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美食铺》多梨

1、糖醋鱼（上）

　　秋分。

　　虽然已经下了两场小雨，但夏天的暑气依旧没有消失殆尽。老城区的一条小巷子，巷外栽了两棵粗壮的法国梧桐，叶子宽大，些许枝干上还残存着雨水。远方晚霞尚在，一抹艳艳的红，巷子里的小店，已经陆续亮起了招牌。

　　一名男子站在巷口。

　　桃花眼，薄唇，相貌极好，身材高大。饶是普通的白色T，在他身上，也如同秀场上的男模一般。

　　他抬头望一望。

　　这条巷子足足有三十年的历史，房子还是老旧样式，青瓦红砖的两层小楼，最外面的一个早就不住人了，一面墙壁全是绿油油的爬山虎。

　　巷口横跨铁架，上面挂了块陈旧残破的木板，上面的字经过风吹雨打，早就模糊不清，勉强辨认，是“山海巷”三个字。

　　有两个穿济青一中校服的女孩经过这里，走出了老远，这才敢放开了声音：“哎，那边站着的，是个明星吗？”

　　“你可别开玩笑了，济青市哪出过什么明星啊……不过，那人还真好看。嗯……我偷偷拍张照片好了，万一真的是呢？”

　　女孩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转过身，只见巷口空空，哪里还有什么人？

　　错失良机。

　　她懊恼地咬咬唇。

　　“走吧，该上课了，”一开始叫出来的同伴倒没放在心上了，催促着她，“今天早自习，老班可能过来，万一被他抓到迟到，那就糟了！”

　　*

　　宁久微在巷子里悠闲地踱步，巷子的路还是石板铺成的，后来也一直没修，但当时铺路的人花很多心思的。大小不一的石板铺的平平整整，哪怕是刚刚下了一场雨，也没有泥水溅出。

　　两边的小店，有的打出个理发的牌子，还有些饮料店，小小的服装店，甚至还有一家按摩店，巷子虽小，开的店倒不少，各种各样，把巷子挤的满满当当。

　　不过这里的店家也与别处不同，垃圾桶周围干干净净，没有人往外丢垃圾，也没有把桌凳搬到外面，每家店门口，都摆着一盆或两盆的鲜花，月季，海棠，旱菊，都是时令花。

　　宁久微却嗅到了花香后掩盖的淡淡妖气。

　　就在眼皮子底下，还藏着这么个无证妖怪聚集地——之前怎么没收到一点风声？

　　不过，看样子，这些店，都开了有些年头。

　　他环顾四周，几个挎着菜篮子的阿婆走过，几人还在谈论方才的事情：“这小姑娘，还真是神了！前天她告诉我，这两天别从北门走，我不信这邪，走了，你猜怎么着？我把钱包给丢了！后来我去找她，她说帮我看看钱包在哪——按着她给的位置，找是找着了，里面的钱都没了！”

　　她叹口气，唉声说：“要是早点听她的，就好了！”

　　另一个大婶嗓门亮，喜气洋洋的：“这小姑娘今天帮我算儿子的姻缘，说过一周，我儿子会带他对象上门，这是命定的姻缘，错不了——我得赶紧准备准备去！”

　　宁久微止了步子。

　　看来，知道这店的人还挺多。

　　巷子虽窄，但挺深，又有了两分钟，宁久微才在一间店前驻足。店面不大，墙上挂了盆吊兰，连个花骨朵也没有，全是绿油油的叶子。站牌上写了两个毛笔字，倒是苍劲有力，“美食”。

　　宁久微掀开门前深蓝色的布帘，走进去。

　　店小，里面人倒挺多。柜台上放个钱箱子，上面开个口子，正面还贴了微信和支付宝的二维码，旁边是一个铁盒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硬币，立一个牌子：上写“零钱自找”。

　　墙上贴了张纸，字体娟秀，写着今日提供的菜品。

　　宁久微过去看了几眼，发现正经的菜名一个也没有，倒是诗句一样，文绉绉的。他寻了个桌子坐下，等着人过来。

　　大约等了一分钟，柜台旁边的那块布帘子一动，出来了一个俏生生的女孩。

　　宁久微眼前一亮。

　　女孩中等个儿，细腰长腿，身材堪称完美，皮肤雪白，眼睛如三月浅溪，小脸蛋樱桃唇，真正的童颜巨、乳，仿佛是从宅男的梦乡里走出来的一般。她头发高高地梳起来，盘在头上。身穿一件葡萄紫的连衣裙，明明是有些老气的颜色，在她身上，却多了丝少女的俏皮。戴了件红色的围裙，上面印着四个大字：“青岛啤酒”。

　　她端了个木质的托盘，上面摆了两个瓷盘，热气腾腾，白烟袅袅。仔细一看，一个是西红柿鸡蛋，另一个是土豆丝，上面洒了撮小香菜，都是寻常的菜式，却带股格外诱人的香气。

　　忽然想起来，他早上还没吃饭呢。

　　宁久微把刚刚拿出来的锁妖绳又默默地放回口袋。

　　吃完再捉也不迟。

　　花棠棠浑然不知厄运已经降临，给人上了餐，笑着说了句“请慢用”。直起腰，她单手拎着托盘，看到店里有新客人，下意识地就过来招呼：“先生，请问您想吃些什么？”

　　声音清甜，让宁久微想起了自己前些天喝的那杯茉莉花茶，也是这般，清冽中带一股淡香，美而不腻。

　　他想起方才看到的菜品，随口报：“南来客，新月辞暮——留这两种吧。能不能透露一下，这两种，是什么菜式？”

　　花棠棠晃晃托盘，笑眯眯：“暂时保密哦。”

　　宁久微挑挑眉。

　　算了，这年头，什么没有个噱头都难混。只是没想到，这么个小妖怪，也知道人类的这一套了。

　　方才一见到花棠棠，宁久微在稍微沉醉她美色之后，就看穿了她的真身——来之前，他还以为是个同行，心想着拐回去，替他分担一下重任。没想到，近了发现是个花妖；更没想到的是，还是个狗尾巴草妖。

　　这年头，狗尾巴草都能成精了么？

　　他并没有等太长时间，大约两分钟左右，这根狗尾巴草就蹦哒着出来了，比她更早过来的，是托盘里传来的香气。

　　一种谷物的自然香气，浓郁到化不开，饶是前后左右其他菜式的香气若有若无，宁久微依旧清晰地闻到了。

　　近了，花棠棠端下一个素净的白瓷碗，端端正正放在他面前，口中报着菜名：“这一个，是南来客。”

　　碗中，盛的是黄澄澄的小米粥，看来是熬的时间很久，炖的烂烂的，还冒着热气，充实的香味，浓到化不开。

　　花棠棠放下另一个盘子：“这是新月辞暮。”

　　这个盘子里，盛的是糖醋鱼。选的是一条不肥不瘦的鲈鱼，鱼身微微弯曲，如同新月；被整齐划开，上面浇了微微偏红的酱汁，均匀洒了几片香菜叶。甫一放下，浓郁的香味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把方才谷物的味道都冲淡了不少。

　　“请慢用～”

　　花棠棠笑眯眯地说，指了指柜台：“南来客两块五，新月辞暮八块钱，一共十块五，等下自己去那边交钱哦。”

　　宁久微点点头，抽出筷子，准备开动了。

　　他先是挟了一块鱼肉，外面的一层，有些稣脆，里面的鱼肉却是极嫩，极鲜，鲈鱼刺本就不多，这一条又是经过细心挑选的，一口下去，满是滑嫩。酱汁是酸甜的，十分爽口，带了丝番茄的味道，细品甜辣。无论是咸淡还是甜酸度，都掌握的恰到好处。

　　宁久微原不爱吃鱼，总觉处理不好。就一股子腥气；稍有不慎，还会酿成鱼刺卡喉咙的惨剧。但这条鱼并不会——

　　或许是经过了特殊方法的腌制，一点腥气也没有，酱汁粘稠，入口也不觉的腻，甜辣可口，略带一点酸，更能勾起食欲。

　　再尝那小米粥，一口下去，除却小米特有的米香气外，还夹了点朴实的甜香——宁久微这才发现，这不单单是小米粥，里面，还藏着南瓜。

　　或许是炖的太久，都已经融入了粥里面，外面又是同色的小米，混在一起，第一眼，还真的不能分辨出来。

　　如果说方才的糖醋鱼，是口舌大餐的话，那这份小米南瓜粥，就是暖胃粥。是深夜归家，那一盏昏黄的灯。

　　宁久微原想填饱肚子就动手，但一直把饭菜一扫而光，他才想起来，自己这次，是捉妖的。

　　啧。

　　这么好的手艺，可惜了。

　　等到饭点过了，店里的客人渐渐稀少。花棠棠也注意到了这个吃完后就没走的客人，主动走了过来：“先生，你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嗯，”宁久微点点头，“我没带钱。”

　　“……”

　　花棠棠与他对视一眼，笑眯眯开口：“没事，那您下次带来就可以了。”

　　“挺麻烦的，”宁久微摸摸下巴，冲她招招手：“你过来。”

　　花棠棠还真傻乎乎地凑了过去。

　　宁久微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不如，你跟我回去拿，可好？”

　　花棠棠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刚抬起手，这才发现，自己手腕上绑了个绳子，她尝试一下，没解开，这才迟钝地看着宁久微，结结巴巴地问：“……捉……捉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