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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转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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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事情就这么搁置,该谈的没谈,原本要主动的那个多少有些亏心,反而怯了脚步,何况还有很多事要顾,金老大那件事的善后真没那么简单。另一个一如既往地心高气傲冷心冷面,不吭一声就搬出了展家。
倒看得某些明眼人咬牙切齿。问题是,一个不愿打,一个不愿挨,结局不是一拍两散又会是什么?除非有奇迹。
那天,展飞是被阮箫强行拉上车的。
“这么急,去哪儿?”
“车站。关老板要走了你知不知道?”
展飞一呆。
阮箫也不等他反应,自管自说起缘由。原来昨天是阮箫母亲的生日,老太太没什么喜欢,就爱听个戏。适逢北方小有名气的荣喜班来镇上演出,阮箫就陪了母亲去看戏,谁想却在戏院碰上了关小楼。关小楼并未看见阮箫,正匆匆离开。阮箫知他生性冷傲,可那时的关小楼何止是冷,简直就是一块寒冰,老远就已冷地令人胆寒。
如此凝滞沉重的关小楼阮箫前所未见,立刻敏感地察觉不太对劲,于是就找了人跟着去看看,自个儿陪老太太看戏去了。
直到今天一早,跟着的人来说,关小楼拎着个皮箱出门了,朝车站的方向走的,应该是要离开。
阮箫一听急了,忙让人继续跟着,自己便去拉展飞。这天大地大的,一旦错过,这辈子可能就再也见不着了,阮箫可不希望展飞以后的日子在后悔遗憾中度过。
展飞听得心惊。关小楼就这么走了,难道说自己在他心里,当真只是个过客?当真再无其他?当真连一声再见都用不着说?手渐握成拳,指骨露白。
见到关小楼要说什么呢?叫他不要走?他会听么?展飞一点自信都没有。
若他已经走了呢……
展飞浑身冰凉。
一进车站,展飞就看见了关小楼。
有些人,即使有无数人挡在面前,你也可以一眼把他从人堆里找出来,关小楼就是这种人。那时,他正站在窗边发呆,神情肃穆而凝重,眉头比平日蹙得更紧,周身散发的冷意也更胜从前。
可不知为什么,展飞第一眼看到这样的关小楼,却突然怔了怔。因为他发现,那个无意识抗拒着周围的少年,其实很无助。他瘦削的肩,挺直的背,服帖的头发,孤傲的侧面,无一处不倔强着,但这倔强此时此刻看在展飞眼里却是关小楼死命逼迫自己坚强的幌子。
究竟是什么事情竟让如此骄傲的关小楼露出了脆弱来?!展飞情不自禁朝那个身影走过去。
当关小楼注意到展飞的存在时,眸中闪过一丝怔忡,仅仅瞬间,继而却倏地明亮了起来,连原本蹙紧的眉都开始飞扬。
展飞猛地倒吸一口冷气。那眼睛,何止是明亮,简直是明媚!明媚到展飞由衷地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息来:这辈子,值了!
在关小楼面前站定,展飞微微一笑。
“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好不好?”
他自己不知道,其实他的眼睛也非常迷人,就跟他说的话和说话的语气一样,温柔地几乎要滴出水来。
关小楼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展飞,定定地,何其认真,尤其仔细,那感觉,仿佛是要将这个人牢牢印在心上,而下一秒,他便会毅然转身离去。
手心的冷汗愈渗愈多,展飞觉得自己就像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明知道自己死罪一条,可偏偏要等那最终一刻的到来才能让自己彻底死心。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两个人却如中了定身咒,一动不动。
不晓得是到哪儿的车要开了,旅客们开始收拾行装等待上车,整个车站立刻喧闹起来。
这时,关小楼动了,头微微仰起,嘴唇轻抿,带着一股子清傲,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展飞的心咯噔一声,刹那停止了跳动。
紧接着,关小楼一声不吭只伸手拉起他的,转身就跑,不是向车站内,而是向车站外,大马路上……
见到关小楼之前,展飞脑中百转千回,想象过无数种关小楼的反应:一言不发、冷语相向、扭头就走……无论那一种,大多是悲观的,他心里明白,若关小楼执意要走,他是绝对拦不住的,所以,他能想到的最好结局就是他能默许自己跟着他。
可是,关小楼竟然不走了!非但不走,他还主动拉起了他的手!
为什么?!
展飞无法思考,自己的魂儿已经被前面那个狂奔的人带走了,除了跟着他拼命地跑,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无所谓了,反正他去哪儿,他都会跟去,天堂也好,地狱也罢,只要有他。
目的地是关小楼在镇上的家。
直到关小楼关上门,展飞才回过少许神来。
他张了张嘴。
“你别说话,听我说。”
关小楼将皮箱扔在墙角,自己靠着墙站定,飞快地看了展飞一眼,又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在烟盒上敲了敲,点上。
那样子仿佛有很多话要说,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展飞突然生出一种异常荒谬的感觉来,他想跟关小楼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必顾忌。可事实上,他自己却早已紧张得快要窒息,根本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屋子里的空气说不出的憋闷。
突然,关小楼掐了烟,走到一个橱柜旁,拿出一坛酒来,斟了两杯,示意展飞坐到桌子边。
也好……展飞径自拿起一杯灌了下去,刹那间喉咙底里烈火焚烧一般,辣得他几乎喷出泪来!
“咳咳咳咳……”他一阵猛咳,再看那始作俑者,竟笑得眉眼弯弯兼扬眉吐气……难不成他竟招人恨至此?!
他这一咳,却仿佛顺了关小楼的气,只见他从容举杯也是一仰而尽,可面不改色气不喘,显然,就酒量而言他高出展飞数段。
“你知道么?我从小到大的生活里,除了我大哥,就只有唱戏。可我不喜欢唱戏,一点也不,但我喜欢我大哥,所以他叫我学戏,我就学了。以前跟大哥一起唱,他成亲后,我就一个人到南方来唱。”
“我从来不是好相处的人,我明白,可是我也不会为谁去改变自己,改了就不我了!我想过我这么任性可能会害了自己,不过我不在乎,路是自己走的,没什么可怨的。可是,我从未想过我的任性会害了别人。”
又一杯烈酒落肚。
“小棠是我在另一个地方认识的朋友,也是学戏的,有一段时间他就像我的影子一般时时跟着我。他只有十七岁,很可爱很天真,所以即使有时会打扰到我,可也并不讨厌。有一次,张大帅的副官到戏院看戏,差人到后台来找我,说……看上我了。”
关小楼说得不算快,语气也是淡淡的,可展飞立刻听出了其中的不同,那是一种近乎哀愁的无奈,他不由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