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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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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小顾?戚队长?醒醒呀。”女孩子的声音。
“不应该呀,按说他们两个大小伙子,最能辟邪了。”一个尖利的嗓音。
“嘿嘿,看他们衣衫不整的,谁知道晚上做了什么,被鬼得了钻了空子。”一个油滑的声音。
“尤大师你别张口就来,两个男的能做什么?”
“哎,老高你不懂,嘿嘿。”
“戚队长,你部下来找你啦!”
“大当家——”
戚少商终于睁开眼睛。
他果然又是赤着上身睡在游泳池里,并且这一次更糟,顾惜朝整个趴在他身上,压得他都有点喘不过气来,胳膊腿都麻得很。而且除了防疫站这几个人,观众里还多了一个穆鸠平,这会儿正一面听着尤知味嘴里跑火车,一面有些惊慌地来回看戚少商。
顾惜朝也被闹醒了,从戚少商身上爬了起来,手掌挡着阳光适应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不是这几天不正常上班么,怎么你们又都来了。”
尤知味苦着脸:“我也不想来呀,都是这个穆老八,一大早挨家挨户把我们几个找出来,非要我们来防疫站。”
穆鸠平理直气壮:“大当家,今儿派出所接了封匿名举报信,说防疫站这些人里有人要害你!”
戚少商抓抓头发:“什么信,你不先问问我就找人去了?”
顾惜朝笑了一声:“他估计是怕你已经给人害了。”
戚少商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去:“还不是怨你。”他看了穆鸠平一眼:“大家既然来了,那正好我也有件别的事要问问,问完我请大家吃午饭——老八先把那信给我。”
“大小姐今天什么时候来的,那门还锁着么?”
“今天本来是小顾值班,我没想来的,后来穆队长来找,才跟老高尤大师他们一道来,到了已经快十点了门还是锁着的,进来一看,你们还是……”
戚少商有点尴尬:“这里只有用钥匙才能进么?”
“应该是吧,围墙挺高的,上面还插了铁片,小顾之前试过翻墙,没翻过来。”
“哦,那就是翻不过来了。”
“老高你消息灵通,赵家这鬼的事情还知道点别的不?”
高鸡血一乐:“嘿,戚队长,你这是连犯案的鬼也要缉拿归案啊。”
戚少商一本正经地点头:“是啊,现在城隍不做了,犯人犯鬼都得我抓。”
“我昨天去串门子,还真打听到了个事情,我有个本家叫高风亮的,他大哥当年来这楼里帮着搬过尸体,说太平间里没见着赵家带来的那几个小孩子。”
戚少商一惊:“不是说当年他们被灭门了,难道小孩没死?”
高鸡血摇头:“当年镇子更小,进进出出全镇人看着,没死能上哪里去?肯定是年纪小还能通阴阳,直接被鬼占了肉身了。”
“年纪小?”
“听说最大的也就三四岁,小的还吃着奶呢。”
“尤大师,平时在防疫站都是你做饭的么?”
尤知味笑开了:“是啊,我别的本事一般,就勾搭老娘们跟煮饭这两样拿手,这花园里的菜都是我种的。”
“这楼也是老房子了,厨房水电也好用?”
“好用,”尤知味讲,“搬进来之前特意新弄的,小黄站长亲自监督的,可惜了。戚队长真要抓那害死小黄队长的鬼?”
“总要有个交代,要不然就算你们敢,我也不能让你们在这闹鬼的地方带着呀。”
尤知味嘿嘿一笑:“主要是担心小顾吧?要我说,你们晚上还是别在这里弄,阳气泄了鬼就来了,往后还是去别地方吧。”
戚少商面无表情:“我跟小顾,都是男的,弄什么弄。”
“男的怎么了,一样弄啊,只要……”
戚少商恨不得堵住耳朵不去听他胡说。
但他还是听了。
“问出什么名堂了?”顾惜朝还是最后一个来的。
戚少商看见他就有点脸红,挪开了眼睛说:“我让老八去查这里水电的图纸了,刚修没多久肯定能找到。下午我们对着图去查查水管,如果真是那里不对头,我怀疑黄金鳞本来就有问题。这里水电是他一手新铺的,正常管道接自来水系统不会这样。”
顾惜朝搓了一下脸:“巧了,我也觉得大小姐有问题。”他叹了口气:“地下水位变动会让水管响的事情是大小姐跟我说的,她说她早上来开门时候偶尔也会听到;刚刚我又提了一次水管出声的事情,老高说水通阴阳,那是晚上鬼顺着管子进来,大小姐还是讲是因为地下水的缘故。”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高鸡血说,当年赵家那三个孩子,有可能没死。”
顾惜朝手一抖:“你是说,他们被凶手带走了?”
“可惜没有黄金鳞跟傅晚晴的更多资料了。”
顾惜朝沉默了一会儿:“你上级不能帮你查么。”
戚少商不抱希望:“李所长平时也不太管事……我回头问问他吧。”
“试试吧。那封匿名信怎么回事?”
戚少商把信一递:“你的仰慕者。”
顾惜朝拿过来看,发觉信是用报纸上剪的字贴出来的。
“那个‘戚’字后面。”戚少商提醒他。
顾惜朝一翻,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
贴那个字的胶水一道黏住了一根狗毛。
戚少商扯开衬衣最上面的扣子,吸了口气:“看来那位英姑娘很想我们去拜访她。”
顾惜朝看他脸色不好,伸手拍拍他的脸:“你还好么,昨天晚上……后来怎么样了?”
戚少商苦笑一下:“我也看见了,红衣女人跟蛾子。在清醒的时候。”
顾惜朝脸色大变。
午饭最后还是没让戚少商请客,他跟顾惜朝出来时候,尤知味已经炒上菜了。
戚少商脸上挂不住,走到厨房去说:“尤大师,你怎么这就做上饭了,不是说好我请的嘛。”
尤知味笑哈哈的:“反正不上班,等你们闲着也是闲着。再说外面能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我做呢。”
戚少商有些惭愧:“我跟小顾是谈得久了些……”
尤知味摆摆胖乎乎的手:“没事没事,你们两个久一点应该的,嘿嘿。”
戚少商脸又有点红,不知道是不是油烟熏的。
外头顾惜朝倒是不觉得什么,跟傅晚晴高鸡血凑在一块儿剥蒜,边剥边抱怨:“我看这戚队长不行,两天了还是原地踏步。”
高鸡血说:“听说戚队长调来以前我们青田派出所都没有刑警队,他来以后也没啥事干,捉捉鬼也蛮好;就是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要一直呆在这鬼屋里了。”
傅晚晴也不太乐观:“之前都是……表哥跟省里联系的,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要不小顾你住表哥那里去吧,晚上在这里太危险。”
“我再住两天,总不能让戚少商一个人。”
高鸡血立时追问:“哎,小顾,你跟戚队长是不是以前就认识啊,我看你们要好得很。”
顾惜朝摇摇头:“不认识,不过的确特别谈得来,按那家伙的话讲,我们两个是知音。”
他指尖一动,一瓣蒜就啪嗒一声落在盘子里,白生生的。
英绿荷的住处在青田镇南面,刚好跟防疫站隔了一个镇子。戚少商跟顾惜朝吃了饭就一道去找她,带着那封拼拼贴贴的匿名信。
一路上戚少商开着助力车,顾惜朝就趴他背上,在他耳朵边絮叨:“所以有人每天晚上特意把赵家小楼的水管抽干了,然后换上加了药的水给我们喝,等早上再把这水抽掉,重新放正常的自来水进来,这样白天在这里的其他人完全不会受到影响。”
“我觉得赵家小楼肯定有地下室跟其他出入口,要不这房子空间太小,连储藏室都没看见,肯定是在地下。不过我找了好几天,什么机关都没发现,不知道是怎么了。”
“戚少商,你说,要是赵家那三个孩子没有死,他们之前为什么被带走,现在又为什么回青田镇?”
“英绿荷是镇上老神婆从她亲戚那里带来的,据说刚到青田镇时候才十岁,一直跟着学请神问鬼的,后来老神婆过世了,镇上相关的事情就都是他在弄。”
戚少商一张嘴就吃一嘴风,什么都出不出来,只能由着顾惜朝说了一路。
英绿荷在这路的尽头等他们,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顾惜朝听见狗叫就不肯进门:“有话这里说一样的。”
英绿荷半个身子贴在他手臂上:“这里说话可以,请魂可不行。”
顾惜朝使劲把胳膊往外抽:“我们又不是来请魂的。”
英绿荷吃了一惊:“找我不请魂,那你们来干什么?”
戚少商摸出那封匿名信扬了扬:“警察办案。”
“真没意思。”英绿荷撇撇嘴,放开顾惜朝,“我就是提醒你们一下,你知道的,我会请请神算算卦什么的。”
戚少商说:“不行,算卦算来的不能当作证据。”
英绿荷说:“那是因为你们不信;要是你们信,这是最确凿的证据——你们到底请不请魂?”
顾惜朝迎着阵疯狂的犬吠走进了英绿荷的地盘:“请,请黄金鳞的。”他回头看了戚少商一眼,两人一齐笑了。
昏暗的屋子里,一支香轻轻点起,烟雾把门外的嘈杂隔开,使它占有的领域逐渐孤立开来。
英绿荷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满眼阴霾地抬起头来。
她现在是黄金鳞了。
顾惜朝问:“小黄站长吗?”
“黄金鳞”看了看他们:“小顾?还有个人是?”
戚少商自我介绍:“戚少商,青田刑警队队长。小黄站长,你是怎么出事的?”
“黄金鳞”停顿了一会儿,才说:“赵家小楼里藏着东西,我发现了。”
“什么东西?藏在哪里?”
“黄金鳞”不说话了,微笑着注视着顾惜朝。
戚少商忽然问:“小黄站长,你是赵家的儿子吗?”
“……是。”
“你为什么要回青田?”
“为了琥珀。”
走出英绿荷的家,车马声扑面而来,仿佛真的是从阴阳之界回到了人间。
顾惜朝执意要走路,戚少商只好推着笨重的助力车跟着他。
他们没就刚才的事讨论什么,只是一道安静地走着,经过屋舍,经过街市,经过稚嫩的孩童,经过耄耋老者,经过油烟气里的肉香,经过红尘万象。
戚少商说:“我大学那会儿,很想跟你一起出去住。两个人,一道起床,一道做饭。”
“现在呢?”
“还是想。”
“你就想想吧,”顾惜朝眼睛瞄着路边的小吃摊子,“ 今晚还不知道要怎么过。”
戚少商顺着他视线看到一家卖白糖糕的:“我去排队?我们人手不够,没法在赵家小楼挖地三尺地搜,我建议,还是当作一无所知,等她来。”
“别了,都是小孩在买。”顾惜朝看他真要去,伸手把他往回拉了一把,“赵家小楼肯定还有别的出入口,我们回去还是再看看,之前分开检查,说不好各自都有盲区。”
“嗯,不知道老八那里怎么样,改建的工人说不定有发现。”戚少商把助力车交给顾惜朝看着,“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了就来,很快的。”
顾惜朝眼看他还是一头扎进孩子堆里等着买白糖糕去了,神色复杂。
戚少商坚持要做的事,好像到头来都会成功一样。
“没找到工人,也没有图纸?”戚少商有些惊讶,“这才一个多月前的事情吧。”
穆鸠平有些羞愧:“说是防疫站要求特殊,黄金鳞自己找人来修的,镇上本来也没什么年轻人,他这样也没人觉得不正常。”
戚少商点头:“我知道了,黄金鳞的个人资料核实了吗?有没有可疑?”
穆鸠平说:“我冒充所长打的电话,都没什么,不过他父母工作调动过,原先都在北京致远大学的,不知道怎么想的,主动请调去了河南一个我听都没听过的学校。”
戚少商问:“什么时候调动的?”
“87年吧。”
顾惜朝也是那一年离开致远的。
戚少商不再多问,走出去找顾惜朝了,那人又去了档案室,说想查点别的。
“怎么样?”戚少商俯下身,压在顾惜朝肩膀上,瞅见他正看着外县发来的走失人员公告记录。
“没找到。”顾惜朝耸肩,“我想查英绿荷的。”
“你也觉得她跟赵家有关系?”
顾惜朝回手搂住戚少商的脖子:“你觉得她今天给我们的信息是真的还是假的?”
戚少商顺势把他抱住了:“不管真假,她熟悉黄金鳞,才能模仿他。”
“说不好真是鬼上身呢?”
戚少商笑了一下,在顾惜朝耳边蹭蹭:“惜朝,万一今晚鬼没捉着,把命丢了呢。”
顾惜朝说:“你别得寸进尺,我是看你太喜欢我,同情心发作。”
他扭着头,跟戚少商在充满陈旧纸张气息的档案室里交换了一个短暂而姿势别扭的亲吻。
就像他们曾经躲在图书馆书架后面做过的一样。
夜幕降临,水管再次发出不祥的异响。
戚少商检查好他下午申请的配枪,顾惜朝掂了掂那根撬棍,两人对视一眼,关了灯,沉默地面对面躺着。
戚少商等得无聊,伸手出去在顾惜朝身上乱划,一会儿写“顾惜朝”三个字,一会儿又写些别的,顾惜朝忍气吞声,分辨了很久,才辨出来他写的是“与子偕老”四个字。
可惜戚少商背光躺着,一点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时钟慢慢走过,顾惜朝仿佛听见一点动静。他跟戚少商心照不宣,按着之前演练过的,依旧是顾惜朝在前,戚少商跟在后面,慢慢开始在赵家小楼里游荡。
戚少商这一回经过那些奇形怪状的白布时心里安定极了;顾惜朝就在他前面,他们携手进退。
大概是他们自己时间的估算跟药效有出入,从二楼走下来的时候,楼梯下已经有一个红色人影,站在客厅与餐厅的隔断出,头发里露出的一只眼睛盯着他们。
顾惜朝与戚少商无动于衷,仿佛没看到她一样,下了楼微微一停,继续往餐厅游荡。
那红色的影子立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往客厅去了。
顾惜朝脚步踏得更重,按着既定路线继续行走,戚少商却隐藏了所有动作的声响,悄悄折回隔断处。
今天客厅的几扇窗都开到了最大,比餐厅要明亮得多,给戚少商的观察和隐匿提供了极好的条件。他透过沙发组,看见那个红裙女人掀起了旧钢琴的琴盖,按了几个琴键。
没有琴声发出来。
也没有任何事发生。
她又转身弯腰,掀开了琴凳。
——复合机关?难怪检查钢琴时候什么都没发现。
戚少商不由自主微微直起身体,想看清她在做什么。
他定住了。
那个女人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弯着腰,注视着戚少商。
这一次他看到了她的脸。
飞蛾再度来袭。
顾惜朝突然一脚从后面把戚少商踹倒:“趴下!”
为时已晚,飞蛾翅膀上的鳞粉已经进入了戚少商的鼻翼,使他再次倒下。
“戚少商!别装死,快给我起来!”
戚少商手指一阵剧痛,立刻清醒过来,发现顾惜朝冷冷地拿着针,放开了他的手。
他们依旧在黑夜的小楼里。
戚少商爬起来,才发觉他失去意识不过半个小时,一堆死去的飞蛾被装在塑料袋里丢在一旁,沙发背面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地洞。
“英绿荷呢?”戚少商问,他昏迷前认出了那个红衣女子。
“顾着你没能看住,跑下去了。”顾惜朝在防疫站的办公桌上找了找,拿出两个手电筒,“我们也下去?”
“下。”
这一回戚少商打头阵,顾惜朝殿后,下了地洞只有一个仅容一人的小空间,接着就是往下延伸的阶梯。戚少商一边往下走一边跟顾惜朝说:“竟然这么深,难怪没发现地下室的痕迹。”
顾惜朝皱着眉头:“不像是地下室,这里的空气的流通的,光沙发后面那个口子可做不到这样。”
台阶下到了底,接着是狭窄的走道,一直往前延伸。
戚少商同意顾惜朝的观点:“赵家小楼没这么大,已经出了它的范围了,如果方向没有错,这是要进山了。”
顾惜朝掏出指南针看了看:“是,往山里去的。”
戚少商饶有兴致地笑了:“你准备得还真周全。”
顾惜朝不理他,挤过去自己往前走了,戚少商正要跟上,他却停下了。
“怎么了?”
顾惜朝弯腰,捡起一张照片看了看,递给戚少商:“估计是英绿荷留给我们的。”
戚少商接过来,上面是三个孩子的合影,最大的女孩看起来五岁左右,抱着一个婴儿坐着,一个稍小的男孩站在他们身边。翻过来,背面写着“大囡,毛毛,小囡。1969”。
“看样子是两个女孩一个男孩。”
前方忽然响起一声枪响。
戚少商跟顾惜朝都是一惊,快步往前。
除了英绿荷,还有别人在?
走廊逐渐变得宽阔,两条岔路出现,粗粗一看,一条往下,一条往上。
“向下!”戚少商喊道。
顾惜朝毫不迟疑当先跑了下去。
然后就被绊了一跤。
“你们选错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戚少商回头,看到一道铁门缓缓合上,门外站着一个姑娘,手里握着一把枪。
顾惜朝爬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晚晴……”
傅晚晴一愣,回头跑了,仿佛在竭力逃离什么。
绊倒顾惜朝的是伏在地上的英绿荷,她中了一枪,右边腹部几乎被轰烂,顾惜朝跟戚少商尝试了许久,她才略略恢复一点意识。
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回光返照罢了。
她还要不满意,提意见说:“我要顾惜朝抱我。”
顾惜朝就过去,把她接到臂弯里,让她靠着:“你知道这里有什么?”
英绿荷笑了:“我家的东西,我当然知道,我守了这么多年,还好最后没给人抢了。”她内脏受损,嘴里渐渐溢出血来:“你要是能出去,就都拿走吧,那些琥珀,还有……”
她的话没有说完,一个温柔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顾惜朝轻轻给她合上眼睛。
戚少商拧开手电筒,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四面都是铁架子,上面摆了许多玻璃瓶,里头装了一颗颗琥珀,每一个里面都装着一只死不瞑目的飞蛾。
顾惜朝整理好英绿荷仪容的时候,戚少商已经在屋里摸了一圈,找到了一本日记,封面上写着“赵佶”。
顾惜朝凑上去看了一眼:“这么巧。”
“应该也是她放的。”戚少商示意了一下英绿荷,“塞在墙角,一点灰也没落到。她应该是很想让我们知道这些事情。”
“为什么不直说呢?”顾惜朝一拳砸在铁架子上,带得上面的玻璃瓶一齐跳动,里头装的琥珀纷纷作响。
戚少商席地而坐,翻起了那本日记。
简单的故事,他家父子三个都是国家机关下秘密从事生化研究的,看样子小有成果。那几年国内形势大变,他们兄弟担心出事,避开了信仰坚定的老爹,暗中联系了国外势力,对方表示可以用他们手里的研究成果交换避难资格。赵家兄弟答应了,于是以祭祖为名举家回乡,跟那个势力的人接头。
“看样子对方并没有遵守承诺的打算,只想杀了他们抢东西。”日记断在回乡后,戚少商往后翻了翻,居然还有内容,字迹不一样,应当是英绿荷写的。
笔迹很新,叙事很简略,只是说明了她是赵佶的女儿,下面有一个堂弟一个堂妹,都是赵恒膝下。当年赵家出事她还不记事,听说是母亲担心出事,事先送走了她以及赵家的一些隐秘。青田镇的神婆是她母亲做姑娘时候的奶娘,风声过去接了英绿荷养育,两人一道维持着赵家小楼闹鬼的传言,守着“父母的遗物”。之前接近赵家小楼的都是些杂鱼,很轻易就被解决,直到这一次,防疫站大张旗鼓地征用了这里,黄金鳞跟傅晚晴还很有可能是英绿荷当初被凶手带走的弟妹。
“所以他们家三个孩子,一个继承家业,两个认贼作父,为了抢父辈留下的东西自相残杀,闹成这样?”戚少商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些蛾子就是赵家两个兄弟培育出来的吧,能提取毒素?杀黄金鳞用的就是这个?药我们的不会也是吧,稀释了而已。”
顾惜朝不想再看那日记:“就算血缘相同,接受的教育天差地别,他们大概都不能认同彼此,所以即使认出对方,也不能继续做单纯的兄弟姐妹了。”他看着英绿荷的尸体:“如果觉得自己做的是错的,不会这样痛苦而坚定;他们,大概都觉得自己在正义那一边。”
戚少商问:“那你呢,你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吗?”
顾惜朝不可思议地看他,直到确定戚少商眼睛里一片清澈,才笑了一下:“现在问这些有什么意思,大小姐不可能来放我们走,也不会告诉别人我们在这里;明天开始青田镇就会流传新的鬼故事。”
戚少商一下子扑住他:“所以,反正我们都要死了,你也不肯松松口么?”
“我早就承认一直爱你了,你还要我松什么口?”
戚少商说:“我要你承诺,我要你说,如果我们能出去,你就重新跟我在一起。”
顾惜朝由着他压着,也没挣扎,只是疲惫地说:“不可能实现的承诺,你要来有什么用?”
“你会许不愿意兑现的承诺吗?”
顾惜朝不说话了,戚少商慢吞吞地亲吻他的脖子。
顾惜朝在胸口的扣子被解开的时候抵住了戚少商的额头:“戚少商。”
戚少商抬头看他,眼睛亮闪闪的,像是庞大而纯真的猛兽。
顾惜朝说:“如果我们能出去,就重新在一起吧。”
戚少商笑了,凑上来亲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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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睁开眼睛时候光溜溜趴在戚少商膝盖上,他猛然跳起来:“什么时候了?”
戚少商看了一眼手表:“早上七点吧。”
顾惜朝怒气冲冲踢他:“快把衣服穿起来!”
“穿什么衣服,”戚少商抓住他的脚踝,拉到眼前亲了一口,“人吧,就该□□地来,□□地走。”
顾惜朝脸红得朝阳一样:“你放开,你,你!”
戚少商看他半天“你”不出来,好笑地放了手:“行了,你跟我说实话吧,英绿荷的说法还是不能全圆上,黄金鳞为什么要配合她改造这里的水电?让你住进来的也是黄金鳞吧。”
顾惜朝边穿衣服边说:“你果然还是发现了。黄金鳞大概不想跟着那边吧,他跟英绿荷有接触,不过嘛,他们各有各的想法,最后闹翻了也正常。”
“那你呢?”戚少商看他的眼神有些奇异。
顾惜朝把一坨衣服丢在戚少商身上,正好盖住他的鸟:“穿上!我是政府这边派来找当年丢的东西的,昨天我报过信了,待会儿肯定有人会来!”
“难怪当时你一退学,我就立刻找不到你了。”戚少商想起黄金鳞调任的父母,想起英绿荷和傅晚晴对顾惜朝的态度,想起顾惜朝迟迟不来的档案,想了很多很多,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提醒了顾惜朝一句,“昨天你说的,只要我们能出去,就重新在一起。”
顾惜朝面色沉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铁门外传来了声响,渐渐放大:“顾老大,你在不在里面?”
戚少商还赤身躺着,不料人来得这么快,立刻一跃而起,赶紧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顾惜朝看着他一笑,应到:“我们在!”
Fin
尾声
赵家小楼的密道被找到,傅晚晴当即饮弹自杀。
赵佶赵恒两兄弟带走的资料被藏在了山腹的暗室中,最后顾惜朝在英绿荷家中找到了保险箱的钥匙,终于得到了让这里的亡魂二十多年不得安眠的源头。
离开青田镇的时候,顾惜朝向着赵家小楼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一个头。
戚少商没有多问,也在边上陪着他磕了一个。
顾惜朝说:“走吧,你刑警队长不干了?”
“不干了,两年就办了这一个案子,刚查出眉目就被别人接手了。”
“那你以后吃什么?”
“跟着顾老大干呀!”
顾惜朝点头:“觉悟不错,放心,青田镇这案子的功劳我肯定给你争回来。”
高鸡血跟尤知味都来给他们送行;尤大师还神神秘秘跟戚少商使眼色:“我给你的那东西收好,好用!”
戚少商点头:“是挺好用。”
顾惜朝冷冰冰看了他们两个一圈:“我说你怎么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
他话说得凶,脸却有点红。
“诸葛部长。”顾惜朝推门而入,敬了个礼。
“惜朝,你决定了?”
“没什么影响吧,”顾惜朝撇撇嘴,“反正我这辈子都只能私底下干活了,也见不得光,多个见不得人的情人也没什么要紧。”
诸葛小花叹气:“你没全告诉他吧。”
“没有,保密原则我还是知道的,再说,赵家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顾惜朝暗暗想,他是没说,戚少商自己猜到了可不关他事。
“不是这个,”诸葛小花说,“你爷爷跟我是故交,临终前要我好好照顾你,我是担心戚少商知道了会觉得你……”
顾惜朝说:“我不担心。”
戚少商抱着花在等顾惜朝:“去看看英姑娘跟大小姐吧,哦,还有表哥。”
他们三人的尸体被带回了北京,结案火化后由顾惜朝安葬了。
黄金鳞的父母联系不上,交给了其他部门处理,顾惜朝就自作主张把他跟大小姐合葬了。
顾惜朝先看了英绿荷,再来看他们,搁了花看着墓碑上的相片:“现在这样,你们开心么?”
戚少商自觉走开,不去听他说什么,墓园的管理员凑过来八卦地问他:“哎,小兄弟,那边合葬的那两个小年轻,有人说是兄妹呀?”
戚少商给他递了支烟:“怎么可能,没这回事。”
顾惜朝两句私话已经说完,起身走过来。
戚少商立刻挥着手臂招呼他:“回去啦,毛毛!”
顾惜朝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冲他一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