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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 9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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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魔君从最厚重密实的黑云里挤了出来,样子已不能用褴褛来形容,他的身体有些部分像是从消化液里直接抠了出来黏糊糊滑溜溜地一整片,虽然之前不止一次见过他非人类化的形象,现在这个被部分消化掉的破皮样子依旧又可怕又恶心。
他还带出了一个……不、应该是半个人的残骸,快速从魔云边撤退,半空中扯出一匹布将那半具尸体一裹,意料之中地送到退凡的李家家主跟前。
“就这点了,带回去超渡火化吧。”他出言冷漠,麻木地将这团东西往前一送,李克守瞥到一眼布匹掩盖下的残缺面目,顿时头晕目眩有些站不大住。
“妄魔君……其他……”
“除了他,别的不关我事。”
李克守其实很清楚让他再回去将更多遗骸带回多么强人所难,而且从邛遗奉被域外邪魔侵蚀后他就全然处于冷眼旁观的态度,直到李克定舍身扑入才立即有所行动。
亲疏之别乃人之常情,他一个特立独行的魔头或者阿修罗,愿意冒险将李克定的魂魄捞回来足以证明谁是不同的。
修行者哪怕不能各个看破生死,也知晓肉身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并非最关键的,所以很明显他的举动是为了保留残骸中再无复生可能唯有超渡后轮回转生才可周全的根本所在。
这般境况之下,连这件事都能成为给人稍许宽慰的一剂良药了。
引无极见他回来,没有致命损伤的忧患,刚才堵在喉咙的心又掉了回去,这突然的举动也让他更清楚两者间的不同,李四喜扑进去,他固然五内焦灼提着,要是列易寒扑进去,那他就是跟在李克定后面的那个李四喜。
当然引无极看着神色漠然的老熟人,按照他的性格分明早就心里有考量计算这一行动的成功率和损失程度,该如何评价呐?明哲保身是他一贯的作风与处事准则之一,迄今没有逼迫出他的极限所以看起来各种义薄云天罢了。
即使是破劫城里教出来的人,即使明白与人相处不要太奢求什么,即使李四喜作为朋友已经算是不错的那种,引无极心里终究有丝丝凉意泛出来。
他好像永远都在计较得失,永远都在考量别人,永远都在一个人置身事外冷眸淡看。
平时他表现得确实智商不足又才华平平,然而越是到这样关键的时刻,越能恍然发现他看似没有谋略算计,可谁又清楚或许他的算计早就暗藏在被人忽视的点滴分毫之中积沙成塔。
“肃眩困固令虽然已经将域外邪魔困在物质状态中,有邛遗奉的意志存留依然十分危险,最好还是将其打回本能为主的状态,他们接连冲击已经起到削弱邛遗奉意志的效果,还需添一把火。”
妄魔君不知道具体和谁说着,毕竟除了维持阵法抵挡魔云的张思衡、李悌茹两位元婴期,剩下的陈元良神识受创昏迷不醒,李克守功力散尽退为凡胎,广元真人本命法宝毁去修为跌落动弹困难,最惨的就是那些金丹大圆满,全砸进去自爆冲击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此魔不除,兴许也回不去。”
这句话显然是对返乡会众人说的,他话一出口,意图就很清晰明确,于是回头沉默地看了眼,再一次冲入那团邪恶。
引无极隐约见到他的眼神里有种不确定但决绝的意味。
虽然被形容成进入域外邪魔的身体内部,其实这些黑云并没有湿度和明显的重量,那些黏糊糊类似消化过程的东西来自自身组织构成分解产生,比较准确的说法应该是黑云让自身组织误以为主体已经死亡所以进入正常的尸解阶段归于自然中。
换个角度想想挺环保的样子呐?
有形之物终不得长久,几乎分解完全的状态下接触到中心那点意识,他仿佛被惊扰的不好客之人,调动域外邪魔的气息去感染同化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邛遗奉。”
“……你想做什么?”
意识层面的交流对于一步一步脱离肉身限制的修行者而言不是奇怪的事情,邛遗奉也早就习惯分神出体的寻常经历,但是在眼下的环境中,两方没有物质形体的意识直接接触就有点感觉怪异微妙。
“我想问你两个问题。”妄魔君的情绪平静下掩藏着一种玩味的恶意。
邛遗奉当然知道他既然敢走到这一步肯定心里早已有比较稳妥的把握,能够击溃他的计划,然而现在这样的状态,他又无法隔绝妄魔君的滋扰。
“你们这样喜欢追根究底,不妨先听一听重要的两个课题。”
狡黠的恶意从妄魔君那里传来,“第一题,假设在一个特别的盒子里有一只猫,以及一个自触发毒气的机关,有五成概率机关触发直接杀死猫,也有五成概率机关不触发,而结果只有打开盒子才能观测确定,请问,当盒子处于密封时这只猫是死的还是活的还是生死状态叠加的?”
“第二题,假设有一条可以航行很多年的一号船,它能保持工作归功于不间断的维修和替换部件,只要一个部件坏了,就会被替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请问替换后的这条船与最初的一号船是否是同一条船?如果不是,他又是何时起不再是原来那条一号船了?如果用被替换掉的部件重新建造一艘新船,那么两艘船中哪一条才是真正的一号船?”
来吧!面对这惨烈的暴风吧!
不怕你多想,就怕你不想,妄魔君窃喜的情绪极为明显,邛遗奉却根本顾不上理会他,明知道是个莫大的陷阱,但他提出的问题自己无法不去思考,根本控制不住地要去思考,他一直以来的努力不就是为了了解自我了解世界的真相!
捡一粒石子丢进池塘尚可激起水花,再次也有涟漪荡漾,而妄魔君跳入那片混沌没有任何动静,让人有种他凭空消失的错觉。
黑云缓慢地朝着他们压来,携带着数不尽的好像能钻进人毛孔里的模糊低语声,其间言语不可知悉含义,怨毒的恨意刺入每个人的意识中,虽不凶悍强势,却仿佛无穷无尽纠缠萦绕。
原先由那些前辈抵挡着不过是看着可怖,到了自己顶头方知其中厉害,凌荼芜脸上有种血气过耗的虚弱,深呼吸调整心态再次奏鸣维纳宝琴。
这域外邪魔不是修行界这些魔道的能耐可比,即便它只是一些残存的部分,也足够令这些人有来无回,那些可憎的低语声会从魂魄的深处影响根植,乃至几世不得善了。
黑云中央猛地收缩了一记,而后松松垮垮地徐徐散开,如果是寻常存在,见到此景后或许会是逃出生天的预兆,而这些被滞留在此世界的魔云,即便失去了主动进攻的意识,无知无觉飘浮如同自然现象一般,依旧会给其他生命带来巨大的威胁。
更为不幸的是,仿佛依照属性吸引或排斥的规律运行,不如之前凝实的黑云“喜欢”亲近保护众人的大阵,慢悠悠地愚钝盲目地贴了过来。
他们甚至无法确定妄魔君想要施行的举动究竟有没有成功,这没有实质改善的变化到底是否源于外力,还是域外邪魔本意如此。
随着这团邪恶的接近,时间都像被其折服而变得缓慢模糊,那些细碎的耳语没有增强或者减少,可仍旧在他们无法屏蔽的灵魂深处积累下越来越多的滞纳阻碍。
昏昏沉沉的时候,一个划破天际的声音在耳畔豁然炸开,叫人顿时精神一凛,感觉好上许多。
“李落英!”
西方飞来一道残影,装束打扮甚为眼熟,并不出奇却令一干人等分外惊讶,不过脑中略一思索,猜想定是魔道残体重生的秘术,毕竟当年血魔有那些血神子吊命,他来历古怪有些别的类似法子合乎情理。
“缠住列易寒。”重新归来的李四喜面容死白发灰,吼了一句就冲李落英攻去。
七星星照固然晓得自己与他有所过节,却不曾料到在此时他还要一全自己的恩仇快意。
“落英!”
“你的对手是我,列易寒。”等了那么久,总算可以出一口闷气,引无极原本就不知如何处置那压着残余老小打的域外邪魔,而李四喜今日表现得似乎对事态知晓不少,不如随他所动。
这边的剑子自然另有际遇招式略有不同,而这点不同还不至于影响和对头斗惯了的破劫玄孙,针锋相对似是绞缠不解,令早有怨念的人痛快不少。
他们在这里相斗,那边的七星眷顾者脱不开身,抵挡魔云已经十分困难,为了不让那些隐隐约约的耳语诅咒影响众人心智,凌荼芜这位乾达婆族几乎接近极限。
李四喜寸寸紧盯李落英,旋回往来死死咬住,他大喝一声,道:“引无极,过来!”
听得他的呼喝,引无极虽然不解一招打落剑子就赶赴上去,他见人一到,往后退了一丈有余,在破劫玄孙背上带了一掌,同时那狭长剑刃寒芒一撇,瞬间将引无极手臂上划出一道血口。
大量血液散入空中,李四喜扔下惊异的引无极于不顾,剑锋一弹,震了一串血珠子往仙甲而去。
仙甲之上本有自洁的小法术,然而不知李四喜在血珠中做了何种手脚,一沾便渗入其中。
李落英因骇然一个踉跄,青季仙甲自发解体从他身上离开,首要目标既是吸取空气中一丝丝的血气,灵光氤氲闪烁,反应了须臾似乎锁定引无极一片一片急速飞去,不容抵抗地贴到破劫玄孙体外重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