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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逃兵 ...

  •   为了凑齐出去之后的费用,我把自己私藏的烟全部低价卖给了战友,东拼西凑,身上一共有六百八十元。

      陈爽身上有一千多元,我问他哪里来的,他笑笑,“我早就知道我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我从来不买任何东西,我连香皂都是给别人借来用。”

      到了第三天晚上,就寝后,全班睡着,我和陈爽一前一后,翻出了围墙,果然如他所说,这里没有岗哨。

      长期的高强度的训练,让我和陈爽像两只轻快的燕子一样飞掠过墙,消失在了夜色中。
      踏着夜里幽蓝的星光,我和陈爽在车站分开,他买车票去了他的故乡,而我买了最快的班车去了学校所在的城市。

      陈爽的车先发走,他在车窗下抛给我两百元,“哥们,买衣服换了,我们这身太打眼了。”

      买了车票后我身上就两百零九元,这是我全部的资产,我活到现在最穷的日子。

      夜已深,我在车站内外晃了一圈,所有商店都打烊了,我从一个在车站睡了一夜的旅客那里,买了一件黑色毛衣,反复和他讨价还价,最后八十元成交。裤子最便宜,另外一名旅客穿过的二手货,二十五元。头上的鸭舌帽是某个旅客充满赶车留下的,我赶紧顺手带上。

      我在臭气熏天的公共厕所换上了便装。黑色毛衣勉强能穿,裤子短了一截,脚踝都露在外面,被我穿成了九分裤。

      还剩下九十七元。

      我捏着这九十七元,望着车站香气喷喷的热馒头,我吞下口水,不能买,这九十七元以备不时之需,虽然我很饿了。我在馒头摊子旁晃了三圈,在心里嘲笑自己,管萧啊管萧,你现在虎落平阳了,你平日最看不起的馒头都变得让你买不起了,穷,原来是这样的滋味,买东西要掂量着自己包里的钱,原来是这种滋味。

      原来,我的海潮一直受的是这种苦。原来,海潮说的被现实狠抽耳光是这种感觉。

      寒风中我抖了抖,检票上车。

      十一个小时的快车,我已经站在了T市大学的门口。

      我看着我熟悉的大学校园,恍如隔世。

      我尽挑平日没有人走的小道走,疾步十几分,从图书馆侧门进去。

      从图书馆侧门到海潮最常坐的位置,我闭着眼睛都可以走到。

      当我站在她身后的时候,她趴在书页上,静静地睡着。

      书页上有浅浅的泪痕。

      她这样闭着目,会不会梦到我和她两相依偎最是亲密无间的日子。

      我轻轻拍着她,唤着她。

      “海潮……海潮……”,我的心紧紧地揪起来。

      她睁开眼睛,见是我,泪水太轻易的流出来,惊恐地睁大眼睛,颤抖地捂着嘴唇,“你……你……你……,呀,我做梦了?
      ”
      我拥她入怀,“和以前一样,我来看看你。你没做梦。”

      她拉着我走到图书馆里的小花园里,问我:“你怎么出来的?”

      我答非所问:“你为什么不和我联系?”

      “你先回答我。”我朝她说道,这半年多的思念可以把我逼疯了,我就是这么出来的。

      “不,你先回答我。”她的眼泪落下来。

      四年了,我和她从开始到现在,我还是忍受不了她的眼泪,她的眼泪对我的杀伤力太大。

      “逃出来的。”我尽量说得轻描淡写。

      “啊?”

      “因为你,我在部队收不到你的信,打电话你也不接,我就出来找你了。”

      她一愣,她哭着伸出双手,紧紧地抱着我:“管萧,管萧啊……”

      我揉着她的长发,吻着她,“没事,真的,只要是为了你,就值得。”

      她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拉着我转头就走,“走,我送你回去,也许部队还没有发现,也许还来得及……”

      我苦笑着摇摇头,“海潮,来不及了,从我翻墙出来那一刻就来不及了,或者这样说也可以,在我爱上你的那一刻就来不及了。”

      她看着我,“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你瘦了,黑了,壮了……你……我好想你。”

      她继续大力拉着我从图书馆外走,“边走边说吧,我寝室有你的衣服,快换上,你这身衣服很不合身,在你身上很怪异。”

      “你寝室有我的衣服?”我深深地看着海潮,她也瘦了一些,难道我不在的日子,她穷得连买衣服的钱都没有了?要穿我的衣服了?

      她看透我的心思,低低地说:“我拿了一些你放在公寓的衣服到寝室,是周之辉给我的,晚上抱着睡觉,比较有……安全感。”

      我笑出来,“海潮,你知道吗?这是我听过最浪漫的情话。”

      我躲在一颗大树后,她飞快地跑回飞燕楼,拿到衣服,我赶紧换上,接着我和她火速坐车回了小公寓。

      外面的世界,天塌了地陷了,我们都不管了,我眼中只有她,她眼中只有我。

      快乐的时间维持了五个小时,在我二十一岁的冬天,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破门而入,后面跟着晏阳和我的父母,海潮刚从厨房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出来,看到的是我已经被几名大汉反着双手控制在了床上。

      所有的一切,像是默片的慢镜头在放。

      我呆滞地看着海潮,她愣愣地端着一碗面条,嘴合不拢地看着这一切。

      晏阳幽深的眼神中只有海潮。

      我的母亲看着我和海潮的眼神复杂难辨。

      我的父亲说了三个字:“狐狸精。”

      我脑中一片空白就被士兵架下楼。

      后面跟着哭得嘶声力竭的海潮。

      我在车后排看着她哭着跑着跟在车子后面,我的泪水滚落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多给我们一点时间,我还有很多话要说。

      坚强点,海潮。

      不要哭,海潮。

      等着我,海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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