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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 09 ...

  •   Chapter 09

      袁老师名叫袁卿,十二年前她刚弃绘从教,老师嘛,都喜欢在自己科目上表现得好的学生,即使是副的不能再副的副科。那个时候袁老师还很年轻,在和学生之间距离的把控上,欠缺些火候,空有一腔热血……就是太热血太掏心掏肺了,所以她才对方筝格外好。

      方筝虽然心里感谢,但和袁老师的联系并不多,她高中毕业后大半时间都在国外,极少回来,毕业就直接在美国工作了,直到三年前才回国。
      回来的理由,倒不是她在那边混不下去了。

      她在罗德岛的时候,室内设计的老师就很喜欢她。她那个专业的老师,不是从一线设计工作上退下来的,就是正在从事设计工作,教学只是兼职。

      所以她在上学的时候,业内知名的布兰德教授陆陆续续带着她做项目。毕业后理所当然地,她直接跟着老师干了,在回国的前一年,方筝参与设计的餐厅,直接斩获两项大奖。作品名是老师取自泰戈尔的诗集名——《飞鸟与鱼》,它已经成为方筝的代表作。

      严格来说,《飞鸟与鱼》不是她独立创作的作品,所以作品的署名是她和她教授。一般情况下,作品申报署名的时候,教授自己独占了整个项目,之后享受所有荣光,让方筝成为一个影子,也是一种虽不光彩,但很主流的行为。
      所以桃乐丝·布兰德教授对于自己的得意门生方筝,是非常慷慨且大方的。

      成人的世界没有绝对的好坏。
      方筝很明白,一方面是布兰德教授真的欣赏她;另一方面,这是她在招揽她的意思。

      然而方筝却回国了。
      原因无他,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她姑姑打给她的。
      她的声音显得疲惫且无力,但仍装出无事,同方筝说:“你爸住院了,突发心肌梗塞,现在已经没事了。他一个人晕倒在家里,如果不是家政阿姨正好过来,恐怕都没人发现他。他不让我和你说,但我认为你应该知道。”

      方筝爸妈在她高中的时候离婚了。
      方筝判给了她妈,她妈迅速再婚,她爸一直孤身一人。

      在父母离婚前,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好很长一段时间了,只是因为方父工作的问题,他那段时间正好升正处,怕离婚对政审有影响,所以迟迟没有办手续。

      怨偶总是会滋生出很多怨气,不论多小的事情,他们能吵起来。
      在这份不和谐下,方筝挺独立的,也挺烦他们的。

      当时的方筝自以为,她巴不得两人离婚。
      同时她也自以为,她对这两个人,没什么亲子之间的深刻感情,她碰巧是这对怨偶的小孩,非自愿,不民主,更不人道。

      直到两人真这么干了,直到晏钰(方母)带着行李搬出去,直到她跟着住进了孟家的豪宅。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方筝躺在陌生的公主床上,望着陌生的天花板,突然哭得停不下来,那份迟来的难过,仿佛一把钝刀,疯狂在心里凌迟。

      方建明(方父)对她去学设计有很大意见,在他眼中,这还不如水彩油画随便什么画呢。
      所以她在寒暑假也不怎么回家,正好给布兰德教授实习。

      也直到这个电话,隔着十三个小时时差打过来。
      当时她那边正好凌晨三点。
      方筝从梦中醒过来,嗓子都还哑着。

      听姑姑说完,方筝挂断了电话,整个通话过程中,她都很平静。
      然后电话声停止,凌晨三点的夜晚静悄悄的。

      她床头有个磁悬浮的月球小夜灯。
      月球孤零零的悬浮在半空中。
      幽暗的房间中,只有它独身一人,也只有它发着光。

      方筝看着它。
      她的眼睛渐渐地能适应这光芒,然后她看见自己握住电话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也说不上来,当时的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只是忽然间,空气里像塞满了某种胶质的流体一样,一片窒息。

      然后一个月后,方筝处理好各项事宜,回国了。
      她爸,是痩了,显得双眼凹陷,这个翩翩风度的中年男子,顿时显出了他本来的年纪。

      方建明问:“回来几天?”
      方筝平静地说:“爸,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方建明没有笑容,眼睛,却有点湿润。

      方筝那个瞬间觉得,挺值得的。

      紧接着没几天,方筝在家发现了她爸的病例。
      在她艰难辨认出那串鸡爪刨了再被海浪冲了的医生狂草字体后,方筝看清了病名。
      上书——肠胃炎。

      方筝:“…………”
      难怪瘦了。
      肠胃炎能不痩吗?

      去他妈的心梗!!!

      然后她去了平城,拿了个上市装修公司的offer,一待又是三年。

      袁老师的电话,是她前些日子去高中看她的时候,拿到的。

      袁老师询问了方筝的近况,关于学习关于工作,方筝有很多想说,但说出口的,只是一句“一切都好”。

      袁老师笑着点点头,“都好就是最好的。”

      方筝这会接起袁老师的电话,其实是很紧张的。
      就是因为袁老师对于她来说,意义不一样,所以她说出口的一字一句,更是万分斟酌。
      何必让她操心呢?

      袁卿在电话那头问:“你下下个月,能空出一天时间吗?”
      大部分云城的老师,其实普通话都带点口音,不过袁卿没有,她的普通话标准得宛如播音员,又比播音员多一份柔和。

      算算时间,下下个月,就是百年校庆了。
      方筝意识到袁卿想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她听到袁卿切入正题:“学校租的剧院座位有限,让每个毕业生都到场,这不现实。不过每个老师都有名额邀请一两位毕业生,我们学校学大文大理的多,学艺术的,少得可怜。我教书至今时间也不短了,还没几个得意门生呢,你绝对算一个。方筝,你有时间来吗?”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问题。

      讲真要是袁卿这个时候找方筝借钱,并且明说之后不会还了,方筝都不会犹豫。
      但要说去校庆,那就意味着,很多很多的校友。

      尤其是他们班之后还要搞同学聚会,看聊天记录,据说就在租的剧院附近。即使他们可能进不了剧院,但在那附近撞见以前同学的几率,也大大提高。

      方筝:“……”
      忽然就不是很想去了。
      有人晕车晕船晕机,方筝觉得她也晕,她晕人。
      特别是晕以前同学。

      因为她高中时期,说愉快,也不是那么愉快。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都不是事,还挺青春的,但她觉得这八成是因为她的回忆美化了它。

      袁卿那个时候相当于方筝的半个知心姐姐。
      听她停顿,她心里也有数。

      于是袁卿说:“我先把你的名额保留,你要来,就和我说。不过即使你人不来,你也给我寄一副字吧。”

      方筝有点没听清,“画?行啊。”

      袁老师笑了笑,又说:“是字。我教美术的,给我寄画的太多了,现在的学生都看不懂画。我记得你字也写得挺好,就给我寄一副字吧。”

      袁卿已经让步,方筝在心里把自己都骂成狗了,怎么会拒绝。
      她立刻说:“好,没问题。”

      两人又叙了会日常,便挂断电话。

      一挂断,方筝:“……唉。”
      她顺手抄起桌上的钢笔,在草稿纸上写,下意识地写了几个江珒的名字。

      然后方筝:“…………唉!”
      哀叹声更大了。

      就她现在这水平,硬笔都写成这鬼样,别说软笔了,只怕握住毛病抖抖抖,抖个不停,字体走形,撇捺分叉。
      把这种字寄给袁老师,这不妥妥地惹人笑话吗?

      刚刚方筝打电话也没有避开江珒,她这边的话,他全听到了。
      再结合她唉声叹气,和立刻写字的举动,江珒心里就很有数了。

      他走到一边,把换气窗推开一条缝,把办公室里外卖的味道透出去。
      “袁老师让你写一副字送过去吗?”

      方筝点头,觉得这事不止一点愁。

      江珒说:“给我看看你现在的字。”

      方筝本想把纸递给他,虽然她水平差吧,但只要不跟江氏字体对比,倒也拿出去的心安理得。可她刚抄起纸,她突然意识到——卧槽!她写的是江珒的名字啊!这给他本人看到,不就像她压根没过去江珒这坎吗?!

      先不说她过没过去江珒这坎,就她写江珒名字的时候,一点龌龊想法都没有。
      纯粹是因为,她自己的名字“方筝”的“筝”字,是上下结构,“江珒”两个字都是左右结构。左右结构的字比上下结构的字好掌握些,练过字的人基本都知道,当然也不乏反过来的人,方筝显然属于前者。

      总之就是……阴错阳差,鬼使神差吧。

      江珒说完,就往方筝旁边走。
      办公室本来不算大,他腿又是方设计鉴定过了的长,没两步,就到方筝身边。

      方筝忽然慌的一笔。
      她赶紧把纸对折,再折,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许看!你这是要对我发送来自全能学神的嘲笑吗?”

      “那倒不用。”江珒就站在她旁边,冲她笑了笑,“字迹退化已经很惨,再嘲笑你,那就对你太残忍了。”
      方筝:“!”
      都不稀得嘲笑的吗?
      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嘲笑吗?!

      江珒淡定地继续说:“而且我已经看到了。”
      方筝:“!!!”
      江珒:“左右结构的字比较好写,你都写成这样,看来是真的丢光了。”
      方筝:“…………”

      好吧,聪明的人连误会,都不会误会。
      他才不会像她一样想七想八呢。
      ……只有她自己,在这里自作多情,像个小丑。

      方筝忽然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她趴在桌上,无精打采。

      这时候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方筝的肩膀。

      方筝又坐起来,她以为是江珒叫她赶紧帮他录录像。

      她抄起照相机仰起头,就看到江珒低头注视着她,脸上无表情,深邃的眼睛里,却是浓浓的笑意。

      江珒说:“你帮我录像,是帮了我的忙,我也应该回你一个礼。”
      “这是小事……”

      江珒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直接打断了方筝。

      江珒接着说:“说来挺巧的,方同学,我字写得不错。”

      方筝愣了一下。
      紧接着她欣喜若狂。
      方筝大叫出声:“你要帮我写一副字吗?!”

      江珒:“……”
      他眸中的笑意,马上凉了。
      然后迅速转变成皮笑肉不笑。

      方筝还没搞清楚自己说错了什么,就听到江珒板着脸补充:“帮你写,不可能。教你写,倒还可以商量。”

      方筝有点无语。
      江同学,说好的还我一个人情呢?你这人情怎么一点诚意都没有?

      而江珒似乎听到了她的内心戏。
      江珒又说:“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不要太谢谢我。”

      方筝:“……”
      不要脸。

      然后这个周末。
      李伶俐在监工杨小姐餐厅的工程,趁周末,找了个空子,带上身份证和她的小姐妹们一起去酒吧了。
      带身份证是因为怕人因为她的外貌拦她。

      两杯马丁尼下肚,李伶俐刚开始有那么点晕,她接到了方筝的电话。
      电话一通,她就听到方筝在那边抽泣。

      真的,就是抽泣,还不是演戏的那种。

      李伶俐马上就慌了,“宝贝你在哪?怎么了?你不是去江爸爸家练字吗?这是怎么回事?”

      她听到方筝说:“救我……呜,我受不了了!”

      然后李伶俐的思想立刻就邪恶了。
      这孤男寡女之间还有什么受得了受不了的。
      没想到江珒意外体力很好啊!

      不知道好友脑袋里的邪恶思想,方筝继续哭诉:“我今天忙了一天,下班还要练字,江珒让我练五十张永字,加起来上千个呢!还不让我手肘落桌,一落他就敲我,他看计划书的人还有心思来敲我!我快写到完形崩坏了!”

      李伶俐:“……”

      方筝继续抽噎,“我写不下去了,真的写不下去了!我现在躲厕所里给你打电话的,时间久了江珒会抓人的。姐妹,你一定记得来救我!!!救我!!!”

      李伶俐:“…………”
      其实她想说……
      写你的字去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Chapter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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