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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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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靖九年,正逢天子做寿,不仅开了限市令,还开了恩科。
这是太靖年间第二次开恩科了。第一次是在日落关议和之后,那是景和十六年,也就是现在的太靖元年。大殷与邻国宁,在沉浮湖日落关议和,天子不满,认为朝中无人,能人异士皆在民间,当开恩科,为国选拔栋梁之材堪当肱骨。彼时国家内忧外患,太靖元年的恩科的确选拔出不少贤良之士,江州名士张雪、兵法大家刘貌、不世出的绝才大能明通大师。除了这些名人之外,还有鲜卑氏宇文昌,第一女宰辅双倩倩。太靖元年的恩科为开启太靖年间的政治肃清、经济繁荣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而今年又开恩科的理由倒是简单许多,国家富足,上逢天子五十过整寿,天子准了宰辅的奏折,一是解除了限市令,二是再加恩科。
于是阳春三月,刚忙完天子五十整寿的朝臣,又忙不迭顿的开始筹备秋闱,而九州十三郡的莘莘学子都背起行囊往上京赶路了。
开了限市令的靖州城更加的繁华了,商人络绎不绝。靖州城郊的鹿霞埔往西九舍一直到长元国境内都是集市,民居和商铺鳞次栉比,长元、大宁、大殷的商人你来我往,热闹非凡。
“主子,这次开恩科,公子要下场了?”立春打帘进门,将阿玉手中的书拿走,轻轻摁上阿玉的头,为她按摩。
“不知道呢,等他过来我正想问呢。是春放想去,还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呢,听到开了恩科就等不及了。”
“那就让牟小公子去吧,毕竟是世家大族,绕不过迟早的事,”
“田方是想等他弱冠了才回上京,没成想这孩子两年也不愿意再等了。你这手怎么这么凉?”外面还是乍暖还寒的时候,立春从外头进来,手上带了些寒气,阿玉将立春的手抓在手里想给她暖暖,没成想自己的手比她的还凉。
“牟春放那性子,简直就是个猴儿!”人还未到就闻其声,来人一身米色长衫,墨玉冠扎着发髻,清朗俊秀的一个人物。
“平安奴来了?”阿玉看了一眼站在跟前的人,从软榻上正了正身要起来,被那人轻轻按住,一双温热的手就按上了阿玉的额头。
“不是平安奴,难道还能是田方那老头?”那人颇有些嫌弃,立春见状便悄悄退下了。
“他好歹是你师傅。”阿玉被摁得舒服,复又闭目养神。
“他是牟春放师傅。”那人反驳一句,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嘟囔道“我就你一个师傅。”
好久不见回音,在软榻上的人竟是睡过去了。
“师傅。”站在软榻边的少年郎盯着软榻上的人,看这人脸色苍白眉眼浅淡,垂在边上的手臂瘦且带着青紫。这人手无缚鸡之力,这人身重猛毒,可能明天就是死期,这人……这人怎么这么让人着迷?
“平安奴?”阿玉醒的时候就看到安潜跪在软榻边,一睁眼就是安潜模糊的脸,可是阿玉使劲睁了睁眼也没看清楚他的眉眼,下意识的就抬起手覆上了安潜的脸。安潜被突如其来的凉意吓了一跳,顿时心如擂鼓。
“师傅,”安潜抓住阿玉的手贴在脸上,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平安奴啊,这次开恩科,你是怎么个想法?”阿玉摸了摸安潜的脸,觉得这孩子的眉眼越长越好看了。浓眉大眼,小时候还不觉得,这长开了,的确是个玉树临风的美人,等回头一下山不知道要祸害多少春闺少女。阿玉暗笑摇摇头,将手抽了回来。
“师傅,”
“罢了,你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你。不过就是田方那边,让春放一个人去考,他肯定放心不下。”田方是个爱操心的,再加上牟春放打小没受过苦,还是个莽撞的愣头青,让他一个人去上京下场,田方肯定不同意,少不得要再闹腾。
“去的,平安奴要去的。”
“哦?”阿玉盯着安潜的眼睛好一会儿,发现依然对不上焦,看不到安潜的眼神,便放弃了,“行啊,让立春给你准备行李。”
安潜走了之后,阿玉就从软榻上下来,立在窗边看着底下的景。
想当初还在想还能看这景儿看多久,没想到十年一晃,自己竟还活着。到底是与天争寿,眼睛已经开始不管事了,看东西模模糊糊的一片。安潜愿意去上京也好,那孩子天资聪敏,虽然有些偏执了,但是总归会是个为天下的好官。
牟春放听说安潜愿意跟他一起去上京,当天便要风风火火的下山去,要不是田方拦着,按着牟春放平原跑马的劲儿当晚就能冲出靖州。
“路上小心。”阿玉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郎,觉得时间真是神奇。刚开始安潜像个刺猬处处顶撞,阿玉懒得与他计较,后来发现这孩子天赋秉异,相处下来顺眼不少。十年下来,这孩子第一次要单独出远门了。
安潜跪在堂前,前额着地,结结实实磕了三个,才转身下台阶。
“绽儿啊,你路上可得小心啊,多听你师兄的话,你师兄……”田方絮絮叨叨一段话把安潜升起的悲壮之情冲了个干净,阿玉盯着已经挪到台阶下的田方,觉得他还吸了吸鼻子红了眼眶。
“回吧!师傅!”风里吹来牟春放的声音,田方一回头,吓了阿玉一跳,竟然还真哭了。
“玉啊,我家绽儿这就走了!我给他写的温习笔记他也没带啊,医书的下册他还没背完啊,玉啊……”
“……”阿玉看着他们下山的背影和田方红了的鼻子,觉得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
毕竟十年呢,以前的小崽子成了风度翩翩的美少年,那孩子撩着爪牙下山闯荡去了。
“立春,让大暑带队人跟着他们,远远看着就行。”
“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