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人》北冥有愚

3、故人故事集体轰炸

　　在上百名学生终于一一介绍完之后，广播里适时传来指导员集合的指令，杨振声匆匆交待了几句，就碍于催促离开。他虽然登场的时候阴阳怪气，但也不过是针对白岳青一人，然而直到离开之前，他都没有再看白岳青一眼。
　　众人对这位指导员的看法各异，他前脚刚出教室，里面就炸开一阵议论之潮，开学第一天，对于未来同学的好奇，对新认识的朋友的不舍让大部分人没有立即离开，白岳青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背包，往肩上一甩，一言不发地向门口走去，经过沉音座位后面的时候，他故意停了几秒，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用眼神示意他跟上。
　　沉音有些意外，他看了其中一个正要向他走来的女孩子一眼，微微一笑，然后默默起身跟着走出门去，背后教室里传来女孩子疑惑的声音：“奇怪，我刚才是想去干嘛来着....”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二人的离去，除了一直在关注白岳青的霍朗。
　　白岳青要是回他租的地方，必然要经过早上的街道，他想起早上发生的事，心情不怎么阳光地选择了绕路，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一时冲动让他跟上来了呢。
　　罢了，白岳青心想，就算我不说他也会跟上来的，于是他放慢了脚步，后面那人慢慢追了上来，一直保持在他侧后方半步，没有再上前，似乎在等他开口。
　　二人沉默地走了一阵，在白岳青开口之前，霍朗突然追了上来。
　　“阿青！”霍朗一边喊着白岳青的名字，一边招手向他跑来，白岳青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在自己面前停下、气喘吁吁的伙伴，沉音也跟着停了下来。“阿青，我好不容易争取到跟你一个班，你早上干嘛不理我，还不说一声就走了...”
　　霍朗又开始唠叨了，白岳青皱了皱眉，淡淡打断他：“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你啊，咱俩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一个学校一个班，你一定要来G市，那我也必须得来啊。”霍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脸“看我多仗义”的表情，对于霍朗来说，不管白家变成什么样子，不管外界如何议论，白岳青就只是白岳青而已。
　　白岳青看了他一眼，突然放弃了劝他回去的打算，至少有霍朗的回忆都不算坏的，只是同为那件事的见证人，白岳青的心里始终有个坎。
　　“诶？”这个时候，霍朗看到了一旁的沉音，指着他道：“你不是那谁谁嘛，干嘛一直缠着阿青？”沉音还未作答，白岳青打掉霍朗不太友善的手，道：“别乱说话，我的事你少管。”
　　“嘿！”霍朗双手叉腰，他没有白岳青高，所以只好仰头道：“你的事我管了十几年了，不差这一点！”白岳青看着对方坚持的眼神，知道对方脾气上来你说什么他都能和你对着干，白岳青并不想在这里和他争论，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了，走吧。”霍朗再了解白岳青不过，知道这是他妥协的方式，咧嘴一笑，对着沉音做了个鬼脸，就去追率先离开的白岳青。
　　就在沉音犹豫是否还跟上去的时候，听见白岳青回头对他说：“你先回去，我有事要跟阿朗说。”语气带了几分命令，倒是符合他白少一贯的口吻，沉音并未在意，反而十分习惯的答道：“是。”
　　沉音目送二人离开，他知道白岳青有话想说，只是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先安抚霍朗，等他到家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再去找他，反正不过是一个法术的事。
　　“那谁谁好像蛮听你话啊...”回家路上，霍朗又开始了他的八卦，“我一直很好奇，他是你的手下吗？”
　　“不是。”白岳青言简意赅地回答，不想多谈。
　　霍朗“哦”了一声：“不是他还这么帮你，图什么啊？”这也正是白岳青想问的，他摇摇头表示不知道，霍朗用眼角撇着对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你好像...很讨厌他？”白岳青脚步一顿，刚想回答“没有”，却又犹豫了下来。
　　实际上，白岳青对沉音的感觉很复杂，说不上厌恶，甚至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反而觉得亲切。
　　三年前沉音突然出现在他父亲的葬礼上，明明记忆里没有这个人，但白岳青却感觉自己应该认识他一样，三年来，沉音一直默默帮他处理白家的烂摊子，从未要求过什么，有他在的地方总能化险为夷，白家的仇人不少，如果不是他，白岳青恐怕早已经去地府报道了。那人强大到不似凡人，而这么强大的一个人，却甘心听他驱使，白岳青没有那么笨，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他接受和相信，人生在世，名利权势为先，感情用事不是他白家的作风，所以对沉音的出现，白岳青不止一次怀疑，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样帮自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本来以为他是为了巴结白家，然而现在看来，他似乎意不在此，白家没落，树倒猢狲散，剩下的钱财也仅够维持生活，已经没有能给他的东西。
　　白岳青转过几番心思，却发现霍朗一直在等他的回答，他只好敷衍道：“一个大男人总被另一个男人跟着，我不习惯。”
　　霍朗“咦”了一声，本来想说“你之前出门不都带着小弟吗”，又突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他是不是喜欢你？他是同性恋啊？”
　　白岳青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这也是他一直怀疑的一点，他对自己的长相有自觉，但还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表达过，甚至还是个男人，如果沉音是因为喜欢自己才一路跟过来，白岳青的心情更复杂。
　　一看白岳青的表情，霍朗就知道他在不高兴，他难得为他人说话：“你也别歧视同志，有的人生来就弯，没有办法的事。”说着他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也从一脸八卦的神情变得有些落寞，白岳青这才突然想起，他眼前的发小似乎就是个“没有办法”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白岳青吞吞吐吐地不知该怎么解释，反倒是霍朗笑着打断他：“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也就是说说，那小子长得确实不错，难怪他会看上你。”
　　“你别瞎说。”不知道为什么，白岳青不是太愿意别人在自己面前议论沉音，就算是霍朗也不行，霍朗看了看白岳青的表情，试探地问：“那我下次帮你问问？”白岳青脸色一黑：“不用！”
　　“好吧好吧。”霍朗举双手投降,“我送你回家，随便看看你现在住的地方。”
　　白岳青本就不愿将霍朗牵扯进来，甚至连住的地方都不想告诉他，最后被逼无奈带他到租的房子楼下看了看，冷言冷语加怒气，好不容易才让他离开，他走之前还感叹道：“阿青你这个地方不行，比你之前住的差远了。”末了问道：“要不你搬去我那儿，反正我一个人住。”被白岳青一脚踹出老远。
　　白岳青打开门，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客厅，心里莫名有些失落，自己都吓了一跳，为什么就这么相信对方一定会跟上来呢，白岳青无比自嘲。
　　进屋之后，他放下包去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剩余的食材，拿起钥匙包准备去楼下买点午饭，他走出厨房，一眼看到了靠在窗台的那人，那人似乎刚到，手里还拿着一桶方便面，看见白岳青从厨房出来也有些惊讶。
　　白岳青对沉音这样的登场似乎习以为常，他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泡面，沉音在他的注视下将泡面慢慢放在到桌上，想了想，解释道：“我觉得你有话想和我说，所以不请自来。”沉音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对方的表情，好像白岳青并没有赶他走的打算。
　　白岳青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沙发上，看了一眼仍站在一旁不打算动的沉音，道：“你更喜欢站着说？”后者反应过来，内心苦笑：你没说话我怎么敢自己随便坐啊，于是在沙发就近这一端坐下，等着白岳青的下文。
　　“你究竟想干什么？”沉默了片刻，白岳青开门见山，“你之前帮我，我可以理解，可白家变成今天这样，已经没有什么能给你了。”
　　“我不是为了白家。”沉音轻声辩解。
　　“那你是为了什么？”白岳青转头看他，“你别告诉我是为了我，我已经离开G市了，你为什么还要跟来？”
　　“你以前....”沉音迟疑道，“帮过我。”
　　“以前？”白岳青皱眉：“你一直在说以前以前，可我一点不记得我做过什么，甚至不记得见过你这个人。”末了问他：“你不会认错人了吧？”
　　“不会认错。”原来一直看着地面的沉音突然抬眼看他，“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认错。”眼里的坚决让白岳青心下一震，他有些不自然地转开对视的目光，沉音坦诚明亮的眼神让他心里异样得很。
　　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言，静坐半响后，白岳青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叹了口气，转了个话题：“你没有家人吗？”他斟酌着措辞，“还是我应该问，你...是凡人吗？”现代社会修仙入魔的人不少，□□中也很常见，白岳青自然也知道，这个世界远远没有我们认识的那么简单。
　　“不是。”沉音不想瞒他。
　　“果然。”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答案白岳青反而松了一口气，不是凡人的话自然就不能以凡人的思维去判断，也自然不怕凡人的牵扯纠葛，白岳青不想牵连无辜的人，不愿接受莫名的恩惠，可如果对方并不是普通人，那说不定人家帮他，只是因为闲得无聊，像送子观音随手送几个儿子给那些前来参拜的信徒一样随意，可即便如此，白岳青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你刚刚说以前，说的是我的前世吗？”白岳青不笨，他还没有到老年痴呆失去记忆的时候，他可以确定自己没有见过沉音，也没有留下过任何恩情。
　　沉音果然点头，“是。”
　　“人真的有前世？”在普通人看来，那都是电视剧和小说里的东西。
　　“有。”
　　“前世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白岳青突然想起他看到过的奇奇怪怪的情节，不会是什么妖类报恩，苦守爱人两世的俗套剧情吧。
　　“你真的想知道？”沉音看白岳青的表情怪异，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白岳青点点头，他当然想知道，普通人都应该是好奇的，如果沉音没有骗他的话，他还说不定意外地接触到一个新的世界。
　　但是沉音很为难，神仙渡劫本就是磨难，旁人若是插手，让渡劫之人的凡尘一世与地府的安排相差太远，会影响渡劫之人的归去，也有碍渡劫的效果，虽然地府的安排并未达细节，人生走向也会随着渡劫人的意愿和其他原因有所改变，但外力擅自改变渡劫之难是大忌，插手太多，不管是对白岳青来说，还是对沉音而言，都是不好的，沉音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白岳青他想知道的一切。
　　沉音垂眸思考，白岳青也不着急，就这此时，沉音突然感觉到什么，眼神一变，他突然起身，一把将身边坐着的白岳青拽了起来，往自己身后一拉，另一只手快速结印，面朝门口的方向扔了一个法术，灵力接触墙壁的瞬间，布下一道结界，下一秒，传来一声重物击地的声响。
　　白岳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沉音突如其来地拉着转了半圈，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到了对方身后，那人背对着他做了个动作，接着他就听到了那个声音。白岳青自然看不见结界，但也感觉到了四周突然降低的气压，氛围突然凝重起来，看沉音的动作和神情，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白岳青侧头看了门口一眼，并没有任何奇怪，他刚想走过去看看，就听沉音叫道：“别动！”就在白岳青停下脚步的那刻，空气里吹过一丝诡异的风，白岳青自然看不见，那其实是一丝黑气。黑气朝着左右打量的白岳青飘去，在吹起他额发的瞬间，白岳青突然眼前一花，等到视线清晰起来，他已经从客厅中间来到了门口，沉音仍背对着他，双手半举在两侧，朝着刚才他们站立的位置，一副防御的姿态。白岳青没有看到沉音此脸上的神情，相对于他平日里的温润，此刻他脸上的神情异常冷酷。
　　是邪灵，居然能找到这里，还穿透了他设下的结界！
　　屋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就在白岳青想要再次开口询问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他刚刚呆过的地方出现了一团黑气，并不是自己眼花，黑气逐渐浓郁，从地板升到半空，在空中不断环绕成一团，运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不到片刻就在白岳青眼睁睁的注视下，汇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影，然而只有上半身，看起来诡异至极，就连一向胆大的白岳青，背后也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沉音大惊，心道不好，这邪灵能量不低，居然可以在人界凝聚人形，他默默往白岳青身边靠了一步，眼里已经涌上了杀意，千未还在六界奔波搜捕它们，没想到这群家伙胆子这么大，竟敢自己出现在他面前，只要能将白岳青安全带出结界，在此邪灵逃脱之前，在结界里收了它！
　　白岳青看沉音靠过来，意识到眼前的玩意儿有危险，目光也带上了警惕，但他对于躲在沉音背后受保护的处境很是不爽，这股不爽是从何处而来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然而自己能力低微，又不得不受对方所护，紧张关头白岳青却有些郁闷。
　　就在这时，那边的鬼东西说话了：“找...到...了...”声音嘶哑无比，像是被烟熏过的朽木破碎的声音，那邪灵没有五官，但在他开口的瞬间白岳青感觉到一道莫名的视线，越过沉音，看向了身后的自己。
　　混蛋！沉音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目标是白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