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结缘之恋》简戎

73、彼此的愿望

　　下雪了。
　　这些飘在空中的雪，被月光点缀着，仿佛黑夜里发光的精灵，而沿着溪流徐徐前行的是美穗的脚步。
　　她仿佛回到了一千年前的那场大火里，在痛苦的寻找着什么。
　　“究竟在哪里……景之。”
　　她的爱人明明就在此地，可她却好难找到。
　　而在跟怨灵大战的御景，也看到了在湖边徘徊的美穗，在他失神一瞬间，景之的刀刃已经逼近眼前，“神明……也不过如此。”
　　被刺伤的御景捂住自己的肩膀，“你这个家伙……要不是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我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直至现在，他还在犹豫着，不忍伤害到自己的后辈，“你的目的难道就是看到明里为你痛哭，陪你在这里化成白骨吗！”
　　而咬牙切齿的景之面容扭曲，刀光剑影之间早已失去了心智，“从来都没有……”
　　“从来都是我一个人！”
　　“这一千年来看着她迷失迷路，你能体会到我的心情吗！”
　　“所以你才要再次困住她将她留在身边？”
　　“没能陪她走到最后是我的错，但这种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暴走的景之浑身都散发着业障的黑霾，“我的妻子……我的孩子……还有我自己……”
　　“都死在了这片森林！”
　　“明里埋葬了我们的孩子，平家埋葬了明里，只剩我一个人在此孤独徘徊！”
　　“为什么连死后也不让我们在一起！”
　　×
　　她已经明白了，自己错在何处。
　　而此刻不仅是她，连山神也跟随着她的脚步。
　　“我把景之的头颅弄丢了，他一定很生气，我要找回来。”
　　——你又要开始寻找了吗？明里。
　　“帮帮我，山神大人，我要亲手埋葬他。”
　　——那好，我会发动整个森林的力量一齐去寻找他的踪迹。
　　但是经历千年的头骨还会在吗？她有些后悔，现在是否还来得及。
　　她一边走一边哭，脑海中全是过去的种种。
　　——如果找到了景之，你还会离开吗？
　　明里摇摇头，泪水洒得到处都是，“我不离开了。”
　　“是我的错……”
　　——还舍不得他吗？
　　捂住脸颊恸哭的明里此刻内心全是悔恨，她现在只想解救恭平，因为恭平不该为她的过错赎罪，“……恭平。”
　　——这个答案，是他告诉你的吗？
　　明里点头继续寻找，恭平告诉她，在他知道自己所有过往的时候，无疑是被明里的一切占据了内心，想要拯救明里，想要保护明里。
　　但他内心深处还有另一种渴望。
　　“如果活着一切都无法挽回了，至少……让我们死后也待在一起吧。”
　　而景之也说过同样的话，只要是彼岸，无论在哪里，两个人就好。
　　所以她要找到景之的头骨，将它与自己同葬在那片曾经的花海里。
　　——那里是你们前世的归宿。
　　“是的，我还在那里等着，他却过不去……”
　　山神终于明白了。
　　——本来已经做好赴死的打算了，临终前还是想要活下去啊。
　　因为明里还在等他。
　　×
　　经历过一场大战的岚山，已被神力和污秽悔得面目全非，而走得精疲力竭的明里也跪了下来，最终倒在了灵闪过来的景之怀中。
　　抱起明里的平景之暂停休战，而御景也气力衰竭，再打下去恐怕也没个结果，只能让明里先拖住这个人的脚步，然后召唤了山神，“在吗？”
　　——是的。
　　“你去跟着那两个人的行踪，我来寻找平景之的头骨。”
　　——您能找到吗？毕竟连明里也找不到呢。
　　“那个人根本是个路痴，给她个三年五载也没可能。但我对这里的地形已经很熟悉了，让我来就好。”
　　——那好吧。
　　等山神离去，收回天丛云剑的御景再次动用了星辰之力，雪花四散飘扬，而月亮也穿过了浓云现身，“姐姐……指引我一下吧，毕竟你现在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月光在岚山上流泻着，比起以往的更加清晰可见，最终指引了一处，“在那儿，素盏。”
　　而听到这个声音的御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仰望着天空在原地打转，“辉夜！辉夜……”
　　“快去吧。”
　　他已振奋起来，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嗯……谢谢！”
　　×
　　睁开双眸的明里，看到了在她身边坐着的景之。
　　他背对着这里，望着山下发呆。
　　明明是个幻想乡，却还能听到山下传来的放羊声。
　　“明里……”
　　“你说如果当初我们能逃离这片森林，到了山脚会变得怎么样？”
　　明里怔住。
　　“其实那个时候……”
　　“……我们已经没有未来了。”
　　明明知道如此，还是计划了一场不可能实现的逃亡。
　　“你会嫌弃那样的我吗？”明里侧头问他。
　　“……我嫌弃的只是我自己。”
　　“看到你面目全非的样子，我就像被凌迟处死了一样。”
　　“但你为我坚持了下来，你远比我要坚强。”
　　明里默不作声，景之站起身来，擦掉眼下的泪水，“我……”
　　“对不起你。”
　　“擅自要了你，却又推开了你。”
　　这个人现在跟曾经的恭平说着一样的话。
　　“以为放手对你是成全，其实只是想自我逃避而已。”
　　“如果当初的我……能再勇敢一点，我们的结局会不会改变呢。”
　　明里也不知道，但是，“我没有想要责怪你。”
　　“就是因为你不责怪我，你选择默默承受，我才更恨我自己！”
　　景之转过身来，跪倒在她面前，“你打我一下吧……我情愿你打我骂我，也不要再这样一个人痛苦了。”
　　“把你身上的痛苦……全都交给我来背负，好吗？”
　　明里伸手抬起他的头，“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还要这么说。”
　　“被命运选中来背负的人是我，那么我就不想让你痛苦。”
　　两个人都是怀着同样的心情想要保护对方，而无论苦难在哪方，对方也会受到同样的折磨。
　　在明里怀中哭泣的景之无法释怀，“你没有后悔过吗……”
　　“我后悔的只是自己太软弱，不知道拒绝，不知道反抗，但我从来没后悔喜欢过你，景之。”
　　“就算经历了千年重来，我还是喜欢上了未来的你啊。”
　　景之抬起头来，温柔的明里眼里全是缱绻的深情，被她注视着，也仿佛被治愈了。
　　“景之……其实我们……已经结束了。”
　　而在远方找到这个人头骨的御景如获至宝，深吸一口气快速转移到这里将他埋入神木地底，此刻在神木结界中的景之也感应到了，“……”
　　“我现在的名字叫美穗，景之。”
　　慢慢凑上前的明里与他额头相蹭，“所以……能不能把恭平还给我呢？”
　　闭眼之间，泪水滴滴滚落。
　　而明里抽出的匕首已经刺入他的心脏，“结束了，景之……放下吧。”
　　当匕首捅入的时候，既没有鲜血，也没有心痛。
　　他还记得，这把匕首是他临终前交给明里，让她保护好自己。
　　他可能没有这个能力了，明里不再是当初的明里，而他的诺言也无法兑现了。
　　“那个人的愿望不仅仅是以死谢罪，更希望的是——”
　　“死在明里的手上。”
　　因为他失去了明里，而明里从未苛责过他，是明里在包容一切，守护一切。
　　但明里所遭受的痛苦，比起得到她的原谅，他更希望的是被明里刺死。
　　到了这一刻他也终于明白了明里的目的，“我在等你回到这里……”
　　“然后跟你一起死在这里。”
　　“我们没有未来了，景之。”
　　这可能不仅是景之一个人的愿望，同样也是明里的。
　　她也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只能用死来成全彼此了。
　　“对不起……景之。”
　　我怎么能不怨呢？
　　我怨恨死这样的命运了。
　　直到现在回忆起来还像是噩梦一样。
　　但是从此以后，就让这两个人死在噩梦里吧，不要再醒过来了。
　　“明里……”
　　“我爱你。”
　　莞尔的明里吻上他，“我也是，永别了。”
　　下一秒，清晨的阳光刺破了这个幻境，而景之的意念也退离了恭平的身躯，随着化为碎片的幻想乡永远的消失了。
　　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