时一点一点被燃亮,
朦胧不清,她却好像找到了答案。
答案或许是在瑶光府上,她宁可被关进水牢也不愿服软,
或许是在她以为他魂飞魄散時,她恨不得杀尽翼族为他报仇,
或许是他一声等我,她便牺牲性命也要保他仙体待他归来,
或许是那一夜,他牵起她的手,乱了一池春水。
也或许,或许是那一年,一袭黄袍撞进她的视线,黑曈如星,倒出了她的影子。
墨渊的一切,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帧帧画面从遥远的从前而来,闪过眼前,
最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沉着又坚定,
“不错。 ”
她许是连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声音柔和了几分。
而夜华知道,那不是对他的,
那是她每次提起墨渊,都会变得不一样的语气,
有点愉快,有点温柔。
心狠狠一揪,
夜华无奈一笑。
一直那么明显,他却偏偏不愿意相信,
她心里从来就只装得下那一人。
昆仑虚墨渊府上的一处温泉里,汇集了周边天地山间的灵气,有调养生息之效,墨渊回来以后,夜里也多在这里修养。
这一夜,夜风微凉,月色如水,温泉周遭水汽淡雾如流云,墨渊正闭目运功养息时,忽闻不远处有一阵脚步声靠近,
他剑眉轻蹙,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
昆仑虚内的人都知道他这个时辰会在后山静养,
若是有人来打扰,不是他们有要事通传,就是有外人闯了进来。
心里想着,但他又不以为然地闭上了眼睛,只停了运气,仍一动不动,好像刚才他什么都没听见。
星辰闪耀,穹顶静谧,一把女声突然响起,划破宁静,
“师傅?”
墨渊猛地睁开眼睛。
是她?
白浅眯着眼皱着眉,小心翼翼地走着,边探头四处打量。
刚才她在墨渊的府上找不到人,见府里的后门开着,便走了出来,
只是她在昆仑虚这么多年,也没怎么到过墨渊府后方一带,也不认得路。
不过,她刚才明明听见了这边有声音啊。
借着月光,她隐隐看见前面有个衣架子,而再前一点,有个温泉。
她伸着脑袋轻轻走过去,却发现那泉里还有个人影,不禁皱起眉头,
是谁敢闯进墨渊府上浸浴?
然而再走几步,白浅两道黛眉不仅瞬间松开,还连带着眼睛一并瞪大,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师傅?”
愣了愣,她才意识到墨渊现在身上没有穿着什何东西,连忙转过身去。
半响,水声泠然,墨渊从泉水中上来,拿起架上的外袍披上。
“怎么了?”
他倒是不慌不忙。
白衣委地,襟袖如雪,一身白色素衣松松地挂在身上,他修长的身影仍是傲然挺立。
白浅红着脸背对着他,她纠结着,虽然这个时机真的不算好,但闯都闯了,不说白不说。
深深吸入一口气,
“夜华向我提亲了。 ”
墨渊朝她走去的脚步猛然停止,他们间只剩几步之遥,他却不知如何接近。
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所以他为接受这个消息已经准备了很久,
从他知道那天开始,
每一天,
每一刻,
每个瞬间,
每当他独自一人,
每当他和白浅在一起时。
谁知当真正发生时,他仍是没有预想中淡然。
白浅眼睛一闭,转身面对墨渊,
“我拒绝了。 ”
这个消息.......他倒是没有准备过要面对。
“你拒绝了?”
白浅点头。
心思百转,在一片淡白色的雾气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
半响,他才听见她的回答。
“因为,”
'她仰头看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我还在等一个人。 ”
刚才一路上,她想了很多,
她想到,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些年来师父如何看待她。
她也想到,她与他之间,情愫朦胧,似爱非爱。
直至现在。
那双黑如墨的星瞳,好像给了她所有的一切,
勇气,答案,或是结局。
她还记得,那一年,正值是桃花百里盛放的时节,她缠师父,非要他弹琴。
琴声清越,他一双眼睛如春日里还未融化的暖雪,晶莹柔和,又似乎带不曾察觉的凌冽,
唇色如温玉,嘴角微弯,唇畔浅笑如融化初春的第一抹暖阳,舒适惬意。
许久以后,她眼里不曾容不下旁人,只有一袭深蓝长袍,那一张俊秀面容,被她牢牢铭记。
白浅开口,声音轻轻的,柔柔地在雾里传开来,
“那人长得很好看,却总爱板着一张脸,
虽然他什么都不说,可我知道,他待我很好,我总是闯祸,他都一次次的出现救我,”
眼眶微热,她轻轻说道,
“可他让我等他,却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
她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墨渊一向平静的脸上有了情绪,
有点惊讶,有点不知所措。
朱唇微启,墨渊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怎么会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只是,那么多过去,他又该从何说起?
雾气缭绕,十七精致的脸孔在白雾后,他缓缓迈开步伐,最终停在离她几厘米远的地方。
千言万语,最终凝成唇畔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伸出手,抚上她的脸,
“可等到了?”
他柔声问道。
四目相触,淡淡的柔情漫延开来,所经之处像拂过点点星火,照亮了那份在暗角里藏了许多个青葱荒凉,暖春深冬的感情。
白浅双眸映着水光,还未开口,
墨渊的手骤然往下滑过她的脸,捏起她的下巴,闭上双眼,轻轻吻上她的唇。
他想起遥远的他们的从前,想起夜华,
但他现在想把一切都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