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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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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逼仄的空间人挤人,高档烟和劣质烟交织着,熏得人直掉眼泪。
飞仔正大展身手与人猜枚,“发财”
“开花”
“两公婆”
“一支竹”
“六叔”
“九仔尾”
“赢鸠你!”
飞仔长长的啊了一声,“得,我喝。”
当然得你喝,你输了嘛。
李银禾没眼看,从兜里掏出眼罩戴上,准备睡觉。
飞仔过来拉她,“你又睡,这什么地方啊。”
李银禾正烦躁着,“你别搞我,让我清静一下,我这几天失眠呢。”
飞仔意识到话题的严重性,张了张嘴,“你又发噩梦了?”
她很不耐烦,表示自己要生气了。
飞仔没再打扰她,任由她在这嘈杂的地方睡觉,只是时不时看她一眼。
她如此安心的酣睡着,就仿佛她所在的地方是这个宽阔的包厢里唯一一块净土,不受庸人打扰,而她也同样不谙世事。
派对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她摘下眼罩,觉得头疼得很,倒了杯冻啤漱漱口。
飞仔不安的看着她,“出去透透气?”
她正有此意。
从包厢出来,飞仔说:“你刚好像做梦了,梦到什么?”
“忘记了。”
“唉呀,自己人还信不过么?”
李银禾略显无辜,“真的忘了,有科学研究过的,人在睡醒后两分钟内,发过的梦绝大部分会消失在记忆中。”
话毕。
她垂眸片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飞仔被她这一通话说服,“好吧,信你了。”
他到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支矿泉水递给她,“我就是看你皱着眉,感觉像在做恶梦,那时候你要是不醒,我也会把你叫醒。”
“那真是多谢你了。”
飞仔摆手,“跟我你道什么谢呀。”
李银禾喝下半瓶水,紧接着边打哈欠,边从口袋里掏出钱夹,塞给他一沓大西洋钞票,“我先走了,困死。”
飞仔没推脱,“我送你下楼,看你上车再走。”
李银禾也没拒绝,捋了捋黑发,两人并肩下楼梯。
舞厅外面停了许多的出租车,李银禾随便打开一扇门,回头对他说:“走了。”随后拱腰上了车。
待出租车驶出一段距离,她才缓缓的重新报一个地址:“镜湖。”
镜湖是一间庙医形式的医院。
出租车一路开到急诊部。
她付了钱,下车。
进去排了号,便气定神闲的坐在等候区。
吐出的呼吸都是灼热的。
转季果然有很多小孩子都感冒,整个急诊部充斥着婴孩的哭声,李银禾打量着手里的号码,前面还有三十一个人。
她出门右拐买了一个棉布口罩。
口罩款式非常老土,是白色的吊戴式纺布防尘口罩,从顶面看下去像古埃及的金字塔,只是底部延伸多一个角,看位置约莫是放下巴颏,除去耳朵两侧有勾住的绳子,还有一条稍长的,李银禾将它戴在颈脖处,把口罩拉好。
透气不是很方便,但临时的隔离细菌也许更有用。
等了半粒钟,就在她昏昏沉沉以为自己即将要烧坏的时候,终于有人叫道:“二百七十七号。”
她懒洋洋举起手,“到。”
步伐拖沓的跟着护士姑娘进了急诊室。
年岁老迈的医者端坐在那。
他:“姓名。”
“李银禾。”
不管是哪个银或哪个禾,但木子李总归没错,至于银禾,随便吧,不过一秒时间,名字一栏后瞬间出现三个奇形异状的字体,辨不出是哪个朝代发明的字。
“年龄。”苍老的声音再度发声。
“十七。”
“哪里不舒服?”
“发烧。”
一支温度计凭空出现,她愕然的接过,听到他说:“夹在腋窝底下。”
李银禾只得皱着眉,揪着衣服夹在腋窝底下。
不管怎样,没让她含着,她就该谢谢医生了。
“什么时候烧起的?”
“两三个小时前。”
“咳嗽,流鼻涕吗?”
“没。”
“还有什么症状?”
“晕。”
“试过自己降温吗?”
“没。”
医生放下笔,拿起棉棒和手电筒,“张开嘴。”
李银禾依言,棉棒抵在舌头上半秒钟,手电筒一关,她合上嘴巴。
“凉着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李银禾看一眼自己的衣裳,不怪她,是晚上他们空调开太猛了,又透不过气。
半晌,医生:“体温计。”
李银禾忙不迭取出来,双手呈上。
这位年长的医师真的是……
不怒而威。
对方瞥一眼体温计,“低烧,三十六度三。”
李银禾点头,“对。”
对方瞪她一眼,“对什么对?”
“……”
对方又问:“打针吗?”
她沉默一下,“打吊针。”
“有什么药物过敏吗?”
“没有。”
洋洋洒洒一串字现在病历单和处方上,不一会儿,两份草书递给她,“去交钱拿药打针吧。”
交钱的地方在急诊部一楼的角落,排队的人不多,大多还抱着婴儿原地团团转,或是哄着哭泣的孩童。
她交完钱,拿过药,到打针的地方。
依然要排队。
她努力分辨一下病历单上的名字,李银河。
打针的时候并不痛,只是婴孩的哭声震的她头疼发昏。护士姑娘看她面色不对,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让她在这边吃了药再到隔壁坐着。
李银禾摘下口罩,任它吊在胸前,没精打采的一手拆开包药纸。
陡然,一只手伸过来,从容的把纸摊开,露出两颗黄色糖衣的药丸,两颗胶囊,三粒白色的药丸,两粒较大,一粒很小。
根据以往经验,药丸愈小,苦味愈大。
她迟迟不动手,护士姑娘疑惑的看过来,“怎么,要帮你磨成粉吗?”
李银禾摇头,“不用,谢谢。”
护士姑娘点头,看着她身边的人,“妹妹要不愿吃药你得哄着她啊,要快快好起来,药到病除。”
“嗯。”
李银禾不再迟疑,把包药纸对折拿起来,口对着角,药丸一骨碌滚进口中,她飞快地咽下,喉咙滚了两滚,苦涩的味道从喉咙蔓延开来,她漱了漱口,温水漫进喉咙。
骆少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她醒醒嗓子,声音沙哑,“你怎么在这。”
他挥挥手中的纸袋。
哦,他也未能幸免。
骆少秋帮她提着吊针,长得人高马大的终于有了点用处。
她看着白皙的手背没有浮肿,这么想。
等她在椅子上坐好,骆少秋叮嘱她:“帮我占好位,我马上就来。”
那边姑娘在叫号。
也没等她回答,骆少秋已经离开。
李银禾看他的背影才发觉他没有戴口罩,冲锋衣拉链至顶,领子竖起来,将半边脸都遮去,连帽也遮去他纤长的后脖颈。
骆少秋插好针后,到隔壁小卖部买了两瓶蒸馏水回来,递给她一瓶的时候。
李银禾觉得他多此一举,她还有两瓶水一瓶葡萄糖要打,两趟厕所都不知能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骆少秋无语,不是说人生病了就会尤其温顺脆弱么?
她怎么事事都不耐烦?
李银禾靠在椅子左侧,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连护士来换瓶都迷迷糊糊,隐约听到换瓶的时候,护士姑娘笑著说:“你妹妹真乖。”
“她不是我妹妹。”
“啊……我还以为……”
骆少秋身体比较好,不需要打什么营养剂,打完两瓶水,他又去门边找来报纸,等到她打完葡萄糖从急诊部出来,已经是后半夜。
李银禾睡一觉明显精神好了不少,眼眸不再无精打采,愈发亮起来。
她对骆少秋说:“那我先走了。”
厚厚口罩传出来的嗓音,是稚嫩沙哑的。
路边停了几辆跑夜路的出租车,她随手拦了一辆便上了车报地址。
心真大。
骆少秋默默记下车牌号。
回到学校附近,街边有卖宵夜的铺头还没收当,她买了一份河粉回去。
河粉油水很多,她吃了两筷子没什么胃口,只好收起来扔门外的回收垃圾桶。
尽管被叮嘱过刚退烧不要洗澡,以免复烧,但她还是受不了身上的味道,去匆匆洗了一次澡,然后看着时间又吃了一次药。
出租屋没有饮水机,她也忘记买热水壶和保温瓶,只能就着冰凉凉的矿泉水把药吃了,然后睡觉。
这一晚,李银禾又做噩梦了。
梦里,她试图抑制住那颤抖支离破碎的声音,却一次次被攻破。
好像被人捂住嘴,最后无助的哭出声。
压抑的哭声,尾音绵长而发颤。
李银禾费尽力气醒过来,身体里那股燥热被驱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凉意。
原是踢了被子。
李银禾揪着被子盖好,回想起方才的梦境。
好像历历在目,打了个冷颤。
这一次来不及奔向浴室,她跪在床上,褪下底裤,一眼见到那朵渲染开的深红,床单上必不可免蹭了几分颜色。
李银禾吁了口气,跌坐在床上,心底里到底有了些莫名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