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有邪》因酱

11、第 11 章

　　他没拉外套的拉链，俯过来时，冰凉的金属拉片挨着了她放在身侧的手背。不过，只是眨眼的功夫，他就给她扣好了安全带，坐了回去。
　　夏悠悠垂头看手背那一块皮肤，透心凉之后是微麻的烧灼感。
　　以至于后来她分不清到底是冷还是热。

　　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张叔问她的住址，她说了，他给阮家开了十几年的车，沪市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认识，一听就知道：“这是以前的部队职工公寓吧？”
　　“嗯，对。”
　　“令尊在机关工作？”
　　夏悠悠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没什么变化：“嗯。”
　　“夏小姐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就我一个。”
　　“独生女好呀，有福气，父母的掌上明珠。”

　　张叔在给阮父开车的时候，一般不怎么说话。
　　但阮宥跟他儿子差不多大，在孩子面前不用那么拘束，他总是愿意扯几句有的没的。尤其是这次载了女同学，阮宥异性朋友少，从前只捎过项明旻那群野孩子。

　　夏悠悠还没觉得什么，阮宥倒是先她一步不好意思了起来，提醒道：“张叔，专心开车。”
　　“噢噢，好好好，不查户口，开车。”张叔笑呵呵的。
　　明明可以过隧道走高速，他这天却很不专业，选了拥堵的公交车路线，穿过最喧闹的市区，走走停停。

　　又停在一个路口时，阮宥焦虑地看着红绿灯上红色的三位数。
　　“阮宥。”夏悠悠轻轻叫了他一声。
　　他扭头：“嗯？”
　　夏悠悠是觉得，这么长的车程，总一直不说话不太好。

　　“明年分文理，你准备选哪科呢？”
　　其实不用问也猜得到，他的数理化分数占压倒性的优势。
　　阮宥说：“我学理科，你呢？”
　　这句话像是给人吃了颗定心丸，夏悠悠却含蓄道：“我的话……还没想好。”

　　其实在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以后，1班的班主任曾经来问夏悠悠要不要去他们班。
　　毕竟，1班是高一一入学就分出来的理科实验班。而第一次大考，总分拿全校第一的却是夏悠悠，她是胜在各科成绩均衡。
　　理科实验班在文理分科时还会再重组一次，采取末位淘汰制。成绩靠后的同学会分回普通班，而其班在全年级成绩拔尖的，都有机会进实验班。

　　“阮宥，你有没有想过考实验班呢？”夏悠悠问他。
　　阮宥被问住，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没想过。”
　　他的成绩还是落了太多，常年不及格的语文和英语拖了后腿。
　　“那现在想想？”她说。
　　阮宥点点头。

　　说不定，明年可以在同一个班呢。

　　看着他点了头以后就没了什么话，夏悠悠自己都忍不住笑，她说话应该挺乏味吧。
　　总是没完没了地围绕着学习。她生活的大部分也就是由这个组成。
　　阮宥看上去可不像个喜欢学习的人。

　　车出了闹市区，开始畅通无阻。
　　夏悠悠发着呆，听见张叔问她：“夏小姐，是前面那个路口吗？”
　　她一抬头，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家。
　　“对的。”
　　车停稳时她解开安全带，把放在地毯上的书包拿起来，单肩背上。

　　“谢谢张叔。”夏悠悠谢完司机，扭头跟阮宥也说了声，“阮宥，谢谢你。”
　　张叔爽朗地回道：“不谢，开门注意一下后面。”
　　却听到了同时的两边开门声，再一回头，原来是小少爷也跟着人下了车。
　　他一愣，笑了笑的同时，索性把车熄了火，自己也下车点了根烟。

　　夏悠悠背好书包才发现阮宥跟了上来，抬头对他笑：“快回车上去吧，多冷啊。”
　　突然袭来的凉气让她把手缩回了袖子里，放在脸颊边暖着。
　　阮宥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我送你。”
　　也就是小区门口到楼下的一小段位置，其实并没什么危险。

　　夏悠悠走进大门时，认识她的保安像往常一样跟她打招呼：“悠悠放学回来啦？”
　　“回来啦，周爷爷，”她礼貌地回应，顺带打消了他对阮宥的好奇，“我同学，太晚了送我回来。”
　　“噢，不错不错，小伙子真贴心。”
　　老人家嗓门都大，阮宥不好意思地朝他点点头，衣角忽然被人一牵，牵着走了。

　　忘了是什么时候放开他的，等他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在他的前面，双手托着手肘，安静而矜持。
　　他数着她的脚印走了一段距离，听到了几声猫叫，再一看，几只花色不同的小肥猫从旁边的草坪跑过来。
　　看起来像是流浪猫，又不太像，流浪猫很少有这么胖的。
　　她任由这些猫在自己腿间蹭来蹭去，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一栋楼给他看：“我家就在上面，以后有空可以来做客。”
　　这么快就到了。
　　“嗯。”他便说，“那我走了。”

　　阮宥往回走了几步，转过身，看到夏悠悠还没有上去，那群猫依然围着她。
　　她背对着他，蹲下挨个摸摸，拉开书包拉链，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小袋猫粮。
　　他站着没动，心里莫名暖了一阵。

　　夏悠悠没察觉到这目光，专注地喂猫，自从带它们去做了绝育，好像是比以前胖了些。
　　小区里老人多，都是热心肠，看到流浪猫会不时喂喂，她也在喂，这些猫便长得膘肥体壮，一点儿都不怕人，而且还认识她，见到了就会围过来讨吃的。
　　冬天要到了，囤点儿脂肪可以抵挡寒冷，不过到了春天，再这么胖可不好。

　　一边想着一边上了楼，她拿钥匙开门进去，客厅的灯是开着的。
　　夏悠悠看到躺在沙发上的那团毯子，走过去蹲下来，轻轻地摇了摇裹在毯子里的人：“妈妈，妈妈，别在这里睡觉。”
　　丁玥慢慢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悠悠，你回来啦。”
　　夏悠悠去摸她的手，还好，比自己热得多，手收回来时，顺便把她毛衣上沾到的几颗果仁碎屑拈掉。
　　“去床上睡吧，妈，以后别坐在外面等我了，睡着了容易着凉。”夏悠悠扶起她。
　　“知道啦。”丁玥伸脚够着了沙发旁的棉拖鞋。

　　她随意一瞄，看到了夏悠悠肩上落着的一根头发，把它拿了下来，捏在手指里仔细看。
　　很短，发质黑硬，看得出来长出它的人，拥有旺盛的生命力。多半是个……男生。
　　那不是她女儿的头发，女儿的发丝细而软，是偏浅的亚麻色。
　　夏悠悠忽然一把抢过去，若无其事地放入口袋：“记得刷牙。”
　　然后放下书包，蹲下去收拾茶几上的杏仁壳。

　　再见面是三天后。
　　自从期中考完以后，夏悠悠总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成绩公布好像才是昨天发生的事，一晃眼，已经快过了两周。
　　再一晃眼，集训的三节课又上完了，教室里的同学迅速散去，她也急忙收拾了书包。

　　同坐333路的“公交车五人组”在站台汇合，蒋思甜手里提着满满一包冒着热气的栗子，分给他们吃。
　　夏悠悠最后一个到，蒋思甜喂了一个剥好的栗子到她嘴里：“悠悠手里拿的什么？”
　　“剧本。”含着栗子的夏悠悠说话都不利索。
　　袁柯早上才把剧本给了她，说要明天放学以后开始排练。
　　也就是说，她要在那之前把要排练到的台词都背下来，时间这么仓促，她连坐公交的时间也得利用起来，不然明天会跟不上节奏。

　　“是袁老师那个舞台剧？你在背剧本吗，要不要我们帮你对台词呀？”徐萌问。
　　夏悠悠求之不得：“那样最好了。”
　　一个人背台词几乎等于要背整个剧本，如果有人负责另一个角色的台词，那么就轻松得多。
　　不巧的是，她们刚达成一致，车就进了站。

　　车倒是很空，前排的座位还剩下三个，后排空位更多。
　　徐萌和蒋思甜迅速就霸占了两个，把江赫也拉过来一起。
　　“啊，后面还有座位，你们快去坐。”蒋思甜贴心地提醒最后上车的两个人。
　　夏悠悠跟阮宥便对视了一眼。

　　“要不，我去后面吧。”江赫发挥绅士风度，试着要站起来给女生让座。
　　却被人一把拉回去：“你不是几站就下车吗？坐在后面不方便吧。”

　　可是，刚才不是还要帮她对台词吗？
　　夏悠悠不明所以地跟阮宥走去车厢的后半截。车已经在行驶，他们走得摇摇晃晃，爬上最后一排坐下来。
　　她放下书包抱在腿上，然后翻开了剧本。
　　那么……一个人背吧？

　　她翻了几页，想了想，还是转头看看阮宥。
　　阮宥没忽视掉这注视，也看过来，不过很快垂下了眸子，又抬起。

　　“要帮忙吗？”
　　“嗯。”
　　夏悠悠陡然的开心，就像是某个地方，开了朵花。
　　她就在等这句话。

　　“可以帮我对台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