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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024章 莲宫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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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菲蕾亚抓着侯爵的手追问道。
“那时她跟您现在一样大,只有十四岁,而我站在与希夷敌对的阵营,但遇到危险时,她却无私地放下成见,救了我的命。”侯爵说,“是这件事让我改变了对加陵,以至于对女性的看法。我第一次意识到,女性中有非常出色的人物,即使被男人的历史淹没,但也能从自身放出光辉,让人看到就肃然起敬。”
“可是您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呀。究竟发生了什么?”侯爵对王后如此评价,让菲蕾亚对母亲的故事更好奇了。
可是侯爵却说:“抱歉,我只能说这么多。我发过誓,要保守秘密,不让任何人知道。”
“为什么?”女孩拽住侯爵的袖子,“我是母亲的女儿,对我也不能说吗?”
“当初加陵让我发誓的时候,说的是‘任何人’,所以对您也不能例外。”
“为什么这么死板呢?母亲都不在了……”
“我们北海人有句话:言语似风,誓言如石。一旦承诺,我一生都会遵守,无论加陵活着或是死去,都不会改变。”侯爵的眼中射出清冷的光。
菲蕾亚失望了。她松开手,往外走出几步,然后又停下。
她思考过一整晚的铺垫、安排、设想,都被侯爵的一句话轻易击破了。丢丢说的是对的,她无法从侯爵口中听到母亲的秘密。但是她也并非一无所获。
她终于得以了解母亲的心情。好像在黑暗中捕捉到了她即将消失的气息,那转瞬即逝的眼神。
“如果是这样,我也不为难您了。”她轻轻地拭了拭泪,却又笑了:“您是对的。誓言如石。承诺过就应该遵守,我不应该要求您违背诺言。”
侯爵看着她含泪的笑,突然有一种不忍。菲蕾亚是个可怜的孩子,他本应保护她,他不应该让她哭的。
“也许……您可以问我别的问题?说不定我能告诉您想知道的答案。”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算了,就这样吧。该说的您都已经说了。”菲蕾亚恭敬地一欠身。
“那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侯爵真诚地说。
“那……”菲蕾亚歪着头想了想,“要不,您就陪我跳一场舞吧。”
“啊?跳……舞?”侯爵万没料到公主还有此一招。
“对。”菲蕾亚说,“别的事我也做不好,也只能和您跳舞了。”
侯爵一脸窘迫:这小姑娘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呢?
“如果您不好意思邀请我,那我就邀请您好了。”菲蕾亚一边说一边提起裙角,优雅地滑步到侯爵面前,微微欠身——这是跳舞前向对方的致礼。
“请大人赏脸与我跳一曲吧。”菲蕾亚说。
通常跳舞都是男性邀请女性,能被女性邀请跳舞,侯爵还是平生第一次。他一着急,脸都红了。
“可是……没有音乐啊……”
“别担心,音乐来了。”菲蕾亚眨眨眼。
说罢,她轻声唱了起来:
从前有座美丽的花园,园里生着一朵玫瑰花。
骑士去采那玫瑰花,却被玫瑰的刺儿扎。
不知为什么,这个调子在侯爵听来,竟然有点耳熟。
风声听不见了,树叶停止了摇动,寒冷中冻醒的夜鸟也不再啁啾,天地间只剩下女孩的声音在回荡。他想到了林间夜莺,想到了从岩石中汩汩涌出的清泉,想到了当年随着父亲在白雾森林的狩猎时遇到的小女孩。
小女孩披着灿烂如阳光的金发,穿着雪貂皮外套,羊毛裙子,脚下麂皮小靴。她用自己听不懂语言唱着一首歌。
他小心地拨开眼前的树丛,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这时候,他脚下的石头不识趣地晃动了一下。
小女孩发现了他。她提起裙子,拔腿就跑。
“唉,你等等!”他喊道,“你别怕,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可是没用。小女孩根本不听他的。她跑得飞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像青烟一样消失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能看到她的脸,就只记住了那个轻盈地逃跑的身影。
白雾森林里只有野兽,怎么会有小女孩呢?当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是碰上仙女了。
在臣服大西、跟随着他们信仰圣母之前,北海人曾有自己的信仰。他们相信万物有灵,火里有火神,水里有水神,森林里住着林神,白雾森林里住着湖仙艾朵儿。只不过,传说里的艾朵儿是成年女性,而这位是小女孩;而且眼前也没有湖,所以她不会是艾朵儿,应该是别的仙女吧?鹿仙?花仙?还是林泽女仙呢?无论如何,她一定是仙女,否则怎么会突然出现,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
这回忆太过遥远,以至于他自己都快忘了,但在听到菲蕾亚的歌声后,正在唱的歌曲,好像就是当年他听到的、小仙女唱的歌。
“小仙女……”侯爵喃喃道。
“您说什么?”
“唔……没什么。”侯爵忙说,“这歌叫什么名字?”
“《骑士与玫瑰》。是希夷的歌曲。”菲蕾亚说,“大人喜欢吗?”
“嗯,很喜欢。”
“那就来吧。”菲蕾亚主动去拉侯爵的手,“这里没有别人,您想怎么跳都好。”
侯爵握住了菲蕾亚的手。可是刚一触到,菲蕾亚就叫了起来:
“哟,您的手这么冷!”
他急忙收回手去。
“您的手好冷,是不是病了?”菲蕾亚小心翼翼地问。
“不。”侯爵急忙说,“其实,北海人的体质一直都是这样的。德诺梅尔家就更……”
“所以人家说您是冰魔后人,是吧?”
“的确有这样的说法。”
“嗯……”女孩想了想,“这样的话,在热的地方您会不舒服吧?”
“还好,只要不很热就可以。”
“跟我握手会不会难受?”
“不会。”
“那就好。”菲蕾亚眨眨眼,使劲握住了侯爵的手。她的手很暖,在碰触的时候,他甚至能感觉热气挠着自己的掌心。
“我们来跳舞吧!”菲蕾亚孩子气地叫起来。
不知为什么,菲蕾亚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一触到她的手,侯爵心中的忐忑就消失了。他看着她,好像看到了当年的小仙女,她曾经伴随他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梦境。
她开始旋转,像花藤缠绕着橡树;他跟随着她的舞步,好像追逐芬芳的蝴蝶。多年前和加陵舞蹈的场景又浮现在他眼前。那次国君设宴庆祝他继承爵位,在宫廷舞会上他与加陵共舞一曲。那时她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但依然跳得无懈可击。
那是侯爵最后一次跟加陵跳舞。
菲蕾亚依旧在唱。很显然她已经习惯了边歌边舞。很多人没跳几步就会气喘吁吁,而她即使脚下舞步飞旋,歌曲的节奏却丝毫不乱。
“大人跳得很好嘛,为什么要逃舞呢?逃舞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为呀。”在唱歌的间歇,她调皮地溜进一个句子。
“我是很晚才学的。之前一直都在苍流修行。”侯爵说。
“那您可是个好学生。”菲蕾亚说。
他微笑。加陵对他一直很亲切,却从没开过玩笑。全大西能拿自己打趣的人,也就菲蕾亚一个人了吧?
一曲将终了,他扶住菲蕾亚的腰。按照宫廷舞的程序,接下来他应该把女伴托起,女伴从左到右完成一个小跳,然后做出最后的造型。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晃入了他的视线。
侯爵一惊,手下也僵住了。
“怎么了?”菲蕾亚没能起跳,她不知发生了什么。
“殿下小心。”侯爵轻声说了句,随后向前一步,把菲蕾亚挡在身后。
面前的女子二十岁出头,棕色皮肤,气质端庄。深栗色的卷发编成几缕发辫,整齐地盘到脑后。看她的服饰,应该是一位高级女侍官。她正睁着一对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侯爵与公主。
“你是什么人?”侯爵看她的眼神不卑不亢,猜测对方也有些来头。
“大人万福。”女子垂下眼,恭顺地行礼,说话带点外国口音:“奴婢珍.梅里莎,是王后陛下身边的女侍官。我奉了陛下的指令,请大人到她宫中共商国家大事。”
侯爵觉得有些不对劲。
“现在时辰已晚,王后陛下一定也很累了。如果有要事,明□□议上讨论不是更妥当?”
珍.梅里莎面无表情地说:“大人不知,王上已经有三年没有举行朝议来。在宫中,一切事务都由王后陛下和曼瑟公爵大人主管。陛下日理万机,工作到深夜也是常有的事。”珍.梅里莎顿了一下又说,“您刚才在宴会上一通高论,陛下回复说宴会后与您再议,您是不是忘了?”
侯爵一愣。当时的确说了这句话。但是谁能想到“宴会后”就是指现在?
这个茜弥拉到底在想什么?
“好吧,”侯爵冷笑了下,慨然道,“我会去见王后。但是,我必须先要送别公主。”
“当然了。”珍.梅里莎从眼角上方瞥了侯爵一眼,“我只是传达王后的口信,我无权限制大人您的行动。”
珍.梅里莎话音未落,一个侍女穿过小路跑过来。她跑得飞快,宽大的裙袍像饱满的帆。正是菲蕾亚的女侍官苏茜。
“啊,殿下,您怎么在这里?陛下说要见你呢。”苏茜一来就气喘吁吁地拉住了菲蕾亚的手,甚至连行礼也忘了。
菲蕾亚一惊:“哪个陛下?”
“还有哪个陛下哎,就是国君,您父王啊!”
“天哪,父王要见我!”一听国君召见,菲蕾亚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啊,看我这身土,还有头发,都乱糟糟的!这可怎么办?我要赶快准备一下才好!苏茜,我们赶快走吧。”
菲蕾亚拉着苏茜扭头就跑。不过跑了几步她又回来了。
“抱歉,我都忘了跟您道别!”不知是惭愧还是激动,菲蕾亚脸颊飞红,“大人还准备在大西呆多久?”
“雪幻的事情还很多。如果国王陛下没有别的安排,我很快就走。”
“很快是多快?”
“五天。最多不超过七天。”在女孩期待的目光中,他不知不觉延长了时限。虽然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尽快离开龙见,越快越好。
“我明天就离开龙见。”菲蕾亚说,“大人回程时会路过慕莲香止,那时候您来我这里坐坐可以吗?”
按大西律,未经国君允许是不能私自探访公主的。不过,如果他拒绝的话她一定会很失望的吧。
“我会尽量安排。”侯爵说。
“太好了!”菲蕾亚高兴地拍掌道,“那我就在慕莲香止等您!我让嬷嬷做杏仁蛋糕给您尝尝。嬷嬷做杏仁蛋糕最拿手了,我敢说您没吃过这么好的点心!”
“好的。”侯爵说,“殿下,多谢您让我度过了如此愉快的一晚。”
“我也很高兴见到您。”菲蕾亚依依不舍地握着他的手指摇了摇。
“殿下,快走吧。刚才陛下催得很急呢。”苏茜焦急地看看公主,又看看侯爵。
“那我走啦。”菲蕾亚向侯爵招招手,“誓言如石,您一定要来呀。”
“嗯。”他情不自禁地点头,“殿下您多保重。”
不过菲蕾亚没有听见,她早已和苏茜跑远。亏得她穿着宫装,跑得却如小鹿一般快。
侯爵目送着菲蕾亚的背影远去。她心里应该很急,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大人现在可以跟我去见王后陛下了吗?”
侯爵侧眼看着珍.梅里莎。他刚才几乎把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