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嫄》银狐布丁

37、法会

　　接下来的几天，王成就跟个提线木偶似的，喂他吃他就吃，给他洗漱他就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人动作，他自己是完全不在状态的。

　　王夫人担心得不行，“这可怎么是好啊老爷，再这样下去，我们成儿……呜呜……”

　　她捂着帕子痛哭起来。

　　王尚书重重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罢了，我如今是管不了他了，他若是再这么颓废下去，我就当没他这个儿子！”

　　除了王成这一个嫡子外，王尚书还有两个庶子，所以儿子，他是不缺的，虽然庶子跟嫡子没法儿比，但若是嫡子不争气，那还不如不要。

　　早在王成要死要活非要跟萧晏在一起时，王尚书就对他失望透顶。如今，也不过是让他更加坚定了要重新培养庶子的决心罢了。

　　但王夫人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他被放弃，那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难不成要被那下贱的妾室爬到头上去作威作福？

　　不，她决不允许！

　　王夫人迅速擦干眼泪，来到王成房间，“阿成，明天法善寺有一场无遮会，你要不要去看看？”

　　她心里想的是，多接触接触外面的热闹，兴许他就走出来了。

　　王成目光空洞，没有反应。

　　王夫人又是心痛又是怨恨，痛他为一个男人，还是个意图造反的逆贼这样糟蹋自己，搞得自己短短几日就人不人鬼不鬼！恨他完全不顾她这个母亲，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何其自私！

　　“明天你好生给公子收拾一下，带他到无遮会上去散散心，知道吗？”王夫人吩咐小厮道。

　　“小的记住了，夫人慢走。”

　　姜嫄坐在妆台前，注意到上面摆着一只白瓷碟，里头有数片被剪成各种形状的叶子，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轻素笑道：“娘子，您忘了？今天可是立秋呢，得戴上这楸树叶子，应景儿。”

　　“秋，揪也，物于此而揪敛也，我倒是忘了。”姜嫄在碟子里挑拣起来，“就戴这个吧。”

　　那是一片剪裁成兔子形状的楸叶，还点了殷红的胭脂充作眼睛，看着颇为俏皮。

　　“娘子，玉真公主来了。”一个小丫鬟进来禀报道。

　　话音刚落，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不是李玥又是哪个？

　　姜嫄眼中掠过一抹惊诧，“阿玥，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玩儿呀！”

　　李玥一点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很是自得地在她屋子里转了一圈，这里摸摸那里翻翻，看到感兴趣的还会拿在手上把玩一番。

　　注意到床头边小窝里睡着一只雪白的毛团子时，她脸上立刻显出惊喜的神色，跑过去伸手摸它。

　　“别碰它！”姜嫄喝道。

　　李玥手顿在半空，表情惊愕。

　　姜嫄柔声解释道：“阿玥，雪团它比较认生，除了我之外，谁都不给碰，上次还把我大哥，”她顿了下，“还把他给抓伤了。”

　　“这样啊。”李玥可惜地叹了口气，“好罢，那我就在这里看着它好了。”

　　“阿嫄，法善寺有场无遮会，你要不要跟我去耍？”李玥一边拿东西逗弄着雪团，一边问道。

　　她身为公主，大老远的亲自跑来找她，于情于理，她都没有拒绝的余地，何况，她自己也老早想去凑凑热闹了。

　　“好啊。”姜嫄笑着满口答应下来。

　　“我去跟母亲说一声，你稍坐片刻。”

　　“好，去吧去吧。”李玥摆手，头也不回，注意力全被雪团给夺去了。

　　“阿姐，你要跟公主一起去无遮会？”姜妘偎过来，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带上我好不好？”

　　杜氏横了她一眼，“你功课做完了？别整天想着出去玩儿。”

　　“阿娘——”姜妘坐到杜氏脚下的踏板上，抱住她的腰仰头哀求地看着她，尾音拖得长长的，“你就让我去嘛，好不好嘛？”

　　又拉过姜嫄的手，“阿姐，你快帮我跟阿娘求求情，我也好想到无遮会上去啊，听说那里可热闹了，有好多平时都见不到的玩意儿呢。”

　　李玥等了会儿等得不耐烦，直接杀到正院来，得知姜妘也想跟着去，随口道：“她要去就让她去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得，公主殿下都发话了，杜氏还有什么可说的？

　　趁着换衣服的当儿，姜妘迅速写了张字条，交给贴身大丫鬟，“让赵大力速速送去永安侯府，交给表哥。”

　　李玥挽着姜嫄的胳膊朝外走，四处看了看，“阿嫄，怎么没见你大哥啊？”

　　姜嫄神色淡下来，“许是忙着吧。”

　　“我怎么看你的表情有些不对？难道跟你大哥吵架啦？”

　　“我们有什么可吵的？阿玥你多虑了。”

　　见她不欲多说的样子，李玥也没再问。

　　跟在两人身后的姜妘，眸中掠过一抹暗芒，勾唇一笑，透出几分阴森。

　　无遮会，即贵富贫贱无所区分的法会，往往由商人发起组织，在寺院里举行，其中穿插很多娱乐节目，但主要目的是商品交易。

　　这次无遮会的举行地点就在法善寺，里面珍禽奇兽、日常用物、饮食花果、武器刀剑、古董字画、珠宝香料等无所不包，无所不有，凡是人们能想到的物事，在这里基本都可见到，真正可以称得上是一场万姓交易。

　　热闹程度难以想象。

　　李玥一下车，见到那繁盛喧嚣的场景，登时发出一声欢呼，眼中焕发着异样的神采，朝一处卖鹦鹉的摊子跑去。

　　姜嫄对于无遮会耳闻已久，但还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着实有点被震到了，一双眼睛根本看不过来。

　　寺门左右各有一座瓶状的琉璃塔，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金光熠熠，姜嫄驻足观赏了一会儿，李玥提着一只鸟笼子过来，里头立着一只绿毛鹦鹉，脖子上还有一圈鲜艳亮丽的蓝色绒毛，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神气活现的。

　　“阿嫄，你看！”李玥将笼子举到她面前，献宝似的道：“漂不漂亮？它还会说好多话呢！翠花儿！快学来听听！”

　　“美人！美人！美人！”鹦鹉尖利的声音响起，逗得李玥哈哈大笑，“这小东西，还挺会拍马屁的。”

　　“再来一个。”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回连姜嫄都被逗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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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逛过来，三人进了大殿，两边走廊上都是本朝著名人物的题字，左边墙壁上画有炽盛光佛降九曜百鬼图，右边画着佛讲鬼子母揭盂图，还有楼阁、人物、山水等各种图景，无一不精妙绝伦。

　　姜嫄一时不由看入了神，渐渐和李玥、姜妘两个分开了。

　　转到拐角处时，一队手里拿着佛幡的人从她身旁走过，跟在她身后的轻素轻红两个视线不由被阻隔了一会儿，谁知等那队人过去后，竟不见了姜嫄的身影！

　　轻素大骇，慌忙四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见。

　　轻红注意到地上躺着一片楸叶，兔子形状的，上头两点胭脂已经沾满了灰，暗淡无光，恰是姜嫄戴在头上的那片，她脸色骤然一变，“娘子出事了！”

　　她迅速从怀中拿出一截烟花点燃，烟火“咻”的一声窜上天空。

　　那是——他交给轻红的联络讯号，难道，嫄嫄出事了？姜复方寸大乱，冰玉般完美冷峻的面容霎时裂开了一条缝，全力施展轻功来到轻红处，“嫄嫄呢！到底出了何事？”

　　得知姜嫄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弄丢了，姜复脸色沉得可怕，召集所有人手命令道：“一刻钟内找到大娘子，否则全都提头来见！”

　　这句话说完，他蓦地发觉自己竟然手抖得厉害，狠狠握了握拳，心头却依旧慌得不行。

　　姜妘看见一道背影，走上前去发现还真是姜复，立刻惊喜地叫了出来：“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是来找我的吗？”

　　姜复锐利的目光在她面上一扫，原地运起轻功飞身而起，转瞬就消失无踪。

　　姜妘被他那一眼看得心头狂跳不止，难不成大哥已经发现了？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他怎么可能发现？

　　待心跳平复后，她脸上不禁笑开，看大哥这模样，表哥这会儿肯定已经得手了，希望他不要那么蠢，被姜嫄那贱人给逃掉。

　　一转身，撞到一个人，姜妘被震得后退几步，看见那人面容时，原本就要破口而出的怒喝转瞬咽了下去。

　　王成丝毫没有撞到人的自觉，直愣愣地往前走，小厮忙上前赔笑脸：“这位小娘子，真是对不住，我们公子病的不轻，还望你不要多做计较。”

　　话落就追着王成去了。

　　姜妘嘟囔了声：“晦气！”不过一想到姜嫄此刻的遭遇，她心情就好得不得了，优哉游哉地逛起来。

　　“公子，您可怜可怜小的，给点儿赏钱吧？”一个满脸伤疤、蓬头垢面佝偻着背的男子抓住王成衣摆，向他哀求道。

　　王成朝他看去，对上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睛时，当场愣住。

　　小厮从钱袋子里掏出来两枚铜板，丢到男子脚下，“拿去吧，赶紧松手，弄脏了我们公子的衣服你可赔不起。”

　　男子捡起铜板一叠声地道谢，起身钻进人群。

　　王成下意识跟了上去，小厮一抬头，竟然不见了他的人影。

　　前面的人似乎故意吊着他，王成每每在快要赶上他时，他就又离得远了。最终，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后殿。

　　“萧晏，是你吗？”王成话才出口，就已泪流满面。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后面靠近他，“是我。”

作者有话说

　　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