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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消防栓与剪刀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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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本该万物俱静,可偏偏有人吵着要听老歌。
赵吏用店里的电脑播放着《冷雨夜》,右手熟练的夹着香烟,放进嘴里狠狠抽一口又缓缓吐出一层层烟圈,烟灰飘落在热水杯里,他捂着杯身并未打算喝下去。
一段贝斯Solo恰时流出,夏冬青盯着他问道,“为什么喜欢粤语歌?”
“有味道啊!”赵吏两眼流露出的艳羡,夏冬青不是没有看到,“冷雨夜我不想归家,怕望你背影……”
他唱得很好听,就跟他说得一样,是有味道的那种。
“我的声音比他本人还要低沉,有时候唱不起来还得捏着嗓子。”赵吏低头笑着,“不过他已经很不错了。”
夏冬青冷哼着斜眼看他,“你少抽点。”
“怎么,他不抽烟?”
“他已经很少抽烟了。”至少在便利店里,赵吏是真的很少抽烟。
“哦,你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们认识很久了?”
夏冬青摇头,“不算陌生人。”
“我们每个人都不是陌生人,能遇到就是上辈子注定好的,要珍惜。”
“你不是赵吏,你只是一只魂。”最后的归宿只能是冥界。
“赵吏”自嘲的笑着,手上的烟没有抽完径直丢在了杯中,“开个玩笑嘛,何必当真。”
“但你的玩笑过头了。”夏冬青不知自己的愤怒从哪来,只是手心不由自主的握紧,心里默念着一句“收魂”,赵吏便打了一个激灵瘫坐在椅子上,再睁眼时迷迷糊糊的看向夏冬青,“我怎么睡过去了。”
“你困了。”夏冬青解释着,一旁的季然也跟着耸肩点头。
“也对,昨晚没睡好今天是得困了,这烟头?”他看到了桌上的杯子,满脸的疑问,“冬青你也抽烟吗?”
夏冬青一阵囧色,“额,是他的。”他指着季然,结果这小子秒闪,门口风铃声响起,玻璃门从外拉开,一身黑衣的男人进了门。
“魏准!”夏冬青愣在原地,他知道魏准会来只是没想过这么早就来了。
赵吏一脸诧异,揉着眼站起来,“你们认识?”
夏冬青与魏准视线交错,□□个头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哦哦我想起来,是要买烟的顾客。”赵吏从柜台后走出来,笑着招呼客人,“我们进了香烟哦,在这边。”他指着货架,魏准跟着看去,从一排烟盒里拿出一包白色的。
“关东煮好了吗?”半天不说话的魏准突然冒出这一句,赵吏“哦哦”两声眉开眼笑,“早就好啦,要吃什么我帮你拿。”
那锅底还是热的,中间一丢突突的鼓着,热气合着关东煮特有的香气,让人食欲大开。
“虾丸、蟹棒、甜不辣、鱼豆腐、贡丸、脆骨肠,还有海带、鹌鹑蛋,就这些。”
“好嘞。”赵吏夹好放在纸杯里,又对夏冬青说,“我请你吃一份吧,都这个点了就当宵夜,咋样?”
“行。”夏冬青也是有点饿了,没在拒绝。
店里的音乐成了Beyond专场,彼时正好放到那句“盼望你会知,可知道我的心……”
窗外正好下起了雨,真符合此情此景,冷雨夜一碗热乎乎的关东煮,吃着吃着魏准就笑了。
夏冬青不明所以也不冒然打断,擦了擦嘴看了一眼对面长条椅上打着黑伞的季然。
“我想起一个朋友……”
然后呢?没了?
魏准像是心血来潮,却只说了一句又停住。
夏冬青接着话,“他怎么了?”
“死了。”
“咳咳……”赵吏莫名咳出声来,夏冬青回头看去,他反而像犯错似地红着脸低着头。
“你说好不好笑?挺好笑的。”魏准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打火机在左手上拿着就是不点燃,“他救了很多人,很多人!”
“啪”魏准打开打火机,火苗窜出来,在夜里的星火微弱闪烁,夏冬青仿佛看到了那时的一场大火,“就这样燃烧着,然后熄灭。”那场大火是危难的引子,沿着导火线奋力燃烧,熄灭时化为灰烬。
他笑着,有些不甘与委屈,他捂着双眼肩膀微动,笑声像是低泣稀稀拉拉传出,夏冬青看着窗外的季然打着黑伞似乎也跟着在流泪,他的表情也有些不甘,就像是对命运的控诉,一个笑一个哭,笑着的比哭得还难看,哭得却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临走前,赵吏递给魏准一把黑伞,“雨下得这么大,淋回去得感冒。”
“谢了,我改天还回来。”他淡淡的说着,既不悲伤也不落寞。
风铃再次响起,卷了些冷风入门,水渍在地板上显现,赵吏拿着拖把叹了口气。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帮我,他需要我,他真的需要我!”近乎于低吼,让室内的温度陡然下降,夏冬青抚着温热杯沿没做声。
季然浑身颤抖,恐慌的在他身边求着,“你帮帮他,帮帮他。”
“冥界不管人界事,你应该尝到苦头了吧!”夏冬青指着外面那场雨说,“你是在大火里烧死的,水是你的天敌,每触碰一次就要尝试一次死亡的滋味,明明救命的水就在身边却还是要被困在火中,这就是在提醒你,人鬼殊途。”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季然摇着头惊恐的瞪着窗外,双手反掐住自己的脖子,瞬间瞳孔放大,就像临死前那刻苦苦挣扎。
“季然,季然,醒醒,醒醒!”赵吏拍着他的肩膀,轻声喊着他的名字,竟然把他给唤醒了,夏冬青眉头动了动,没想季然抓住了赵吏的手,“魏准!”
赵吏快速抽出自己的手,瞥了眼夏冬青,“我不是魏准,季然,你醒醒!”
“你叫不醒的,他现在正处于临死前的幻觉中。”
“他临死前看到了魏准?”
“是这样没错,人之将死最想见到的人自然会出现在幻觉里,可见魏准对他有多重要。”
“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吗?”
“嗯。”看着赵吏一本正经的思考问题,夏冬青就很想笑,他似乎一点儿都不太适合正儿八经的严肃,好像更应该吊儿郎当的很帅气的解决一切困扰。
这是他觉得的?怎么好似很熟悉呢?还是赵吏本该就是这样?
夏冬青也糊涂了,他的脑海中无端端跳出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背对着他拿着一管双筒手%%%qiang,越走越远再就看不见了。
“那你为什么不帮他?”赵吏问起来,正义十足。
夏冬青额头突突跳着,没来由的一阵晕眩,待他平静时才说,“这不是我们该插手的事,如果强行帮助会扰乱两界秩序,到时候不光是你就连我也要受到处罚。”
“可你不是冥界公务员吗?他人已经死了,在你们那就应该满足未完成的心愿,你现在这样是藐视公事!”
“那你们人界就尽职尽责了?不知有多少贪鬼在冒头,你管得过来吗?全世界每天都会发生不公平的事情,是不是每个公职人员都要全力以赴去平衡,你错了,这个世界肮脏的让你踩不了地,可你们依旧好端端的站在上面,你们踩的是前人的尸体,是你们让这个世界恶心、堕落、腐朽!”
“贪婪的欲望无限扩张,你的正义只会带来非议,何必让自己这么累,做好自己别管他人!”
有些片段从脑子里划过,一页一页一段一段,有人这样说着,是谁在说,对象又是谁?
“不对,这个世上有很多好人,他们也在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季然是个好人,他救了很多人,他本来不该走的,他甚至可以好好活着与爱的人在一起,那为什么没有人帮帮他,你可以帮他的,对于你来说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人人都有悲悯之心,佛也说会渡人,但我信你是可以渡他的。”赵吏说得很坦然,夏冬青看着季然,他已经只剩下一口气,而幻觉里他正和魏准坐在天台抽烟,风过烟灰落,远方一颗流星划过,那口气也没了。
重死一次对于季然来说其实好坏对半,在幻境里他拥有了一生所爱。
“帮帮他吧!”赵吏说,“他要的并不多,他只想魏准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很重要。
似乎有谁也对他这样说过。
不记得了,只是心口一痛,眼角特别酸涩。
夏冬青拍拍季然的肩膀,他瞬间昏倒。
“你也看明白他俩的关系了?”夏冬青试探着问起,赵吏点头,“你要我帮他也不是不可以,除非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对鬼来说很特殊,他们会寻着你的味道而来,而你的味道有部分来自冥界,具体情况我不得而知但我会将数据交于冥界查询,在这期间我得保证你的安全。”
“我很安全的。”赵吏往后退一步说。
“你不安全,你甚至很容易被附身。”之前季然就开了个大玩笑,让夏冬青很不舒服,“所以我谈的条件是你与我签下契约。”
“契约?”赵吏有点懵。
“没错,就是契约,以血为誓,对月而约。”
“啊”赵吏右手指尖冒出一滴血珠,眼睛也开始疼起来,捂着眼任凭夏冬青拿着他的指头按上了他的心口处,仿佛一股吸力般手指一阵酥麻,“好了,契约达成。”
赵吏还是莫名其妙,怎么就与他契约了。
浑然中,夏冬青已经推开了店门,他借走了一把黑伞说:“赵吏,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办到,你不用担心。”
赵吏呆呆的立在原地看他走远,身体里有处火热在挣扎,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仿佛看到幻觉一样,让他悲从心生。
夏冬青撑着黑伞走在寂寥的街道,有个男声说道:“你真卑鄙。”
“还不都是为了帮你。”他回答,“季然,选个晴朗的日子带我去天台看看。”他看到了,在那个天台,他们呆的时间最长。
“明天就是个好天气。”季然迫不及待开口。
“明天不适合出门,”夏冬青停顿着,看到前面过马路的红衣女孩,漠然穿过她的身体,“也许可以小出一下。”
他拐个弯又突然转头,小女孩扎着羊角辫在人行道上来来回回蹦着,他查着寻魂簿,小女孩已经二十年鬼龄,能力不小,凡遇到总会磁场不和,也就是会遇上鬼打墙。
所以夏冬青也不例外。
走了一个街道又拐回了之前遇到小女孩的人行道上,小女孩望着他俩甜甜的笑着说:“哥哥,哥哥,陪我玩游戏吧!”
季然没得选择,毕竟他是后辈新人,但夏冬青可以解决啊,季然“喂喂”着,他不明白夏冬青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女孩在马路上跳房子,现在是玩游戏的时候吗?
“哥哥,你不跳吗!”小女孩回头对他招招手,季然看着她的小圆脸硬是觉得背后发凉,怂,他给新鬼丢脸了。
夏冬青跟着附和,“放松放松,跳一个呗。”
季然苦着一张脸,跳了一来回,小女孩笑得可开心了,咧嘴笑着笑着眼睛开始流血,额头上的皮肤慢慢脱落,露出黑色腐烂的肉块,甚是吓人。
“小蓝,走吧。”夏冬青伸出右手,小女孩蹦达着过来放上自己的小手,“哥哥,我们去哪啊?”
“去你该去的地方。”冥界。
鬼打墙消失,夜里放着嗨歌的跑车压过斑马线,冷风卷起枯叶飞往远方。
过了奈何桥,小蓝跟夏冬青告别,身后传来一声娇笑,“又做好事呢!”带着些微嘲讽。
夏冬青知道是谁来了,转过身行了个礼,“吾主阿茶。”
“还差多少?”
“99只。”
“哦,不多了,就快了。”
阿茶右手抚月,那明月霎时变成血月,就像心头血糊住了双眼,又仿佛置身于巨大的红灯笼之中。
“佛渡人,鬼渡魂,就快了。”阿茶消失在桥上,留下一串的花瓣,夏冬青眼前还停留着阿茶的橙色身影,再眨眼时血月也跟着消散了。
夏冬青出冥界前,吾主阿茶对他说过,寻找到契约之主捕捉100只流魂,必然能找回他的记忆。
这是一个赌注,因为没有人知道契约之主到底在哪,又是否存在过,但夏冬青凭着感觉任性了一次,他觉得赵吏是那个能渡他的人。
脑海里再次想起那句话——佛渡人,鬼渡魂,你渡我。
彼时,血月临空,他也似曾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