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故事》血腥蓝

15、14

　　[十四]——到底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构？靠你自己去判断。

　　画中少女[上]
　　一位身着和服的少女，执一把精致的日本纸伞缓缓走过。
　　那是一条没有阳光的道，头顶上只有密密麻麻的树叶。
　　深绿色，遮蔽了天空的颜色。
　　无数蝉鸣孜孜不倦地重复，铺天盖地地钻进耳膜。
　　少女的和服底色是艳丽的红，渲染着大朵大朵黑色的花。
　　黑与红，几乎混杂在一起，难辨彼此。
　　垂下的刘海挡住了眼睛，所以你看不见她的面容。
　　她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燥热的温度，嘴角反挂着一丝淡淡的笑。

　　喝完了KFC的饮料，纸杯没有扔，冲一下放在台子上。因为我懒得去买喝水的杯子，所以经常用这种原本该一次性使用的东西权做代替。
　　每每看到这些杯子都会想起她的话：“普通的可乐倒在KFC的纸杯里，喝起来就有KFC的可乐的味道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的，咬着吸管的一端，我就看见一截深色的液体爬了上来。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我一定回一句：“自欺欺人。”
　　但是对她，我从来不曾这么说过，因为她就是如此的天真明快，那是小孩子的味道。

　　我走的那天，她只送给我一样礼物，那是一条长长的围巾。围巾里有一张鹅黄色小卡片，一行字：希望你在海的那一端同样温暖。

　　遗憾的是，我去的城市很温暖，几乎没有冬天，因此也不会寒冷到需要用到围巾，更何况是这样必须在脖子上绕好几圈的长围巾。

　　“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这么长~的围巾么？”一天梦里，她问我。我们正坐在一家冰屋里，她坐在我的正对面，双手撑着脸——她的惯用姿势，认真地看着我。
　　“为什么？”她的答案必定是与众不同的，别人永远没法了解她在想什么，我也不了解。
　　“呵呵，因为够长的话就可以把你的整个脑袋缠起来，别人就看不到你的脸了。”
　　“为什么要把脸藏起来呢？”我问。
　　“恩……秘密。”她调皮地笑了一下，眨了眨眼。“你可以猜猜看，如果你察觉到了，自然就知道答案。”

　　睁开眼睛的时候床头的钟正指凌晨三点。
　　她仿佛与我有感应，从和她认识起，我就时常与她在梦里对话。我知道，她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孩。
　　她并不是普通人，或许……她本就不是人类？
　　我不知道她多大，来自哪里，家庭背景如何，现在在就读或工作。
　　我只知道，从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就被她吸引了。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美术馆展出的一幅油画里。
　　一个不是非常熟的朋友送我一张个人画展的参观券，我以前多半因为工作忙碌没有时间，但这次正好是工作的间歇，况且我也很喜欢欣赏这类性质的画展，于是便欣然去了。
　　长长的回廊，洁白的墙壁，上面高高低低挂着很多很多画作。各类性质的都有，从题材主题到作画工具都大不一样。
　　我走马观花似的浏览过去，并没有见到特别中意的作品。本来我就只是外行，看东西单凭“感觉”，若要叫我做专业评论完全是不可能的，喜欢就是喜欢，没感觉就没感觉。
　　很快到了长廊的尽头，我唯一所想就是赞叹那位朋友有这样的精力来办画展，想必所有的准备工作颇为烦琐；他画工不错，但是几乎所有的作品都是精致有余，缺乏灵性，仿佛没有灵魂的空壳。

　　正在失望之际，最后的一张画却深深地吸引了我。

　　那是一幅肖像画。
　　画上是一个身穿和服的少女，行走在一条狭窄的小道上。少女撑着一把纸伞，却探头看着，视线仿佛在看着画面外的某处……是了，其实是在看着正在看这幅画的你，于是，画里画外人的目光竟有了交集。生平第一次面对着一幅画，我看得出了神。因为画中少女那独特的神韵以及吸引人深深堕入的黑色眼眸，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诱惑。

　　出来的时候，朋友正站在入口处向我招手。
　　“觉得怎么样？”他问。
　　“喜欢。”我简洁地回答到；我并非在敷衍他，只不过这样的一场画展，能够在其中找到一张叫我觉得满意的画就已经算是成功的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为什么？”不假思索地回问，因为之前说过了，我们并不算熟，他没理由了解我的品性至此。
　　“不知道……直觉吧。”他犹豫了一下，“总之就是这么觉得。”
　　“……我想问，最后那张画上的模特……”
　　“哦……那个女孩子！”他用力击掌，反倒吓了我一跳，“我也觉得很特别，可惜我并不认识她。去外地旅游的时候在山中遇见的，一眼难忘，回去以后立刻凭印象做了速写，这个是加工以后的结果。”
　　“哦……”我有些失望。

　　尽管本来就没有报多少指望可以顺利找到她……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她竟然出现在我面前。

　　画中少女[中]
　　第二天中午休息时间，我到公司楼下的一家面店吃午饭，坐在靠门口的老位子，这样可以一边吃一边望望路边风景，不至于太过无聊。我这个人，最恨的就是“面壁思过”。吃饭时间恰好是附近一所中学的下课时间，所以经常可以看到一群群穿着校服的中学生经过，今天自然也不例外。我挺喜欢观察这些年轻人的表情，有的独来独往一脸桀骜，有的边笑边闹追追打打，有的两人并排但是都很安静。于是就这样一边吃一边看，忽然看到人群中有个女孩子，与画中人有着相同的脸！但是神情却不似画中人那么恬静沉稳，她拎着书包匆匆向我这个方向跑过来。

　　“老板，雪菜肉丝面。”周围的位置都已经满了，只剩下我这张桌子还有空位，她对我笑笑，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想找我对不对？”她像对一个很熟的朋友一样开口说到。
　　“啊？”还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来，我又陷入到下一个惊讶之中。
　　“我昨天看到你盯着我看了很久，所以我想……你应该是还想见我吧？”她说。
　　“……昨天？”是指画展么……我确实盯着“她”看了很久，但是那是画里的她，至于本人……
　　“对啊，昨天我和社团在出Cosplay外景，所以穿的是和服，在那条林荫道上走，还打了一把纸伞，我看到你在一棵树后面，一直看着我……我们不是还对视了好一会儿么？”她一本正经地解释到。“啊，面来了，谢谢啊！”她用一根指头把碗推到面前，拿出一次性筷子小心地掰开，开始搅动汤表面浮着的油沫。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确实觉得是和她面对面地对视而不仅仅是在看一张画，但是……我确信昨天没有去过什么林荫道，看完画展以后就直接回家了，所以去过的地方只有美术馆和家两处而已。但是她说地这样自信满满，完全不像是在说谎。难道……是我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么？……难道我把梦和现实记混了？我去了画展，但是没看到那张画，也去了林荫道，并且看到了她，结果就变成我在画展中的某幅画里看到了我在林荫道所看到的她？！

　　见我没有反应，她继续说到，“其实我经常看到你在这里吃面，同一个时间，同一张桌子，而且还一边吃一边朝外看呢，呵呵。”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笑起来。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从来没有看到她？不管是在画里还是在林荫道我都只一眼就被她吸引，那么没道理她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我完全觉察不到。我皱了一下眉头。

　　“嘻嘻，对不起，因为我觉得你很有趣，所以每次经过的时候我都在玩一个游戏。”她接着说，一边挑起四、五根面条吹气，“我怕烫，我是猫舌头。”她吐了下舌头。

　　“什么游戏？”我终于开口说话了。
　　“呵呵……就是……你不是吃面的时候头低下去么？我就趁那个时间快速经过这里，所以你就看不到我了。一直没失败过哎~”她洋洋得意地说。
　　“……=_=|||……”现在我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昨天只不过是被表面现象骗住了而已，原来画中（或者是亲眼见到的）少女本人是这种古怪的性格，居然为这种毫无意义的游戏乐在其中。
　　“不过，昨天你那样盯着我看，我就想会不会其实你一直发现到了，只不过是装作没发现呢？所以我来问个究竟咯^_^。”她看着我，笑眯眯地，眼神里满是纯真。

　　我举起手来做了个认输的姿势。“其实完全没发现，你多虑了。”
　　“YEA~！”她向我做了个胜利的手势，“那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为什么看我那么久？”
　　“……”叫我怎么说好呢……完全没有料到可以找到画中的少女（姑且以我的记忆为蓝本），更何况她竟然自己送上门来，还自顾自地说了那么多话。无论如何，她现在的气质和形象都与昨天看到的差太多了，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不过或许现在的她才是原本的她，昨天只不过是在特定环境下所表现出来的假象罢了。

　　“啊~~还是说其实你根本没事找我，这也是我想太多了呢？！”她嘟起嘴来，用拳头轻捶了两下脸颊。
　　“……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事……”
　　“但是！你没事找我也好，我有事要找你！”她忽然伸出右手食指指向我的鼻尖。
　　“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呵……哈？！！”我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在她三番五次的折腾下便接近短路的边缘了。
　　于是从那天起，她就开始坚持不懈地折腾我，直到我莫名其妙真成了她的男朋友。

　　画中少女[下]
　　和她接触多以后，越发了解她那精灵古怪的性格。当然只是了解，并不是理解。
　　我本来就是个死板又因循守旧的人，从来无法适应缺乏逻辑或者跳跃性过大的思维方式。我曾经提出其实我们并不适合在一起，但是她毫不在意，只说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人是有惯性的，相处的时间长了，便会适应了彼此的存在，也许真是如此。

　　我时常会在梦境里和她交谈，那些梦里的场景真真切切，并且醒来以后总是凌晨三点整。而她第二天和我聊起梦境里的事情，竟然说的和真的一样，似乎那不是发生在凌晨，而根本是昨天白天。
　　总被她这样搅糊，我都开始有些难以区分哪些事是梦里发生的，哪些事是现实发生的，想来这就是她的目的所在吧。我想要么就是我的大脑出了严重的问题，要么就是她可以操控我的梦，又或者是我们梦与现实的交接重叠起来了。无论哪种解释，看起来似乎都是第一种最说得通……但是对这个女孩子来说，逻辑是不需要存在的。

　　我倒开始有些喜欢她的性格了，因为和她在一起，每天都有惊喜。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问过她的具体年龄，家庭状况和兴趣爱好，最不可思议的是，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每天都是她主动出现在我面前，通常是在面店里，因为她，我去的次数更加频繁了；也有时候是在路上碰巧遇见；也有时候她在我公司门口等我下班，再一起去吃点冷饮什么的。她从来不要我去她学校接送她，也不要我送她回家。她从来不和我提关于她自己的任何事，家人、学校，或是朋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也一点都不想知道。
　　觉得现在这样就足够了，能够天天见到她，就足够了，其他的，根本就不重要。

　　“你会离开我了，在不久以后。”一天梦里，她对我说。
　　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天色是压抑的黑，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我们俩。那时候正下着倾盆大雨，我打着伞，她靠在我怀里，手里把弄着我的领带。
　　“……”我默不做声。她既然这么说，那么就代表这确实是即将发生的事情，至于怎么会发生的，如何发生的，那就都不重要了。
　　“其实……我真的舍不得你，但是我也不会留你的。你走的那天，我会送你一件礼物。”她抓着我的衣领，贴近我耳边轻声说。
　　轻柔的声音，催眠一般，逐渐被雨声淹没了……

　　我睁开眼睛，果然又是三点。不知道为什么，出了一身冷汗。窗外果然暴雨倾盆，那夜我失眠了。
　　那个梦以后，她就不再出现了。
　　常见的时间，地点，我都寻她不见。
　　其实长久以来都是她主动来找我，我居然就一直这样心安理得，以至于我根本无从知道怎样去寻找她，联络她。
　　但是我竟然不觉得悲伤，出奇地平静，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一切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地发生了，离奇也罢，不可思议也罢，那都是必然的，那又何苦挣扎呢，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顺其自然静静等待。

　　果然，一个星期以后，公司里调我到澳洲的分公司做长驻代理，我甚至不明白这个机会是何以降临到我头上的。如此一来地理上的距离便不用说了，我得离开生活了二十余年的故土，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我也明白了她所说的“离开”是指什么。收拾行李，和家人朋友道别，临别的日子是匆忙却平静的，心里完全没有起伏。
　　出发的那天，她出现在我家门口。一切都如她所说。她微笑着递给我一个纸袋，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纸袋里是一条长长的灰色围巾，以及那张鹅黄色的小卡片。

　　我以为此生大概无法再见到她了。直到我又开始在梦里和她对话。

　　“猜到我为什么送你这么长的围巾了么？呵呵。”每夜每夜，她笑嘻嘻地问我同样的问题，但是我始终不得其解。我知道时间无多了，直觉里知道。不可能永远拖延下去的……

　　终于，一个月后的一天夜里，她穿着第一次见到时的那件红底黑花的和服出现在我面前。
　　她的眼神里是冷漠和兴奋，全然不像我一直以来所知道的她。我明白…这其实才是原本的她。

　　“你现在猜到答案了么？”她撑起那把精致的纸伞，挡住了半边脸，问。她的嘴角扬起一个迷人的弧度。“今天，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真正的道别吧？”我平静地说。
　　“没错。”她微笑着说，“其实我只存在于那张画里，一切的发生是偶然，也是必然。这就是你所追寻的结果，而你从一开始就明白，并且选择了这条道路。所以，我们公平交易。我真正的身份……是杀手。而你，是我的目标，你选择我，我选择你。”
　　她松手，伞落在地上厚厚的红色花瓣中，悄无声息。
　　她的手上，是那条灰色的长围巾。
　　“永别了，亲爱的。”我的头顶忽然纷纷落落地飘下无数花瓣，遮住了视线。

　　“为什么送我那条长围巾？”临死之前我想知道这最后的答案。
　　她说，想缠住我的脸不让别人看见，那是为什么？

　　“那是因为……被勒死的人表情都很难看，我不想看。”

　　滋啦啦……雪花……黑屏

　　白狼：为什么这幅画要用布盖起来呢？
　　怪物：呵呵，因为这幅画上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看的。
　　杰度：HOHO，我知道了……[意味深长地笑]
　　渺：思想肮脏的家伙，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怪物：…………^_^b

　　画中少女_完 2005-5-27

　　[不知道是不是一开始便知道结局的缘故，写这篇文的时候竟然生平第一次觉得后背一直发冷。有一部分说到在大雨里预知将来的事情的时候，竟然真的猛下了一阵大雨，极短，只一分钟左右。接着在结局的时候，又下了十几秒的暴雨=_=|||……
　　说到偶然必然的问题，其实这个男主角从一开始就被吃得死死的，完全没有翻身的余地了，杀手还和他说“互相选择，公平交易”……谁知道呢，或许这真的是他所希望的结局吧。冷冷冷~~~~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故事叫我觉得这么冷~~~如果真的碰到这样的少女，那真是恐怖啊……身为猎物的立场完全逃不出最后的结局，每一步都被控制住了。原来我对这种类型的事情比较感冒啊=_=|||
　　硬着头皮再复查一遍的时候想对各位提出这个问题……有多少人在结束之前想到“为什么送这么长的围巾”的答案的？
　　这个故事其实和怪物没什么实质性关联，如果硬要扯上关系的话……哈哈，这个杀手就算是怪物的一种性格吧。（还真是奇怪的性格=_=b……）其实只不过是因为不想把短篇拆得七零八落所以给它找个地方安身立命而已。谢谢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