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盘上的夏夜》千路氯

2、第 2 章

　　年轻人都会有这么一丝冒险的精神，正如那句初生牛犊不怕虎。
　　早上七点半，我挤在上班早高峰的地铁上，被早我一步进入社会的前辈们包围着。站在我前面的男人两手吊在吊环上，身体半死不活地倾斜在地铁门上；右边的女子捧着平板电脑，在看最近当红的网播剧，我记得她上车的时候看的还是职业英语公开课。从人的罐头缝隙中传来几声笑声，那是几个老人带着看上去还是小学生的孩子去上学，她们的笑声钻过拥挤凝滞的空气，谈论着送完孩子要去动物园聚会之类的事情。所谓年轻人的活力在这一刻似乎都被她们汲取走了一样。
　　我预计乘坐早上十点的飞机飞往上海，金先生越好到机场接我。为了防止被骗，我在裤子口袋里装了一个微型GPS，信号接在室友的电脑上，这是上学期实验课上我们一起做的玩具。
　　我抱着包坐在机场快线上，戴着印着MUKI的耳机，从记忆力努力挖出那个可能即将会见到的少年——刘夏尊。我的父母和刘氏夫妇是在研究所相遇的，没经过什么电视剧里的爱恨情仇就确定了相互的好友和恋爱关系，并在不久后几乎在同一时间生下了我们两个男孩。我对这对夫妇并没有多深的印象，不过刘夏尊我还是认识的，之前我们在同一所小学上到了二年级，之后他们全家便因为工作调动，乔迁去了上海。虽然距离很远，在那个移动电话刚刚普及的时代，我们还是经常会通个电话，甚至还费劲写过信拉家常。在假期的时候，我和夏尊偶尔也会交换一下阵地，在对方父母的带领下去另一个城市吃几天。
　　在2007年夏天，那通电话通知了我们一家的死讯。前一天傍晚，他们一家在上海的住所内被杀害，没有找到凶手，没有找到凶器，甚至没有一点儿能够作为线索的东西出现，至今此事仍作为一个悬案，压在公安局的无数卷宗下面。有传闻说凶手是和研究机构有关的人，并且被害的时候，他们刚刚还是研究什么不知名的超自然器械，然而还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果的时候，他们就离开了。偶尔我还能从父母聊天的时候想起幼时的干爹娘和好友，尤其是夏尊——那个相貌秀气柔软，像宣纸糊成的娃娃一样的少年，他的人生就这样被静止在了10岁的那年夏天。

　　我并没费劲就在机场找到了金先生，他的模样就和我想象的差不多：30岁上下，带着黑框的瓶底儿眼睛，厚嘴唇，身材微胖，穿着深蓝色的Polo衫和黑色的休闲西装裤。差不多就是个教科书一样的科学死宅，虽然我可能也会在将来变成这幅模样。他坐在接机口附近的座位上，远离举着牌子的接机人群，大老远望见我迈着方步走出来，招了招手。一开始我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会认出我，不过仔细一想，我的机票都是他给买的，得到我的身份证号和照片应该就是敲敲键盘的功夫。
　　研究所的位置都快到苏州了，距离原来惨案发生的地方不远，一路上我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回忆起上次来还是事件发生的前一年暑假。如果没有那个人，我原预计在那半个月之后就能走过这条路的。不过就算我现在努力辨认着街边的房屋，我发现在我的记忆力也找不到出完全的一样的景观了，于是我只好放弃了怀旧的想法，抬头看向路边随着移动起伏的电线。偶尔点缀其中的几只鸟像是五线谱上的音符一样，奏出一曲乡愁：“你们在里头，我在外头。”
　　路上金先生一边开着车一边断断续续地和我解释着，不过他的声音太清，经常被掩盖在车轮摩擦路面的声音里。从他的话中我只明白了一些片段，比如十年前他是刘教授的学生，或者刘教授做了很多研究但是都成了身后事，还有什么他和同窗研读了刘教授留下的文稿并且进一步研究了。他一口一个刘教授，让我都忘了他说的人就是那个一天到晚笑得和弥勒佛似的“刘叔”。他的话语十分凌乱，用北方话说就是东一耙子西一杠子，我也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直到他说到了最近的成果和应用……
　　“……方法也很简答，就是用那个逆向机把你送到那时候，你去改变一些条件，就可以安全……”
　　“啊？！你说什么机器？什么的时候？！”他的这句话突然把我从电线音乐播放器中叫了出来。“逆向”、“那个时候”、“改变条件”，他是准备把我送到过去当英雄吗？！我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研究。
　　“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啦，那个能回到过去的机器，是刘教授遗留的东西，我们重新做了之后，就起名叫逆向机了！然后在之前改变一些因素，说不定教授就不用死了！”
　　如果真的和他说的一样，那十年前，10岁的我，又能做什么呢？10年前也没有什么机器，我要怎么才能回来呢？再说了……
　　……再说了，刘叔如果活到现在，会发生什么呢？
　　在下车的时候，我问出了前两个问题，我希望他有考虑过这些风险，然后给我列出了一个完全保险的路径。然而我失望了。
　　“我们尝试讨论了很多方法，但是都有这么点儿问题……最后还需要你自己去努力啦。”他拍了拍我的背包，虽然他可能是想拍我的后背缓解尴尬来着。“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名牌大学高材生！”
　　对不起了金先生，这个称呼并不是什么褒义词。
　　求生的欲望在我脑中疯狂点退出，如果我现在碰到那个回到过去的机器，我一定会选择回到一个月以前，谨慎地询问过金先生之后果断拒绝这个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