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云雾 ...
-
江漓被带上匪山已经有三日，先前莫名其妙冲出来的男子被五花大绑带走以后，就没再见过人。横肉男子告诉他，大当家的现下不在山中，要留着他过两天再做处理。
这片山头没有什么名字，山匪也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江漓呆在这里的几日，发现这些人都不算聪明，还有点憨憨傻傻的老实劲。
他被关在一个类似地下室的地方，一共只有两间屋子，隔壁偶尔能听见莺莺燕燕的哭声，应当是被抢来的少女们。他试着去和她们交谈，但无奈这些少女们根本不敢跟他搭话。
“吃饭了。”
木门被一双素手打开，端着白粥的女人走了进来。
这个中年女人颇有些姿色，一双弯眉细眼，风韵十足。山匪们管她叫瑛姐。
瑛姐把饭往江漓面前的桌上一摆，也不慌着走，敛了裙摆坐了下来。她挽着发，妆容一丝不苟，既也不像乡野村妇也不像狠辣女匪，所以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先前做的都是些野味，瞧你没怎么动口估摸着是觉得腥，今天做了白粥，你尝尝？”瑛姐对江漓笑了笑，脸上露出个酒窝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漓坐下吃了两口，但没有夸赞她的心情，心里盘算着九龙玦和西域周边各小国的局势。
瑛姐似乎也没指望江漓谢谢她，只是微笑着坐在一旁，等白粥见了底，她才抬手给江漓斟了一碗茶。
“穷乡僻壤，抵不上祁国的贡品龙井，公子且凑合喝着。”
江漓心里一惊，旋即冷笑：“既知比不上龙井，你又为何非逼我喝着枯叶水。”
瑛姐像看不到江漓的冷笑，也听不懂江漓的嘲讽，自顾自的给自己也倒上一杯，嘴里几不可闻的说出一句话：“可我怎么觉得比那云雾好上千百倍呢。”
云雾，是梁国的茗茶，因为十分稀少，所以非富贵权高之人不可得。江漓思虑几遍，也想不出梁国的皇孙贵族中哪位女眷是她这般模样。
她仿佛陷入了对什么年代久远事情的回忆里，轻皱着眉，直到江漓起身的衣袖拂过桌面，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江公子！”
江漓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眼神不善。
“我没调查过你，也没碰过你的东西。”瑛姐笑了笑：“不过恰巧听过你的传闻，一心仰慕，现下真的遇到，忍不住确认于你。”
“你倒是会说体面话，只怕我们算不得遇到吧？”江漓索性敞开了说，他向瑛姐走近了几步，才缓缓开口：“你看见我身上带的东西了？”
瑛姐也不再温言软语，表情变得恳切起来：“我只是为了确认你的身份！我可以发誓绝没有把此事告诉任何人！山…山上那些人虽说有些粗鲁蛮横，但没有心思狠辣的人，如今他们不知得罪了大人物，只求公子千万不要计较。”
“哦？只是粗鲁蛮横？光这几日就抢了多少少女？既然敢做山匪，哪还有劫道又怕得罪人的道理？”江漓慢吞吞坐了回去，与瑛姐遥遥对坐着。
“江公子。”瑛姐仔细打量着江漓的脸，良久用手指轻轻敲了桌面，答非所问：“你怕不是已经武功尽失了吧？”
江漓脸色一黑。
他正要回答，瑛姐又开口了：“方才的粥里我融了些软筋散，本来是防你杀我灭口。软筋散只对武功高强之人管用，若你还有内力，恐怕早有察觉，现下过了大半柱香，你竟还毫无所察。我细细想来，你上山来莫非不是为救那些姑娘，而是真的不敌李虎他们。”
“我倒也想问问，你一个端庄女子，谈吐斯文，聪明绝顶，考虑事情却以一群山匪为主，怎么也不像是被绑来的，莫非你才是这山头匪首？”
“过奖，我不过是一介粗鲁的女山匪罢了。”陈瑛摇摇头：“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相信，不过我陈瑛可以对天发誓，绝不会轻易泄露你的私事。还有山上这些人，虽说话语粗俗，但本性都算纯良，隔壁的那些姑娘，不日就会送下山去。至于公子你…等大当家的回来后，我一定把你安然无恙送回去。”
“你有何事有求于我？”江漓半点也不信她的话。
“我…”陈瑛似乎正想向他说些什么，又不再谈这个话题：“公子，以你的阅历，自然能看穿这山上的所有人，他们劫道不过图钱，从不害人…”
“什么时候劫道只图钱不害人就能称得上好人了？”江漓打断她的辩解：“你顾然聪明，但与我立场不同，纵使他们不害人，也是做为人不齿的生意。眼前我有要事，你答应我放了所有绑来的人，从此不再占山作歹，我便不与你们计较，如何？”
陈瑛还想说什么，最终又闭了嘴。她审视的目光直对着江漓的眼睛，在潋滟里翻找什么。江漓不耐的与她错开视线。
“江公子…”陈瑛连忙上前，想要拉住江漓，但话音未落就被一个稚嫩的童声打断了。
“娘～娘～我回来了！”
陈瑛快速的松了手，擦了一下脸，利落的把碗都收回盘中，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江漓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就躺回榻上小息。地下室隔音很好，屋内空荡荡的，静谧的只有他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但是江漓却越来越清醒，他的脑子里一直嗡嗡作响，一会儿出现秦治隐忍的表情，一会儿出现林筝哀恸的泪眼。
江漓年少的时候顽劣的很，唯一个林筝对他似姐如母，百般疼惜。林筝嫁给秦立阳的时候，他才十岁，林筝没穿成梦寐以求的大红嫁衣，也没有凤冠霞帔，只是趁一个雨夜，谁也没告诉，就安静的离开了。
十多年来，林筝给他寄了无数封信，有的嘱咐他不要偷懒要多修习剑法，有的托他问候林宗主身体，江漓一一照做，但一封也没回过。
谁知道最后一封是淋了血的。他还记得信封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撕开时候弥漫出的腥味。他提笔写了满满三页的纸，详述了五种能让林筝逃脱的办法。
那时候他就该知道的。林筝怎么会舍得秦立阳孤身去过鬼门关。接回秦治的第二天，林筝就自刎了。
午夜梦醒，他总觉得林筝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挽着没了头的秦立阳，温柔的跟他说：云树，我不怪你。
但她和着血的泪，都在一声声质问他：江漓，你还恨我吗？
恨。
江漓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圆溜溜的杏眼。
那双眼的主人咯咯笑了两声，从江漓床上爬了下来。江漓等心口跳的不那么快了，才去看那个孩子。
他大约只有九、十岁，个头小小的，穿着寻常人家的衣服，长的却粉雕玉琢。
“娘说了，请第二间屋子里的漂亮哥哥去义父那里。”他脆生生的说完，就乖乖的立在一边看着江漓。
江漓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现下什么时辰，于是沉默地冲他点点头，站起身拢了拢头发。
那小孩子看着他，突然跑了过来，抱住江漓的腰不松手：“哥哥，你真的好漂亮啊！你以后就在这里陪祜儿玩好不好？”
江漓一向拿孩子没办法，只好先把他抱下来，放在旁边：“这要问你娘才行。”
“娘一定会答应的！”陈祜开心的握了握拳：“就算娘不答应，祜儿也可以去求义父，只要义父的话，娘一定会听的！”
江漓颇有深意的看了陈祜一眼，但陈祜并没有察觉出那一眼的含义。
“你随我来！”陈祜蹦蹦跳跳的带着江漓，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地下室，临走还不忘锁紧了地下室的大门。
三日未见的天色恰好黄昏。
阳光斜照下来，刺的江漓眯了眯眼睛，他跟着陈祜饶过了几排颇具规模的民宅，看见了一个大堂。
大堂正门大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坐了几百个壮汉。只有一男一女站在尽头的台阶上。
江漓一掸衣角，抬腿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云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