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里》长风不竞

12、第12章

　　华觉得自己与乔砾的相遇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12岁那年，他在韩戚书家的阁楼上发现了一架钢琴，破旧程度不比乔砾的那台好多少，但只是带着点木头的味道，映着人造太阳那冷冰冰的光芒，与周围的杂物格格不入，像个冰雪中落魄的女王。
　　他对那些艺术用品一窍不通，钢琴更是从没见过的东西，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咚咚咚”地跑下楼去，震掉了破旧楼梯上多年的浮灰。
　　韩戚书正在厨房做饭，金属刀具变魔术似的切出一盘兔子苹果，听见脚步声便回头去看，嘴里还叼着支未点燃的烟。
　　他是个普通人，抽烟喝酒自然不受拘束。
　　华对那架钢琴发表了一番高谈阔论，认为他的老师在家里藏了个没见过的小型机甲，迫切地想要去体验一下。

　　韩戚书无奈地笑了笑，放下菜刀，用之前切出来的小兔子堵住了华的嘴巴，领着他回到了阁楼上。
　　他给华科普了一番乐器是个什么东西，在弹钢琴之前，又从角落里翻出一把不算太旧的小提琴递给了他。
　　可惜华再怎么努力，都只能拉出锯木头的声音。

　　第四星不允许有任何娱乐的行为出现，韩戚书只是随意地弹了一小段曲子，就把那架钢琴再次用布罩住，丢在了阁楼的角落里。
　　华第二天再去看的时候，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那架钢琴，那个他摸过的小提琴，甚至是地上的灰尘都被打扫过，看不出一点存放东西的痕迹了。

　　在后来的二十几年里，他都没再听过那首曲子。有几次他站在诺亚号的休息室里，想要找一段钢琴曲出来，却在看见密密麻麻的列表时放弃了。
　　虽然很想再听一次，但也不代表这就能让他浪费几个小时去找一段并没有什么实质用处的音乐。

　　直到他看见乔砾。
　　那个青年坐在破烂一样的钢琴前，头顶被聚光灯照的像个灯泡似的，模样可笑又蹩脚，却偏偏弹着他的老师弹过的曲子。
　　虽然跑调的厉害，但也不算难听。

　　他头一次对一个毫不相干的普通人产生了兴趣，仅仅是因为对方会弹钢琴。

　　而此时，这个会弹钢琴的小青年正用枪指着他。

　　华看了看枪口，又看了看乔砾。后者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却没打开安全装置，根本构不成威胁。
　　他拿着的是先前的安保人员丢下的枪，威力极大，但需要正确的使用方法，没学过的人几乎不会使用。

　　“你根本就不会开枪。”华说道，眼神有点不屑。他走过去握住了乔砾的手，没用多大力气便掰开了他的手指，轻而易举地夺过枪并扔在了地上。

　　乔砾挣扎了一下，但他跟华的实力差距实在太过悬殊，一个十八流的钢琴手想要赢过一位联盟上将，只可能存在于想象中，不论他做什么都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你救不了他们的。”华看了看监视器。

　　二十分钟前，他启动了诺亚号的主程序，声音识别通过后，下达了寻找霍华德的命令。人造人的内置在线程序连接着诺亚号的内部信号，通过星舰的系统进行查找十分容易。
　　屏幕闪烁了几次之后，华看见霍华德被关在一间小屋子里，边上坐着个穿着紧身背心，膀大腰圆的男人，正是酒吧老板的二弟。

　　霍华德没穿上衣，裤子也被撕得破破烂烂的，他的身材不错，看着有几分香艳，但这种场合无论如何也让人联想不到性感。
　　华没多想，在个人终端上发送了一条指令。

　　下一秒，二弟便倒在了地上。

　　华关闭了霍华德的情感系统，把人造人的行为模式改成了攻击。

　　在他注意到了乔砾震惊的表情，但并没有放在心上。下层六星的居民习惯了贫穷的生活，偷盗抢劫就是他们的日常，人们可能会坐在街头晒太阳，顺便围观街上的抢钱包闹剧，但是行政区不同。
　　在第二星，盗窃是重罪。
　　霍华德这样的人造人价格非常昂贵，并且保存有用户的个人信息，甚至还有一部分涉及行政长官的信息，把他带走相当于窃取机密，华用一些特殊手段也不为过。

　　只不过乔砾似乎认为二弟被霍华德打死了，因此行为有点失控，他愣了片刻，冲过来想要抢华的终端，失败后又举起了枪，企图威胁对方停手。

　　华把双臂抱在胸前，看了看乔砾愤怒得有些发红的脸，并没有出声解释。

　　乔砾在打架方面实在是不怎么在行，偷袭失败便决定了这场对决的胜负，肾上腺素褪下去之后，就只剩下两只抖个不停的手，这让他不得不靠在控制台的边上。
　　他看着华的侧脸，试图读出一丝内疚的情绪，可惜什么都没有，对方的脸色自然地像是在吃饭一样。

　　“你杀了他们。”乔砾缓了半天，才终于说出一句话来。
　　华耸了耸肩，嘴角微微扬起：“那又怎么样？”
　　且不说霍华德并没有杀人，即便是杀了，对于这位前联盟上将来说，也不过就是染血的名单里多了个姓名。
　　袭击二十六星的虫族，背叛联盟的人类，反抗政权的叛军，都曾被诺亚号喷出的炮火所淹没。
　　“你！”乔砾举起拳头，用了十成的力气向华的脸上挥去，但毫无悬念地被拦住了。
　　华的手心干燥而温暖，他动作轻柔地包住了乔砾的拳头，比起打架更像是在调情。
　　乔砾瞪了华一眼，失望地缩回了手。

　　直到霍华德推开门进来，他们之间的气氛才缓和了一些。

　　“先生？”霍华德歪了歪头，表情像幼儿一样天真。
　　“他们怎么样了？”华问道，打开个人终端重新调整了指令。
　　“我使用了镇定成分，四十分钟后就会醒了。”

　　听到这句话，乔砾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又情不自禁地眨了眨，他看向华，眼睛里带着复杂的情绪，标准的欲言又止。

　　华风轻云淡地瞥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解释：“联盟军的枪口从来不会对着自己人。”
　　他说完，又转向霍华德：“有多少人被感染了？”

　　霍华德似乎有些困惑，他看了看华和乔砾，又看了看四周，才不确定地说道：“没有人被感染，先生。”
　　华还没来得及追问，就听见霍华德再又补充了一句：“先生，这位是？”
　　很显然，人造人把乔砾给忘了。

　　听见这句话，华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先前稍有放松的脸再一次严肃起来。他皱起眉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去，不太想再看见霍华德。
　　乔砾觉得霍华德就这样赤身裸体地站着似乎不太好，他思考了一会儿，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递给了对方。
　　霍华德立刻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让乔砾觉得自己似乎是在给幼儿园的小孩子发糖果。

　　乔砾咬了咬嘴唇，也转过身去，站到华的身边，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声：“华？”
　　“嗯？”华立刻给出了回应，但是表情和动作都没什么变化，明显正在烦躁着。
　　“我……我刚才……”
　　乔砾磕磕巴巴说了一半，后半句还没说出来，就被华给打断了。
　　后者转过身，衣摆带起一阵风来，又随着步子摇摆了几下，才缓缓落了下去。

　　华快步走到霍华德身后，迅速地按住了他的脖子。
　　霍华德的眼睛黯淡下来，动作也变得有些机械化，最后保持着一个僵硬的站姿不动了。
　　他关掉了人造人的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