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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二十一章 养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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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陆剑秋醒过来的是从左肩传来的一阵剧痛。
在黑暗混沌的脑海内仿佛一道红色的霹雳,让他不由自主的闷哼一声,随即周身的意识都渐渐浮动活泛了起来,肩头的痛楚也就越发明显了。
接着倒是清凉的感觉一下子覆盖了上来,凉意沁入身体又激起一阵痛,他终于凝聚起全身的力气把千斤重似的眼皮撑开了。
目光所及的是帐顶,看着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这是哪里?不像是明月山庄啊!而且如果是受伤了小师妹包扎伤口下手也不会这么重吧?
正要努力驱开剧痛的干扰让涣散的思维凝聚起来,身旁忽然传来一个阴森森的男人的声音:“你醒了?”
转动了一下眼珠,就看到一张平淡至极的脸正带着冷冰冰的眼神瞅着他,手里拿着一块白布上面染满了血迹。
“……是你啊。”陆剑秋咕哝了一句,一下子记忆就都全恢复了,原来这里是他在帅府的屋子。
“怎么?很失望啊?”韩静云冷笑一声把手里的布扔进一旁的盆里濯洗着,“你有本事让人家再刺深一点就不用失望了,就可以直接去当独臂大侠了!”
“哦……当独臂大侠也没什么不好啊,很与众不同啊。”陆剑秋勉力一笑,然而随着韩静云把浸满药汁的布又捂在他伤口上,又不禁皱眉倒吸了一口冷气。
韩静云看上去却很开心的一笑:“只怕到时候可就只剩下一条胳膊抱美人,岂不是很煞风景?”
陆剑秋咬紧牙微笑起来:“反正又不是抱你这个美人,你担心什么?”
然而韩静云还未做反应床头帐幔后面却忽然传出几声干咳。
那种熟悉的清澈的声音让陆剑秋不禁一愣,随即果然看到卢恒的脸从他床头的帐幔后探了出来。
一时鸦雀无声。
只有韩静云戴着他那该死的人皮面具低头继续若无其事的给他上药。
“咳咳,你醒了啊。”卢恒又干咳了两声说。
陆剑秋“嗯”了一声,心道你这不是都看见了么,还说什么废话?
“哦……醒了就好。”卢恒又说。
醒了不好难道不醒才好么?陆剑秋对于此人不声不响躲在帐幔后面深感不满,可是看到他从帐幔后面一步一步蹭出来,一脸的担忧和如释重负混杂的神色又不由得有些好笑还有些,感动?
韩静云却拿起一条细绳在他伤口上方牢牢系住,随即又捉起一把闪着寒光的薄刃道:“你稍微忍着些。”
话音刚落就手起刀落在他刚才的伤口旁割出一个十字型的新伤口,随即扯开绳子双手如风在他伤口周围各处穴道推宫过血,陆剑秋一皱眉,一股黑色的污血立刻从伤口里流了出来。韩静云又拿布拭去污血洒上一层白色的粉末随即再重复一次刚才的步骤,如是再三,他才停下手又说:“现在你自己运气全身,最后逼向这伤口。”
陆剑秋闻言照办,又有黑色污血流出,片刻之后,血色渐渐转红,再过片刻已成鲜红色泽,韩静云当即伸手制止了他,除了先前的白色粉末外,又精心涂上了一层浅绿色的药膏。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靠在了椅背上。
“好了?”卢恒一直在旁边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时方出声问道。
韩静云在另一只装着净水的盆里洗了洗手,懒洋洋的说:“哪能这么快好?现下不过对伤口的处理,要想恢复如初还得继续服药调理——”说着他又扭头看向躺在床上微微闭起眼睛的陆剑秋,“其实宋一柏那一剑虽深却没什么大碍的,真正危险的是那几枚暗器,都喂了剧毒,亏得你反应快用内力封住了,否则别说这条胳膊,连命都玄了。当然啦,也亏得你遇上本神医在此啊!”
陆剑秋眼皮忍不住一跳,终究还是把眼睛睁开了,顿了顿道:“那在下的确是要多谢李神医的救命之恩啊!只是不知神医可看出那暗器上喂的是什么毒药?”
韩静云皱了皱眉,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沉吟着隔着手中的软布抓起一旁小几托盘上放着的几枚黑黢黢的、像针又比针要粗大些的暗器:“这毒很是独特,不是中原的产物,但倘若结合死去那人身上的刺青来看,我大概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陆剑秋眼神忽然一亮:“怎么?你见到那人身上有刺青?”
韩静云点了点头:“我先赶去主院的,结果你们都不在那里了,我就顺便先看了一下两具尸首,一具是宋一柏没错,另一具我没见过,但他腹侧有一个刺青——若我没记错的话,那是星宿海如意宫的标志,那人应该是如意宫二十八星宿使之一,所以他所用的这种毒药阴狠霸道,恐怕是如意宫的‘十锦血煞’。”
陆剑秋猛地一惊,失声叫道:“如意宫?!”
韩静云斜了他一眼:“我也没完全肯定啦,我师父那个老混账以前给我瞧过,可时隔多年,我哪里能记那么清,你赶紧养伤自己爬起来去看好了。”
陆剑秋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只自己思索着:“倘若真是如意宫,他们怎么会牵扯到这件事里?我可不记得他们和朝廷的事有过什么瓜葛——他们不是一向自诩‘身在星宿海,脱出红尘梦。万事皆如意,自在乐逍遥’么?”
韩静云撇了撇嘴:“人家现在乐意重返红尘了你有意见啊!”
陆剑秋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突然想起自己的伤口刚包扎了一半,于是不满的瞪了某神医一眼:“你是不是可以继续工作了?”
韩静云眨了眨眼睛,心情颇不爽的继续拿起药膏在另一处伤口上涂抹着。下手自然与“温柔”无缘,陆剑秋暂且不理会他,只还在心里琢磨着韩静云刚才告诉他的新发现。
过了片刻功夫,韩静云替他上好了药又包扎好了,这才下了医嘱,一天三次换伤口上的药,每次换药的之后都还有药要内服,在他说可以之前不能轻易运气动武要安心静养,饮食要清淡心情要豁达切忌大悲大喜,可能会有些发热但不要紧,冷敷就可以了云云。陆剑秋不禁感慨不管平时多么性格古怪的人,一旦当了医生就实在避免不了啰啰嗦嗦的毛病。
韩静云处理完了他的伤又抓起卢恒的手腕替他诊了脉,结论是“身体无碍,只是情绪起伏激烈大惊大怒,气血攻心,心神不宁,也要略作静养平和心境”。卢恒收回了手却一脸平静的吩咐他只告诉外面的人他一切都好即可。韩静云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就告退了。
他刚出门就有亲兵捧了一大碗刚煎好的药进来了,说是按照李大夫吩咐给陆公子准备的。卢恒让他把托盘在桌上放下,就吩咐他去收拾屋子里其他东西,却自己走过去捧起了那碗药用勺子搅了搅,端到唇边吹了吹,随即走到床边亲自捧给了陆剑秋。
陆剑秋睁开眼睛愣了一下,抬起右手接过来稍稍犹豫了一下就仰起脖子把碗里的药都喝了。
卢恒一直没说话的等他喝完了药,又把碗接过来放回去,那个亲兵走到桌旁有些拘谨的压低了声音问:“刘昭将军说想进来拜见陆公子。”
卢恒转头看了他一眼,停了一下方道:“现在太晚了,你让他赶紧也休息去,有事等天亮了再说吧。”
亲兵称了一声“是”,却还停在那里不走。
卢恒有些奇怪的问他还有何事,那亲兵踌躇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刘将军还让我问小侯爷,今晚且去哪里休息?”
一时静默。
陆剑秋闭了眼半躺在床上假寐,偏偏屋子实在不大,就算他人家压低了声音就算他不想听也听到了。
他清清楚楚的听见卢恒说:“你告诉他不用准备了,我今晚就住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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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亲兵自然继续答“是”,随即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却安静的好像没有人。
半晌卢恒方又转身向床边走去。
陆剑秋睁开眼睛看着他一笑:“怎么?我在你那里住了几天,你这就要住回来了?”
卢恒一愣,也微微一笑:“难道陆公子要赶我出去?”
“岂敢岂敢,小侯爷光临蓬荜生辉咳咳咳……”话未说完忽然觉得胸口气息一滞,陆剑秋忍不住咳嗽起来。
卢恒叹了一口气:“你就少说两句吧,给我好好歇着。”
陆剑秋抚着胸口继续笑道:“蒙小侯爷厚爱,在下受宠若惊激动啊……”
卢恒瞪了他一眼,旋即又有些不自然的躲了开去,故意扭开了脸讷讷道:“你少来了吧,我也就是,你救了我,我来照顾你,乃是应该的。”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我了……”
卢恒唰的一下回头猛瞪,却只对上那人戏谑的笑容,满腔怒火只好继续往肚子里装,随即干脆就把脸一扭不理会。
又站了片刻似乎觉得光傻站着也不是个事,干脆也不等主人开口,就脱去了外衣上了床,替他整理了枕头被褥,动作倒也算轻柔麻利,然后挨着他没受伤的右肩躺了下去。
陆剑秋心里却是微微一动,卢恒会担心他他知道,可他确实没想到卢恒会愿意亲自来照顾他。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小侯爷更是这里一军的主帅。然而忽又想起那个在冷雨中紧紧抱住自己满腔愤怒悲伤无从发泄的少年,又有些怜惜他了。
夜是这样的黑,这样的长,谁没有想找个人陪的时候呢?
于是也就收起了戏弄他的心,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片黑暗的幽寂里。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静谧安详的找不到一丁点不久前那样惊心动魄的气氛。
伤口虽然上了药,但还是在痛,更不要说中毒又放血之后的乏力感,连提起一丝内力来都难。倘若这个时候再来刺客,他大概要反过来指望卢恒了吧?
苦笑了一下。身边的人似乎也没睡着,时不时的小小改变一下姿势。
“我劝你还是安静躺一躺好。”陆剑秋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卢恒愣了愣,随即有些抱歉的问:“我吵到你了?”
“不是。我只是想,等到天亮后大概还有你忙的吧,一夜不合眼会影响精神的。”
“没关系,我还没那么脆弱。”卢恒似是微微笑了一下,一派轻松的答。
“哦?可是大概会导致个子长不高吧?”陆剑秋故作正经的说。
“你!”卢恒被他气的本想踹上一脚,可又想起身边躺着的此人乃是伤患,殴打伤患实在算不得美谈,于是生生凝住,只做出很老成很不在意的声气说:“我不过是在想些事情罢了。”
陆剑秋却差点笑出声来,牵动伤口一阵刺痛才忍住了,继续正经道:“不知小侯爷深夜尚在谋划何等大事?”
卢恒在暗影里瞅了身边的人一眼,忽然有些吭吭哧哧的说话不利索了:“嗯……也没什么大事……呃……就是关于那个什么如……如意宫……”
“如意宫是什么对吧?”陆剑秋忍不住替他把话说完了。
卢恒立刻点了点头。
陆剑秋却叹了一口气:“孔子说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年轻人,有不懂的就要问嘛,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卢恒的眉毛跳动了一下,装作很乖巧的附和道:“是啊是啊,孔子还说过人要‘不耻下问’的嘛!”
“这样多不好,你还是觉得‘耻’算了,不必‘下’问,明天找人‘上’问去吧……”陆剑秋凉凉接道。
卢恒一愣,立刻又换上甜蜜又讨喜的笑容,蹭过去道:“没有没有,我们换一句好了,‘三人行必有我师’啊!”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可不敢妄自尊大做小侯爷您的师父。”陆剑秋还是凉凉的说。
卢恒一下子支起了身子,有些生气的说:“陆剑秋,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却猛然发现那人脸上又带着满是戏谑和奸计得逞的得意洋洋的微笑,像偷吃了鸡的黄鼠狼。卢恒心里立刻就明白自己又被他捉弄了。
哼了一声躺下去,把身子翻了过去,亮个脊梁给他,这人真是的,又是中毒又是受伤,怎么还不肯消停点?应该让他中说不出话来的毒才好呢!
可忽然又想,那样有些低沉的、柔和的悦耳的嗓音要是真的听不到了,还确实有些可惜。
陆剑秋的笑声却从身后传了过来:“到底谁比较小心眼?小侯爷?”
卢恒抱住被子闭紧眼睛打算来个彻底不答理。
停了停,陆剑秋却换了真正正经的口气道:“星宿海如意宫在二十年前是很有名的,可自从十余年前江湖白道与魔教一战之后,如意宫忽然就从中原全面退隐了——如意宫原本就是有些邪气的,又跟魔教一直有所勾结。但十余年前那次大战当中,如意宫却很反常的没有出手相助,有传闻说是发生了决裂,也有说是内部出现了斗争,总之从那之后到现在,如意宫一直在缩在星宿海,甚少有行走江湖的消息。中原武林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新人辈出,自身格局尚且一变再变,有几人还能记得当年行事乖张犹胜魔教一筹的如意宫?”
陆剑秋停下来笑了笑,又继续道:“不过说实话,我对如意宫也没什么了解,大多还是听老一辈人说起的。他们行事的风格就如他们自己编的那歌诀一样,从不循纲常世礼,只要他们自己觉得好就好。我师父曾经和他们的一位分宫主交过手,回来后只是叮嘱我们,轻易不要和如意宫结下梁子。”
卢恒听着听着已经又转了回来,忍不住插嘴问道:“可是你现在好像已经跟如意宫结下梁子了吧?”
陆剑秋撇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也别忘了其实也还有你一半的功劳。”
卢恒鼓起腮帮子瞪了他一眼,闭口不语了。
于是陆剑秋就继续说下去:“我也不知道这人居然会是如意宫的,应该说猜也猜不到。如意宫的人最讨厌受外人拘束受管制,又怎么会为朝廷某个大员所利用来行刺?这让我实在有些想不通。”
“这世上想不到猜不到而确实发生的事多着呢。”卢恒又忍不住插嘴。
陆剑秋这次倒挺认真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点点头说:“这话说的倒没错。可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说如意宫现在跟某个权贵勾结在一起了?”
卢恒想了片刻忽然问道:“那个人韩静云说他是什么‘星宿使’,那算是什么级别的?”
“如意宫宫主之下设东南西北四个分宫主,每位宫主又下辖七名星宿使——他们都自诩为天上星宿下凡。应该说,星宿使的身份已然算是高的了。”陆剑秋解释道。
“那就是说,我们今天杀了的还是对方一个身份颇高的人啊。”卢恒皱眉道。
“你管他什么身份?他是来行刺你的,你不杀他,难道打算客客气气的送他出去?”陆剑秋白了他一眼。
“我有那么说么?”卢恒不满的回瞪着他,“我只是想,万一人家再派出什么分宫主甚至宫主亲自来,岂不是有点糟糕?”
陆剑秋叹了一口气:“别乱想了,等宫主真的来了再瞻仰风采也来得及……”话未说完忽然就觉得胸中气流翻滚嗓子眼隐隐有些发甜。
卢恒觉察不对立刻又支起身子问他怎么了。他闭起眼睛摇了摇头,慢慢的调理体内翻腾的气息,半晌才费力的笑了笑,声音有些嘶哑的说:“好像是话说太多了……”
“那就别说了,赶紧休息吧。都是我不好。”卢恒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歉疚。
本想宽慰他两句的,可一时之间竟真的气息窒闷说不出话来,只得作罢。却在心里努力回忆着刚才韩静云有没有叮嘱过“不可多言务必静养”之类的话,想了半天结论是没有,只说不可随意运气动武。亏得这厮还自称“神医”,该叮嘱的不说,废话倒真不少。
然而,神医的“废话”却也有应验的时候。
韩静云说他中毒受伤又遭雨淋,寒气内侵,恐怕会发热,临近天明的时候居然就真的发热了。浑身都火烧火燎的,头脑昏昏沉沉。
这种感觉果然已经久远到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发热都记不清了。但这一发现并无益于减轻他的痛苦。
朦朦胧胧当中,却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身边的人悄悄的下了床,随即传来隐隐约约的水声和脚步声,再接下来突然就有冰冷潮湿的感觉落在了额头上,顿时觉得畅快了许多。
是,卢恒?
他想睁开眼睛看一眼的,眼皮却沉重的就是无法撩起。
那人却伸手替他搭了搭脉,指尖凉凉的,随即就悄无声息的坐在床边,过上一会儿,就把手巾拿走重新用冷水浸了绞干再放在他额头上。
动作算不得娴熟,但却很仔细和小心,透着一股认真劲儿。
像那个小侯爷的风格。
陆剑秋心里忽然有些想笑。不知怎的就想起小时候师弟师妹们生病他去照顾着的往事了。尤其是小涵,最爱撒娇粘着他,一点小病就可以躺在床上偷懒不练功,还拉着他的袖子硬要他陪。
现在却颠倒了,他这个一向习惯于照顾人的人倒被人照顾起来了。
还真是有那么一点点别扭。
可是,这样被人照顾着的感觉也挺不错的。
那就且享受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