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信口开河 ...
-
叶星天的人格并不健全。
但他在这方面，却天生拥有着近乎野兽般的敏锐直觉。
当他的自我意识出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他便以极快的速度意识到了自我的“异常”。紧接着本能的进行了模拟与伪装。
他刻意修正了自己的外在人格体现。
之所以说这个，只是想说，叶星天对自己的“人格”与“行为”分的很清——最起码在他获得足够的安全感放下戒备之前，是这样的。
他的安全感来源于日益熟悉的环境与叶英的接纳——虽然如今父子间几乎不再见面，但叶英曾经的认可，却让他像一根无根的浮萍拥有了扎根的机会。而如今的他，伊然长成了根深蒂固的参天之树，哪怕现在再被人察觉到自身的“异常”，也无人能威胁他的存亡。
这就是他安全与松懈的底气。
但松懈的只是属于“叶星天”的人格——对于“叶星天”来说，他无论是天真单纯还是软萌可爱亦或者嗜血残暴心机深沉都无所谓。反正他就是他，人格上的缺陷也已经不再是他的生命威胁，那么也就没必要再那么尽心的伪装。
但“叶甜甜”不行。
“叶甜甜”的秘密太多了，一旦人设崩塌，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叶星天一直把叶甜甜做过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就怕一不小心把“兄妹俩”的事迹弄混阴沟里翻了船。
而当年的未婚夫事件，对于“叶甜甜”与李玚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可以疏忽对待的小事。
曾经拥有“叶甜甜未婚夫”这一身份的小太监苟小郎君，简直是李玚心中的一根刺。哪怕叶甜甜作天作地的拼命去刷负好感的时候，也明智的不敢去碰相关事件半点儿。
也因此，叶星天对这件事记得格外清楚。
——当初，“叶甜甜”确实送出去过一个小黄鸡荷包。
叶星天想起了这件事，死死盯着小狗儿的背影，眼神变了几变，最后，看向周围的侍从，吩咐道：“你们下去吧。”
周围的侍女并不多，但都是安庆绪亲自派来的，听到侧妃娘娘要与人单独见面，不由面面相觑迟疑起来。
叶星天冷了脸，“出去！”
侍从们不敢再留，连忙行礼退下，还有人想要偷听，可惜他们要是能办到，多少被揪出来的刺客都得哭死。
等到没了闲杂人等，叶星天又一次坐了下来，“请坐吧。”
小狗儿没有推辞，他转过身来，默不作声的坐在了叶星天对面。
美丽绝伦的少女多年不见，秀美依旧，素白的手掌执起茶壶，雪亮的茶水冲入瓷杯，茶汤旋转。
叶星天放下茶壶，亲自推了一只茶杯到他面前，“尝尝看吧。”
小狗儿抿了一口，才淡淡道：“我不懂茶。”
叶星天干笑了一声，说：“其实我也不懂。”
不过经过这一通操作冷静，他已经不是那种近乎惊恐的方了。他喝了一杯茶，冷静下来，深沉的说，“看来，你已经猜出来我是谁了。”
苟小郎君笑了一声，似悲似喜，又似讽刺万千。
叶星天皱了皱眉，奇怪道，“你是怎么确定是我？”
苟小郎君的语气十分的冷静，“若您半生喜怒福祸皆系一人，那么我想，也许您会跟我一样……刻骨铭心。”
叶星天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解。
这并不能怪他，当初也不过是他感谢租给他房屋的老婆婆，对婆婆动了恻隐之心才设法帮助了一番苟小郎君，至于之后的事情，他并没有什么关心。
事实上，如果不是牵扯到李玚与“叶甜甜”的初见，这事儿早已被叶星天忘在脑后。
说“半生喜怒福祸皆系一人”什么的，未免太沉重夸张了一些。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与不赞同，苟小郎君笑了一声，幽凉道：“当年小世子相思入骨几近魂归幽冥，天下间谁不盛赞其深情？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纵使他真情似火，亦难炼铁石心肠。
若那姑娘一直心下无尘众生皆不得入眼也就罢了，可偏偏，她却曾为别的男人落过眼泪。”
他看了神色默默的少女一眼，继续道：“世子殿下乃是天潢贵胄，心高气傲，心中又岂能快活？他舍不得对自己心中渴慕之人发脾气，也只好去找另一个罪魁祸首泄恨了。”
叶星天：“……”
叶星天终于听明白了。以李玚那一条道走到黑的死脑筋与叶甜甜日常家暴的态度，苟小郎君说的事情还真不是没有可能。可在他就是“叶甜甜”的前提下，还真是尴尬的不行。
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水，心情微妙，说，“所以，你恨我？”
“恨？”苟小郎君像是听到了极其好笑的事情，反问了一句，而后笑出了声，“不，我应当感谢你。”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贫家少年，家里穷的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不然也不会自卖自身最终做了这对不起祖宗的阉人。”他微笑着，云淡风轻，“无论是富甲江南的藏剑山庄，还是手眼通天的隐元会，都不是我能高攀的起的——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可能是我的未婚妻。”
他曾经傻乎乎的相信过，直到他知道少女的身份，清晰的意识到两人之间种种犹如天堑的鸿沟。
毫不客气的说，无论是藏剑山庄的大小姐，还是隐元会神秘小公主，对于他那样命比草芥的贱民来说，都是高不可攀的九天之月。
试问臭水沟里泥跟高不可攀的月，怎么可能扯上亲密的关系？
“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那么说，不过鉴于你那时提到了我的婆婆，想必是为了婆婆来的，兴许婆婆帮助过你什么，你来报恩。也许只是因为一时兴起觉得有趣，也许是觉得这样方便，总之，你编造了这一谎言，然后给了我一大笔钱——所以我要感谢你。
无论是这些帮了我许多的钱，还是那则谎言，我都应当感谢你。”
钱也就算了，谎言的事就有些把叶星天绕糊涂了。
“我以为你该怨恨我——毕竟如果没有我当初的胡说八道，你就不会被李玚视作眼中钉，也不会因此被他针对。”
“不，你虽然在宫里生活过不少的日子，却还是不懂下面可怜人们的生活。在这里，最可怕的不是被谁针对，而是不存在。被针对，才有被收买的价值，而有你没你皆可，那么说明谁都能处理了你。
更可况，你曾为我落泪，他只会拿我出气，却不敢真的杀我。每当我遇到大的危机，他反倒会出手相救。所以，我应该感谢你。”
李玚嫉妒讨厌他，想要他活的像条狗，听上去很惨，但谁又知在这辉煌又不见天日的大明宫里，有多少宫女太监想像条狗一样活着却不能。
一同进宫的孩子们没几个活着的了，苟小郎君却活的好好的。后面是他经验丰富自己真的有了本事，前期却是因为，上面有贵人不允许他死。
所以许多孩子死了，他却还活着。
从这一方面，他必须得感谢叶甜甜的信口开河。
叶星天不想再继续这个是退是进都很尴尬的话题，他皱着眉，疑惑道：“所以呢？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苟小郎君道：“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你到底是不是她，毕竟世人皆知，永王世子妃早已不在人间。”
叶星天挑了挑眉，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苟小郎君也笑：“对恩人有对恩人的态度，对欺世盗名玷污亡者名节的家伙，当然也得有对垃圾的态度。”
曾经的苟小郎君也许确实称得上一句天真单纯，但在那权力旋涡中挣扎洗礼十多年之后的他，却只剩下心狠手辣。
假如眼前的叶甜甜是假冒的，那么他势必要让那玷污她身后名的家伙付出为之痛悔一生的代价。
然而，这是真的。
苟小郎君很高兴。
一是叶甜甜还活着这件事本身就让他觉得高兴，二则，叶甜甜诈死这件事所代表的“她坚决不嫁李玚”的含义，让他觉得万分愉悦~
他笑容满面，春风细雨一般和煦：“当年你在荻花宫中出事，有传言说是李玚逼死了你……我不知是真是假，却看到他自诩深情，却在你……死后，将你彻底遗忘在脑后。这让我心中不喜，只觉之前白受他许多磋磨。
我有心查出真相为你报仇，又看他实在不爽想要报复，奈何势单力薄又身处深宫之中，实在难以施展。索性投到安禄山将军名下，博个机缘未来。
如今腆居一奉令，也算小小的有些权柄。”他注视着叶星天，两只手捏起茶盏，向叶星天敬起，神情极其认真，郑重其事的道，“若有相用，愿效犬马。”
说着，一杯饮下。
叶星天惊呆了，反应过来一下子站了起来，失声惊到：“阁下这是做什么？！”
苟小郎君笑了起来，春风般缱绻温柔：“我本就是想为你报仇。既要报恩，总不能你还活着，这恩情就不在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0章 信口开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