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雅传》瑞源

24、二十四、敏慧

　　我要见载煦，此刻我便只有这一个念头。
　　月色凄凉，星子像是缀在漆黑的锦缎上，让人觉得压抑。
　　我抹了一把眼泪，“嚯”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跌到门边，便要开门出去。敏慧忙上前抱住我，“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像是着了魔，使劲推开她，梦呓般地重复着载煦的名字，“载煦、载煦，我要见载煦。”
　　出月和敏慧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我拉到床边让我坐下。我目光呆滞，反复念着载煦的名字，敏慧和出月在一旁流泪劝阻，我一概不听。
　　我受够了！我要见载煦，我要当面问个清楚。当初说要娶我，为什么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载煦，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敏慧定定地看着我，目光坚定。她跪在我身边，拉起我的手，“小姐，你等我，我一定让你和庆贝勒见上一面。”
　　说罢，敏慧缓缓起身走向门边。爹已经撤走了门口的小厮，但是院门外的家丁一直都在。如今我是待嫁的王妃，是未来的睿贝勒福晋，身份不同以往，即便是爹，在外人面前也要向我行礼。门外的家丁名为保护我，实则监视。我不知敏慧要如何躲过那些人的看守，跌撞着来到门边，拉住敏慧的衣角，她回头看我。
　　我含泪轻声说：“要小心。”
　　敏慧微笑着点点头，她轻步来到墙角，整个人都躲在黑暗里。不一会儿，我看见一个人影顺着树干，轻盈地翻过了墙头。
　　载煦已经醉了，红烛摇曳，他醉卧桌边，窗户开着，冷风袭来舞动起绛红色的帷幔。载煦手握酒杯，杯中酒洒在桌面上，他枕着胳膊，已经睡了。张翰飞轻轻抱起载煦，将他放到床上，又转身去关窗，然后悄悄退出了门去。
　　自从得知张翰飞的姐姐在馥雅小姐身边当差，载煦对张翰飞愈加器重，如今张翰飞已是载煦身边的贴身侍卫，在贝勒府中的地位也不比寻常。载煦的太监小顺子见张翰飞出来，忙凑上前问：“爷睡下了？”
　　张翰飞微微叹了口气，“喝了不少，已经睡了。爷这是怎么了？他今天又去宫里干什么了？”
　　小顺子叹道：“爷去了慈宁宫，我没跟进去，也不知道太后跟他说了什么，从里面出来便像丢了魂似的。多亏了翰飞哥，要不然我还真搬不动贝勒爷。”
　　张翰飞摆摆手，“都是小事，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小顺子躬身谢过他，张翰飞便转身出了月亮门。今晚他不当值，刚刚是小顺子请他过去的，此刻他便要回房休息。刚转过月亮门，便有一个小侍卫上千打了一个千儿，又俯身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张翰飞立刻瞪圆了眼睛，匆匆跑向了花园的角落。
　　花园角落里，敏慧正在等他。
　　“姐，你怎么来了？大晚上出门多危险。”
　　敏慧眉心紧锁，气鼓鼓地说：“如今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我上次来找你给贝勒爷送信，怎么一直也没有个回音？这回倒好，小姐被指婚给了睿贝勒，你们爷越发没个动静了，还是不是男人？”
　　“嘘！”张翰飞紧张地捂住敏慧的嘴，又四下观望了一圈，“姐姐不知道，那天收到了姐姐的信，爷就急匆匆地入宫去了。只是不知道元妃娘娘跟他说了什么，爷回来便开始喝闷酒，也不与别人说话。今天听说馥雅小姐被赐婚了，爷还去了一趟慈宁宫，可是回来后更加消沉了，指不定碰了多大的钉子。”
　　“他碰钉子是他的事。”敏慧愤愤难平，“但是无论怎样，也不该避而不见。”
　　张翰飞拧紧眉头，死死地咬着嘴唇，过了片刻，他问：“馥雅小姐可好？”
　　敏慧摇摇头，“不好，怎么会好？小姐的心思都在庆贝勒身上。如今倒好，被莫名其妙地指给睿贝勒。庆贝勒还不露面，小姐都要伤心死了。”
　　张翰飞重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明天说什么也让贝勒爷和小姐见上一面。”
　　“当真？”
　　张翰飞道：“当真。姐姐回去好好宽慰馥雅小姐，明天午时我会让爷在百香园等小姐。”
　　敏慧疑惑地看着弟弟，“你什么时候竟能做贝勒爷的主了？”她把张翰飞推到一边，“这事儿你别掺合，我去找贝勒爷说。”
　　张翰飞一把拉住敏慧的胳膊，“爷刚睡下，你快些回去吧，被人看到反而麻烦。”
　　敏慧看向张翰飞，又叹了口气，“这件事本不该让你牵扯进来的。”
　　“馥雅小姐是咱们家的恩人，我理应知恩图报的。”
　　送敏慧离开后，张翰飞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望着月亮出神，想到馥雅小姐此时或许正在流泪，他便觉得心疼。他定了定神，明天说什么也要让贝勒爷和馥雅小姐见上一面。
　　我一直在等敏慧，直到子时敏慧才回来。我急切地问道：“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我都是等府里的家丁轮岗的时候才翻墙。”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可看到载煦了？”
　　敏慧摇摇头，“倒是没看到庆贝勒，可是翰飞说，明天午时他会带贝勒在百香园等小姐。”
　　“百香园？”我不知道那地方。
　　出月接道：“离咱们家不远，是个酒家。”
　　我点点头，又皱了眉，“可是我怎么去呢？”像敏慧一样翻墙吗？我没有那么好的身手，怕是还没爬到树上，便被人抓到了。
　　敏慧和出月也低头思量，我来回踱步，明天可怎么出去呢？突然我想起一个人来，兰姨娘。我把敏慧叫到跟前，“想办法给兰姨娘送个信，让她明天务必帮我一次。”
　　第二天一早，兰姨娘又披上了那件白色的斗篷，让丫鬟拎着食盒，顺着花园小径朝我的院子缓缓而来。
　　刚绕过园中假山，便看见王嬷嬷和初云师太迎面过来。初云师太看见兰姨娘，便快走了两步来到跟前，双手合十，念了句佛，“阿弥陀佛，姨娘的咳嗽好些了吗？”
　　兰姨娘觉得奇怪，怎么这么巧，又碰到了？便淡淡地说：“好些了，有劳师太惦记。怎么，师太又来府中诵经吗？”
　　初云拉着兰姨娘的手，说道：“姨娘不知道，这些日子一直没有馥佩小姐的消息，王夫人可是愁坏了。我在菩萨前诵经祈福，就盼着馥佩小姐能早日回家。”
　　兰姨娘叹息道：“馥佩那孩子也是有些任性，你好好宽慰王夫人才是。”
　　初云点点头。
　　兰姨娘又咳嗽起来，初云忙扶兰姨娘到一旁的石椅上坐下，说道：“兰姨娘的咳嗽可得治啊，我知道个方子，姨娘可以试试。”
　　兰姨娘摆摆手，“算了，我这是老毛病，哪就那么容易治好了？挺一挺便过去了。”
　　初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打春时的病最是要紧，可得加紧治。”
　　她招呼兰姨娘的丫鬟过来，“你过来，我教你几个按摩的动作，你回去常给姨娘按按后背，姨娘也能少难受些。我这儿还有个治咳嗽的方子，你也一并记下，回去给姨娘煎几副，姨娘的病也就好了。”
　　兰姨娘推脱着要站起来，可是初云说什么也不让她起身。兰姨娘想，这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便也不在说什么了。小丫鬟把食盒交给王嬷嬷，来到初云身边，初云教她几个揉背的动作，果然有些效果。初云又说了一个方子，让小丫鬟背熟了，“这方子简单，却最是有效。材料都是现成的，无外乎就是白萝卜、蜂蜜、麻黄和白胡椒，最重要的是蒸的火候，你回去便给你家主子试试。”小丫鬟点头答应着。
　　王嬷嬷把食盒交还给小丫鬟，便带着初云师太告辞走了。
　　兰姨娘由丫鬟搀扶着，缓缓地往我的院子去，低声道：“没想到又遇上了她们，竟耽搁了这么长时间，馥雅可别等急了。”
　　我确实有些着急了，兰姨娘迟迟不来，我怕出了什么意外，便让出月到门口看看。还未等出月出门，就听见兰姨娘来了。
　　我扶兰姨娘坐下，她拉着我的手问：“你要去什么地方？非去不可吗？”
　　我点点头，“非去不可，要不然我这辈子都无法安生。”
　　兰姨娘不再多问，她解下斗篷披在我身上，“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我和敏慧分别换上兰姨娘和丫鬟的衣服，我把斗篷的帽兜带上，拿着手绢捂住口鼻，一路咳嗽着出了院门。家丁以为兰姨娘的咳嗽又犯了，并未多心。直到出了角门，这一路我都走的很顺利。
　　后巷中空寂无人，草色新绿。我拉着敏慧的手，手心上都是细汗，“我怎么突然紧张起来了？”
　　“小姐是想着马上就要见到庆贝勒了，所以才紧张。”她为我理好帽兜上的褶子，“庆贝勒定是有他的难处，他一直喝闷酒，心里也不好受，小姐一会儿见着了他，别让贝勒为难。”
　　我默默地点点头，我自是知道他有难处，可是我说什么也不想这样任命，这是我一辈子的事，我容不得别人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