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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次见面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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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醒来,岑叶的账单都会增加一千元左右。如果父亲用了进口药,还会增加至三千至五千不等。
账单会定时六点发给他,就像一个闹钟。
岑叶举起手机,望着今天的账单:1178。
掀开被褥,起床洗漱。
对着镜子刷牙,他没有想过会遇见越随,也没想到有天遇到,两个人的情况会调换。
以前他是富二代,学校的风云人物;越随是个清贫的大学生,还需要申请助学贷款。
现在他家破产,所有房产车子全部抵押,父亲病重昏迷,负债一身。
而越随,开了家公司,不至于大富大贵,有车有房,几百万身家还是有的。
卧室里的手机响,岑叶去接过,是看护阿姨打来的,说他父亲凌晨突然喘不上气,被医生紧急抢救过来,问他今天周六,要不要来看看?
的确要去看看,距离上次看爸爸已经三个星期。
关好门窗,换上衣服出门,这间房子的锁坏,他也没来得及换。去医院取三千五百元的现金出来,也该给看护阿姨发工资。
步行过去。
爸爸还是那样,臃肿的身体在病床上躺着,困难地呼吸,仿佛每吸进一口空气对他都是种煎熬。
给看护阿姨工资后,便让她回去,自己来看护,至少得给人家放一天假。岑叶放下公文包,坐在病床边。
并不像电视剧里演的,他握着爸爸的手,祈祷他赶快醒来。
他甚至想直接拔管,了断。
拥有这种想法真的是很自私吧。
很小的时候母亲车祸身亡,父亲拿到了十多万的赔款,开办了家食品公司,一边照料他,一边日以继夜地工作,在他高中时,成为当地的千万级产业,颇有名气。
穷的时候还小,生活的大难他没有尝过,父亲因为母亲去世,对他加倍溺爱,给他无限金钱与空间,他逐渐心高气傲,满脑子天真想法,不识人间疾苦。
直到他得罪了邹胜,才知道父亲的企业对于某些人来说,根本不堪一击。
酸奶饮料遭人投毒,导致五个小孩进医院。这件事被捅上新闻,接着又被著名电视台点名批评。
父亲紧急召回所有食品,立刻配合调查,后来才得知,并不是酸奶饮料的制作有问题,而是在超市里,被人蓄意用针注入毒素,可真相来得太晚,整个品牌已毁,所有食品被退回,银行贷款冻结……就像一卷风暴,在瞬间,把他们家卷得片甲不留。
公司破产清算,父亲出资赔偿五个小孩的医药费,还有给工人的工资,以及下游企业的钱……他因此冠心病发,昏迷进医院。
那时的岑叶还有点傲气,试图接管父亲的公司东山再起。可他不明白,无论多大的食品行业,只要民众对这个品牌已经产生恐慌情绪——那么就算其他不相干的子品牌做得再好也没用。
他借债试图重新开办一家公司,然而很快又有新闻报道说他是打算“换汤不换药”,新公司审批程序迟迟下不来,岑叶感觉到了有人盯着他的打击。
那种如芒在刺、仿佛被狩猎的感觉。
负债越来越大,父亲的病也越来越重,家中已无人支持,岑叶当时从美国研究生毕业回来并不久,艺术概述专业。
当时父亲遵循他的一切兴趣,直到他找工作无门,才知道艺术是有钱人的玩意。他迫切地需要现金,画画接单,没有名气,甚至他画的都比较抽象,空有艺术而无市场。
来钱快的可以去做艺术品销售,可他做了几个月,根本卖不出去,没有资历,嘴也不甜。
最后只能找到份设计师工作,包吃,月薪七千,接点翻译的外快,租完房,付完看护阿姨的工资后所剩无几。
第一次知道原来赚钱这么难。
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根本是个无能、只会倚靠父亲的人。
第一次知道,现实不是他想撑就撑得起来的,也不是他之前所认为的黑白分明。
父亲病重已有八个月,出院入院三次,医生说救治希望渺茫,就算状态稳定,可以出院,也会一直维持这样半昏迷半清醒状态,需要有人随身照顾。
最近一个月,眼见他日渐衰老,头发发白,呼吸困难,他来来回回想过拔管,可始终又无法下手。他希望父亲醒来,又不希望父亲醒来。
他有点撑不住了。
岑叶起身想去厕所洗把脸,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越随的声音在那边清晰地传来:“今天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