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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身上有杀气 ...

  •   南无来了有好些天了,一剑与一狼针锋相对。

      大雪是匹银狼,混在猎口村的家狗群里,大家见了都上前摸上前玩,小孩子还敢骑着跑两下,独南无近前不得。

      巨力偷偷和南无说,大雪可灵光了,估计子桑让它防着你的。

      防着你把子桑绑起来带走。
      李大叔他们不知道南无究竟来这里做什么,每日抱着柄剑,总也围着子桑到处转,只当是什么远道的怪亲戚罢。

      子桑撇着总对南无呲牙的大雪,摸着它的脑袋对南无说:“你身上有杀气,它不喜你的。”

      南无蹙眉,原来,她在子桑的心中,还是那夜杀人的凶手而已。
      子桑,人各有其命的,我当时只能听别人的话,让我去杀人便杀人罢。

      果然就有征丁的文书发到了村子里,男女老少,神情各异,老的多叹的,少的多喜。

      李大叔和李大娘都连连叹息,巨力那样的傻小子,除了有点蛮劲能去干什么呢。
      主要是,连女人都没有睡过,万一绝了后可怎么办。

      于是大娘和大叔还是忍不住和子桑面对面地谈了。
      男未当婚,女未当嫁,你和巨力玩得也好,要不就这么凑个亲,和个坑,双方都有个着落不是。

      子桑静静声地,饮了口酒,李家酒缸里大半的糙米酒都是给她备着的,李家不管是大叔,还是大娘,还是巨力对她很好。
      可她没法嫁给李巨力。

      她做不了什么人家的好娘子,巨力想要个会暖坑做饭,会生娃喂奶,会前庭后院过日子的人。

      可她啊,她子桑啊,除了给山里那些跑着,飞着的东西来上那么一箭,除了喝大酒,吃大肉,看月亮,什么也不想做的。

      于是子桑看了一眼抱剑站在门口的南无,轻声说:“我是有妻子的人。”
      门口那人便怔了一下。

      子桑说:“若不是要赶着我回家,她怎能跟着我这么些日子。”

      南无从怔愣的状态 慢慢就变成了僵直。
      她的背后是大片月练如华,她的前面是油灯小盏,身前身后,都幻幻然一片,虚实难分。

      大叔和大娘噎得说不出话,原来子桑竟也是喜欢那般女子的人儿么,除了叹气便再是叹气。
      巨力真是福薄,明儿再上叶子那里提回亲罢。

      屋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个,屋门口蹲着蓝眼睛的大雪,微微吐着舌,呵着气。
      一碗酒又见了底,还是没什么醉意啊,今夜或而无眠。

      “我要是一直不跟你走,你就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不会。”

      不会的,她只是试着努力做个不那般讨厌的人,南无又是再看了一眼门口那匹马驹大的狼。
      一剑下去,白花花的皮毛,怕是片刻便红得煞眼罢。

      “你为何这么执著呢。”
      明明你也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明明你一身好本事,想怎样就怎样,却为何总也受命于人。

      “允诺了,便不能放下。”
      “当初又为何要允诺呢?”
      “不知道。”

      哪里有得选,一旦被套住了,就像挣脱不开似的,难道不就是说的宿命么。
      然后子桑就弃了酒碗,翻身上了床,她说:“等送了巨力,我们就走罢。”

      南无嗯了一声。
      于是子桑忽又叫了南无一声。

      “嗯。”
      “南无。”
      “嗯。”
      “南无。”
      “嗯。”
      “其实那时候,觉得你挺好的。”
      “嗯。”

      即恨你,又感激当时你日日护在我床边。
      南无紧了紧手中长剑,以此来定了心神,问她:“你说我是你的妻子。”

      她鲜少能连着说这么多字的,好难得。
      子桑已然闭着眼要睡的,笑了笑:“我说的话,你何必放在心上。”

      知你只是说说,却总想着,万一,有几分别意呢。南无端坐于旁,坐得直直的如往时那般,便睡了。

      长夜易逝,流光易过。

      巨力到底还是没能成亲。
      村东的叶子已是村里好大一枝花,早过了适婚的年纪,仍是住在书生家的空屋里,等遥遥无期的衣锦归来,与我霞冠凤披。

      书生这么些年都没回来啊。
      这头的李巨力总也是不太看其它女子,总说,待我甲胄在身,大杀四方,怒马归来,送你红锦霓裳。

      天下之人皆如此,总抱着些许奢想,廖廖度日的。
      子桑来送巨力,除了大雪,她一无所有,抽了背上一支箭,当作别礼放落到李巨力手中:“不求长刀无敌,只求踏马归安。”

      李巨力好大一个男儿,热泪满眶,抱着大雪哭鼻子:“你到时候,还得回来,我们一起下夹子,射野猪,烤肉吃。”
      “好,来日方长。”

      李大叔更是别过身子,拭泪,团团圆圆的家,一下子就散走了。
      李大娘哭得肝儿颤,李巨力走她没办法,征丁之事,寻常有之。

      可子桑也要走,这看着长了五六年的姑娘已然在她心中如半个女儿,说走就走,到底也是不舍的。

      拉着子桑,李大娘就要劝:“你们两个姑娘家,能去到哪里,倒不如也在这村里安个家。”

      子桑笑着,看眼南无,淡淡然的:“我们在这里安个家,你看怎的?”

      不敢想。
      若有朝一日,或能如此,甘之如怡,可现在,她或她,都不能。
      南无静静儿的脸上,未有半分涟漪。
      她记得子桑那句话,我说的,你何必放在心上。

      她们还是上路了,子桑就坐在大雪身子上,与南无的大马并着前行,好不威风,马儿总也惧惧地往边上挪。

      于山口时,子桑翻身下来,回望着猎口村。
      山里有好人家几户,村东有孤女,村西一方水塘,村南夜里狗儿叫,村北往北尽桑田。

      正是早起炊烟时,犹记当年,十岁有一,翻山而过,涉水走远,一出一归,今日又到离时。
      “南无,你说,我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了吧,这里不是容你之处。
      南无勒着马,远眺着小小的村落,农人早出,牛哞于径,晨露稀微,此处若能安个家,确实是甚好之处。

      到了石庄镇上,大家见了一狼一人,都吆喝着:“小子,狼仔又大了,皮扒下来,能卖好价钱。”
      然后又是哄堂一阵,这样的玩笑 ,大家见一次大雪,说一次,可谁也不敢冒险和一匹银狼较量。

      子桑坐在大雪身上,悠栽悠栽,穿街过巷:“南无,即是国君找我,你定然有很多银钱罢。”

      尽取之。
      南无点了点头,表示确是如此,但凡有需,只需去地方的官府领便是了。

      于是她们来到一家馄炖摊上,要了两大碗馄炖,陷多皮薄,入口爽滑鲜嫩。
      子桑连着吃了两碗,让南无给钱的时候,多给些,和乐呵呵的老板说:“可能没机会再来了。”

      “怎么?你又要去长州?”
      摇头,长州什么也没有了,去那里干什么呢:“跟着她走,她非要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反正,我呀,去哪里都好的。

      南无付了银钱,牵了马,两人又再是上路。
      南无说:“白壁城。”
      要去的,是王都。

      一路上,好吃,好喝,两人往来无话。
      只子桑有时候喝多些,就抱着酒壶,在大雪身上,对着路上萧条秋景,不时叹诗几首。

      颓然如此,东倒西歪。
      入店住宿她是喝得大醉才能安枕,南无帮着褪了衣衫,又打了热水给她揩面洗身。

      这样的人,竟也会成为万万人之上么?

      万万人之上,应是像那日的庆僖公,当今南凉国君,那个高龄老人。
      当年骨肉双双谋逆,气得一夜须发如雪,依是稳步临朝,书下杀子令,护国护法于朝野,立身于百姓万民。

      万万人之上的他,得知一堆尸山里,她尚有活口时竟令医者将她救了过来。
      他说:“你能活下来,便是造化,你没有恶念,虽杀人,却无罪,你只是一把利剑。”

      于是,她成了一把剑,会走动的剑,如实将风朔侯的欺君不成欲轼君之事招来。

      王之子,风朔侯原得龙凤胎一双,儿为公伯良,女为公子桑。
      公伯良因腿疾,不敢面圣,于是使面容相似的公子桑入王都面见王上。

      走水路,船行至怯潮湾 ,大雪连天,冰封几里,不得再行,停留之日公子桑与白氏少主雪中出走,打乱了选太子的计划。

      风朔侯兵行险着,令隐剑士南无假扮世子公伯良,藏短剑于长袖中,俯首入王宫,殿上见时,举剑相向。

      庆僖公少年沙场勇将,险躲过一击,两旁暗伏的高手终是平叛了风朔侯的一干埋伏。

      他说:“即救了你,你也当一报还一报,寡人可怜,晚年绝子,即有幸存得一方血脉,你便帮我寻了来罢。”

      也只有你,还记得她的模样。
      须发皆白的人苦笑摇头,当年青阳先生之言,果然中了。

      青阳乃先帝帝师,说,或而再演公仪槿之政。
      公仪槿,南凉七代君王,天下第一位女国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你身上有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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