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教我好好做人》Fiye非也

12、不看见与看不见

　　一个穿着西装却没打领带的中年男子优雅地迈进屋。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看上去十分斯文。
　　黄晟看到沙叶轻轻颤抖了一下。
　　“爸爸。”
　　这是她爸爸？黄晟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个中年男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怎么，你还是这么怕我啊。”男子极有风度的在桌旁坐下，扫视了桌上的饭菜一圈，突然面沉如水，“你哪来的钱买的肉！？”
　　沙叶低着头不回答，他突然伸手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丑八怪，告诉我你哪来的钱！？”
　　沙叶紧紧抿住了唇，眼中淡然无波；小木屋中亮堂的灯光清清楚楚地照在她脸上，黄晟却一下子看呆了。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眉若远山青黛，目若秋水横波；可那之下，却是布满了黑色火焰般可怖的诡异印记！那印记像极了神话中张牙舞爪的倒影，让人看一眼，便觉遍体生寒……
　　黄晟也是看得浑身一僵，连忙挪开了眼睛。但他突然觉得那印记有些奇怪，似乎不像胎记的样子啊……心中莫名一动，从自己的包中摸出了一个小巧古朴的黑玉圆环。
　　“哐当！”小木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黄晟急忙向屋内看去，却见到那个男人竟是掀翻了桌子！沙叶有些愠怒地瞪着他，依然不发一语；谁知那男人突然笑了，慢慢从地上捡起了一个没被打碎的碗，在黄晟惊怒的目光中向沙叶的额头砸去！
　　沙叶！！
　　黄晟骇了一大跳，几乎是一下子从饲料槽中跳起了身；就在他想跨出牛棚时，一个淡然却有力的声音从小木屋中传来：“爸爸，头上受伤可是不容易掩盖的。血腥味太浓的话，别把山里的野兽惊出来了。”
　　把野兽惊出来……黄晟心头一颤，停住了脚步。
　　她这是在提醒他吗？
　　可是……
　　“哼。”那男人冷笑了一声，然后就是“啪啷”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你倒是越发牙尖嘴利了，是想挨皮带抽吗？！”
　　“爸爸。”沙叶突然用一种怯生生的语气说，“今天女儿在山上遇到了一个一身名牌的男孩子呢，他带着一条纯种的秋田犬，登山包也是很贵的那种，看上去很有钱的样子……”
　　黄晟一下子僵住了，只感觉全身血液倏然间变得冰冷，整个人简直如坠冰窖般动弹不得！曲奇也是一僵，不由得喉咙中发出了低低的恶啸。
　　“什么！？”那男人果然一派惊喜的声音，“是我和你说的那个男孩子吗，你确定！？”
　　“应该是的。”
　　“啊哈哈哈哈，找到他可是有一大笔奖金啊！”男人兴奋地大笑了几声，虚伪的腔调让黄晟一阵恶心，“好女儿，告诉我他去哪儿了？”
　　沙叶……黄晟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一股苦涩的感觉从心尖蔓延开来。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他似乎能猜到沙叶的目的，但却又不能确定！若是自己猜错了呢……
　　“他往前头的山里走了。”沙叶淡淡的一句话很短，在黄晟耳朵里却是无比漫长——他几乎是情不自禁的咧开了嘴角，后背早已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沙叶”这个名字，悄悄在他心尖滚了一圈。
　　“然后呢，就往前山去了？”
　　“他还说要搭车去B市。”沙叶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黄晟却莫名感觉到了她坑骗时的一丝愉悦，“他很有钱，但是好像只用高档货，如果路过B市甲镇那条著名商业街的话……”
　　“哈哈哈，我现在就去！”那男人也不疑有他，忘乎所以地笑了起来，“好女儿，我先走了啊！”
　　然后就是一阵匆促的脚步声，沙叶冷冷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半晌都不见他归来，才轻轻吁出一口气。望着满地狼藉，她无奈的笑了一声。
　　“看来得重新给黄晟和曲奇盛一碗了。”
　　“黄晟，曲奇，吃饭了——”
　　走进牛棚，却是无人应答。
　　“黄晟？”
　　牛棚里空空荡荡，小小的黄色秋田也不见踪影。看到那个透着柔柔灯光的老鼠洞，沙叶抚了抚自己的脸，不禁喂然一叹。
　　果然还是，吓到别人了啊。
　　说不上多么难过多么愤怒，她有些自嘲的转身，突然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世界一下子变得静寂无声。只留下耳畔的呼吸。
　　黄晟想，一个女孩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突然被异性抱一下，就算不立马给他一脚再扇他一个耳光，也至少会尖叫一声大喊一句你是谁的吧。
　　……可现在怀里这个安安静静的姑娘是什么情况=A=
　　他有些讪讪地松开了臂膀，却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眸。
　　“我还以为，你被我吓跑了，不会再回来了呢。”
　　“怎么会，你可漂亮了，我哪会被吓到。”黄晟忍不住这么说，却立马觉得这落在沙叶耳朵里肯定会以为自己在嘲讽她，连忙解释道：“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沙叶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忍不住想打趣这个阳光爽朗的大男孩，莞尔道。
　　“呃……”黄晟跟在沙叶后面走进屋内，待沙叶拉了两张椅子来坐下，有些紧张地向她摊开了自己的手掌。
　　那其中，有一枚古朴的黑色玉环。“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当我握住这枚玉的时候，再看你的脸，就看不见黑色印记了。所以，我说你很漂亮啊。”
　　“你……”沙叶却一下子惊住了，然后在黄晟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小巧玉环……竟是与黄晟手掌中的相差无异，唯一不同之处大概就是颜色了，沙叶的玉环，是一种温润的白。
　　“这这这……”
　　“这是我两年前在后山捡到的。”沙叶颇觉的不可思议，“我无意间发现，只要握着这块玉，我就可以看不见自己脸上的印记……”
　　“但是别人却能看见？”黄晟感觉这世界真是太小了，“结果我这一块，就让我看不见啊……”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晕晕乎乎。
　　这世界太玄幻了。
　　真是太玄幻了……
　　“汪汪！”突然，一直没出现的曲奇欢快地从门口奔了进来，黄晟微微一笑将它抱起。
　　“曲奇刚刚去哪儿了？”
　　黄晟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考虑该怎么回答，不由得轻咳了一声。
　　“那个沙叶，我说个事你别介意哈。”
　　“你先说，我再考虑要不要介意。”沙叶微笑。
　　“我其实刚刚是出去跟在那个男人身后的来着，然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就把他一板砖拍晕了。你放心，我是练过的，估计没个两三天他醒不过来。而且，我用绳子把他手脚都绑了……”
　　然后踹进了一条沟里，这句话黄晟自动省略了。
　　“……”
　　沙叶几近呆滞地望着他。心中似乎有一只小鸟挣脱了囚笼，忽然间轻轻飞了起来。
　　“曲奇这么快回来，说明后山那里有公路。”黄晟笑得阳光灿烂，向沙叶伸出了一只手。
　　“沙叶，在那个混账家长被发现之前，和我一起离家出走可好？”
　　去哪儿，做什么，怎么谋生，看到黄晟爽朗干净的笑容，沙叶莫名觉得，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自己看不见自己丑陋的皮囊，本以为只能自欺欺人这一生呢。
　　原来啊，这世界上，也有一个人是看不见你脸上的丑陋的……他会对你笑得阳光爽朗，就像光芒耀眼的太阳一样。
　　那么，她做一回执着的夸父，又何妨？
　　沙叶微笑。在黄晟眼中美得让人窒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