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深情不易》海上舟遥

11、我们天各一方只隔宣纸一张 柏拉图是谁何妨

　　黄少天走上甲板的时候，感到扑面而来的夜风里带着凛冽的雨意。在这个国家的时间虽然不长，他已经习惯了突如其来的骤雨。此刻头顶已看不见星光，宽阔的河面仍然翻卷着粼粼的波浪，忽明忽暗。走在他后面的喻文州看了看天色，迅速地回到船头，校准船舵的方位，将船泊在水流相对平缓的岸边。

　　“这场雨估计会下得比较久。”他回头对黄少天说，“要下到舱里避雨么？”

　　黄少天几乎没做犹豫，摇了摇头。喻文州明白他的意思，环顾了一番，指指船尾堆着的木箱：“那就在那边避一下。”

　　“你不下去？”黄少天拉开覆盖在木箱上面的防水油布，上面还沾着已经变色的扇形血迹，之前的交手中有一个毒贩死在它下面，血从脖颈的创口喷溅而出。箱子里的货物主要是原矿石，当然没有毒品贵重，但也可以划入非法买卖的范畴，在这个时候它的重量尚能使自身在暴风里保持住稳固。黄少天跳上垒起来的箱子顶部，将油布一端固定住，下来压实另一端，试了试结实程度。若背倚着箱子，勉强可以算一个简陋的帐篷，不过热带的雨不下则已，一下即是从四面八方而来，能真正遮住多少也很难讲。

　　喻文州坦坦荡荡地掀开油布坐进来：“那就一起淋雨呗。”

　　倾盆大雨几乎是随着他的话而降下来的。两人肩挨肩地挤在这一方遮蔽物下面，风吹簌簌，雨水在油布上淌成急流，没过多久各自的衣服也被飘湿得差不多了。黄少天伸手够到喻文州那一边，将油布尽可能地拽开来，遮住抽打过来的雨帘，手臂搭在喻文州肩背上的时候，感到他微微的战栗。

　　黑暗里当然看不清各自的神情，不过黄少天猜得出这不是因为冷。想到这一点时，他也庆幸此时此地足够暗，不至于被喻文州看到他自己的脸颊发烧。

　　“现在你可以给我讲讲你的事了吧？”黄少天自然地收回手，“每次你给我讲的都不一样，现在终于说开了，我也想听听。其实像你这样的技术天才我们同事里也有，但你十几岁的年纪就能独当一面，不简单。喂，我很少夸人的，你都不配合一下，讲讲你是怎么坐上从前的位置的。”

　　“啊，大概是因为我不像有些人那样讨厌微积分。”喻文州的声线里还带着少年的清澈，分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黄少天伸手去弹他的额头，喻文州乖乖地挨了一记。

　　“别总拿微积分和秋葵说事，当然说秃头领导我不介意。要不我先起个头，我爸妈哥姐都是普通人，住在南部一小镇上，我也是挺小的时候就被一路选拔出来。他们现在都不大清楚我的真实职业，我告诉他们我的工作特别轻松，没事儿给违章车贴贴条什么的。”

　　喻文州想了想：“其实也没有特别的原因，还是因为别无选择。我很小就没了父母，属于家族里可有可无的一分子，不过也不至于过得太差，名下有一份年金，足够我用了。”

　　“那你居然都没去从事二世祖那么有前途的职业。”黄少天下巴抵着膝盖嘀咕，“B国妹子那么漂亮，海滩又那么多，既有雪茄，又有好酒，都不用长成你这个样子，就足够当个花花公子……哦我这么说有点带坏小孩。”

　　“在那样的环境里，我可没那么多选择。虽然家族对我的期望不高，但如果太早表现出和其他人的想法不一样，恐怕活不到今天。”喻文州似乎笑了笑，“我想您也能猜到，谈我的过去，绕不开您的目标——上校先生。他也是亚裔，中文讲得比我还好，但真实来历没人知晓。上校是他之前在另一个国家打丛林战时得到的军衔，虽然不正规，都已经习惯了这么称呼他。我讲过他的崛起时间很短，其实是不完全真实的。在他全面掌控地下组织之前，一直是负责新型毒品的研发，后来又延伸到市场开拓，大概六七年的时间里，将原来的领导层一步步架空成了傀儡。两年前他独揽大权，看中了我的长处，把我提拔为他的重要下属，原来的骨干因此给我取了个外号。”

　　“Lucifer是吧，感化院那些人倒是歪打正着。”黄少天琢磨了一下，“那你是不是很感激他？”

　　“为什么啊？”喻文州反问回来。

　　“共事好几年，怎么说他也赏识过你吧？而且你俩好像也没有直接的仇怨。”

　　“不能用赏识来定义，说互相提防还差不多。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迟早有一天会看谁先动手的，他只是没预料到我这么早就反了出来，还做得比较彻底。”喻文州沉默了片刻，“再说关系如何和认识时间长短也没什么关系。”

　　黄少天吁了口气：“那就好。”

　　“怎么？”

　　“我先还担心你的情绪来着，从收到最新情报开始。”黄少天稍稍加快了一点语速，“不是顾虑你会影响合作从而耽误任务的执行，更不是想利用个人恩怨，就是担心你会难过的……哎呀不说了，能明白就明白，不明白也没事。”

　　喻文州埋下脸不说话，好一会才低声说：“谢谢。”

　　尽管尽力压制，黄少天还是从喻文州的声音里听出了单纯的开心，自己也感到心口的热烫。他差点忘了，这才是身边的少年本来应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