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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白日诡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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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天早晨,小兵的尸体才被发现。守城官狠狠踹了昨夜没有通报的那人一脚,步履匆匆地赶往皇宫。
这天,注定仍然是个不安定的日子。
守城官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满面惊恐,不敢抬头看坐在上面的主子。昨夜公主的话还言犹在耳,没想到今天早晨又惹出了这么一件事。公主不豫的神色和沉默的态度已然说明了什么,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守城官实在不愿多想。
“公主,千大人来了。”
一声细长的声音打破室内的冷寂。
忻云萱微微点了点头。
而趴在一旁的守城官头却俯得更低了。
千砾进来时,就发觉屋内气氛有些沉闷。目光一转,看向地上趴着的人,他心里已稍稍明白了几分。
“守城官来得正好,”千砾对着忻云萱执手一揖,缓缓道:“昨晚出城的人确是云王府客人,沐华、角羽他们都已出城。至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还有无垠城主和他那位朋友吧?”
“正是。他们出去游玩也未可知。”千砾唇角扬起,像是想到了什么,“沐华最近总嚷着无聊,或许四人结伴出游了吧。”
以前的忻云萱或许会这么想,但现在,忻云萱可不这样认为。更何况,无垠城主也跟去了。忻云萱真的很想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而且,忻云萱突然发现,自己一直未曾真正认识君沐华,她好像隔得很近,等走近后,才发现其实距离很远。她看不透君沐华,这让她觉得心慌。
忻云萱一双眼如云雾缭绕,迷迷蒙蒙的,让人看不清。
“哦,师兄这样想?”
“师妹难道想到了什么?”千砾本想直接问忻云萱,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话到嘴边,想起她如今的身份,临时改了口。
“我不过是想到既然城主也去了,可能不会那么单纯。”
“总归他们不日就归。那看守马厩的小厮说,沐华临走前曾告诉他,他们最多五日就回。”
“既然如此。”忻云萱声音突变得暗沉,不怒自威,“你就滚回去当个小兵吧,哪日守好了城门,哪日再回复你的官职。”
守城官立即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谢恩,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忻云萱蓦然一声长叹,“师兄,昨日凌晨,还有人出了城,并且杀死了一个小兵。”
还有人出城?
千砾心思一动,转念间已想了许多,“那人可是冲着沐华他们去的,抑或是其他原因?”
“不知道。”忻云萱仰望着这华丽庄重的书房,如牢笼一般,将自己牢牢困住,同时它却又好像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睛盯住了,“仿佛有人一直躲在暗处窥伺,这种感觉……真不好。”
忻云萱话里的凄凉与愤恨是如此清晰,千砾根本不知道自己此时能说什么,才能去安慰她。
室内明明温暖如旧,千砾却觉得身子缩了缩,一阵莫名的寒意不经意间就浸透了全身。
眼前少女还是旧日模样,但分明也已不是旧日的那个她。鬂上发钗随着少女的走动微微摇晃,散发出灼灼冷芒,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不过,忻云萱很快收敛了神色,“当务之急,是要找出修忱。我们现在几乎无人可用,修忱对我们来说,是扳倒辛家的重要力量。师兄,你能查出修忱的下落吗?”
千砾皱着眉说道:“我会想办法的。”
忻云萱刻意让自己忽略千砾最近总是皱起的眉,抑制住自己无法言喻的悲伤。只能不断在心底一遍一遍问着自己,忻云萱,你什么时候对着千砾师兄竟也学会了虚与委蛇?
辛少翊已在这满地狼藉的书房坐了整整半日时间。
“辛回,让人备车,我要去城外别庄。”
侯在门外的辛回立时提起了精神,心里咯噔地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了声,“公子,车早就让人备着呢。”
轮椅转动的声间逐渐清晰,声音停下的那一刻,书房的门也随之打开,辛少翊脸色阴沉地出现在门边。
辛回立即上前提起轮椅,静静地把轮椅推到台阶下。其间,他一直低着头,屏着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不敢看任何地方,动作极其小心,生怕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惹到了二公子。
辛少翊一直闭着眼睛,任由辛回将轮椅推到台阶下,这才慢慢睁开眼睛,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辛回。
“辛回,今日出门,你不必跟着了,把屋里的东西处理掉。”
辛回心一抖,暗想果然如此,只怕又得应付管家的责难了。
街上人声喧哗,你来我往,一派热闹。
辛家马车一出现,却不一样了。众人皆不自觉地避到了旁边,带着惧意看着那辆行驶在大街的马车。
车夫趾高气扬狠狠瞪了一下四周的人,耀武扬威地扬起了鞭子。
辛少翊坐在车里闭目沉思,对外界恍若未闻。
忽听车夫道:“二公子,大公子骑着马过来了。”
辛少翊立即睁开了眼,眼里在经过一番波涛汹涌的挣扎后,缓缓掀开马车上的帘子。
辛少禹策马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车里的人,“二弟,你要去哪儿?”
“大哥,你又去哪儿?”辛少翊双眼一眯,撩着帘子的手不自觉地顿了顿,“是要出城吗?”
“我要离开几天。这几天,拜托二弟照看辛家。”
这是又要去那个地方了吗?那个我永远都不可能踏足的地方。辛少翊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握紧,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大哥,尽管去,辛家就交给我吧。”
辛少禹沉默地盯着辛少翊看了半晌,毫不留恋地策马转身,向城外而去。
辛少翊立即放下了帘子,紧握的右手一拳重重地击在了车上的木板,微微裂开了口。
“二公子,有事吗?”
“没事,加快点速度。”
街边,酒楼上。
“公子,辛家少主和二公子看起来并不…亲密。”一身护卫装扮的人微微皱着眉,看着底下一幕。
“亲密?”被称为“公子”的人轻扣着下巴,侧首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下属,“你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个的,浩歌?”
“我不知道。” 浩歌低着头,眼里泛着迷茫,“就是一种感觉。辛二公子好像不怎么喜欢兄长。”
“咱们跟着辛家少主,或许就有答案了。”那公子双手抱胸,看着那策马而去的影子,眼里的兴味越来越浓。
这神色,这姿态,跟某个人还真有点像。
城外,辛家别庄。
别庄的管事将辛少翊送到密室门口,便静静地退了下去。
辛少翊操控着轮椅缓缓进了阴暗的密室。
“修忱,这几天可有想好?”
暗室阴阴,话语森冷。
双手被吊着的修忱发是乱的,衣是破的,然而身子却是挺得直直的。
“修忱,你到底知道多少?”辛少翊心里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此刻更是没了耐性。
修忱极不客气地“呸”了一声,“没想到一向不怎么露面的辛二公子竟是个做尽了阴暗勾当的人,难怪最终只能落得个残废的下场,藏在暗处?”
修忱以前不知道,是因为辛家二公子不常露面。现在仔细回想,恐怕辛家很多事背后都有这位辛二公子的手笔。
辛少翊就像隐在暗处的毒蛇,不安地游移着,伺机而动。
“唰“的一声,辛不翊手上沾了盐水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了修忱的右腿上,裤腿上立刻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腿上的红痕清晰可见,几乎渗入了骨皮。
修忱咬着牙轻哼一声,面不改色地看着辛少翊。
“你到底说说,我做了什么阴暗的勾当?”
辛少翊又是一鞭子,这次毫不留情地抽在了左腿上,左腿立刻变得如同右腿一样,鲜红的血顺着裤腿留下,很快流进了地下的石板中。
辛少翊最恨别人提起残废!
辛少翊更恨双腿健全的人!
“辛少翊,你这个疯子,你只配坐在黑暗里,你永远不能像辛少禹那样活在光明下!”
“辛少翊,你们辛家的计划不会成功的!”
辛少翊抽得更起劲,修忱骂得更疯狂。
“辛少翊,你是个懦夫!”
“辛少翊,辛家很快就会灭亡的!你等着吧!”
辛少翊怒火更甚,将一腔怒气全都发在了修忱身上。
“辛少翊,你手上沾染了多少冤魂,多少冤魂就会来缠着你,让你不得超生!”
“辛少翊,你不配得到任何人的怜悯!”
“辛少翊,你将永远都是个…残废!”
……
修忱骂红了脸,全然不觉得身上的疼痛。
辛少翊更是早已红了眼,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知道下意识地挥着鞭子,一鞭子鞭子抽过去。
满目狰狞,嗜红如血。
幽暗的室内,只剩下了疯狂的大叫与不断抽打的声音。
此起彼伏,如回音交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辛少翊终于扔掉了那根已经被血染得完全看不出颜色的鞭子,转动轮椅出了密室。
密室里的修忱,已叫不出声音,只恶狠狠盯着辛少翊的背影,但眼里没有丝毫的恐惧与害怕。虽然他也清晰地听到了辛少翊的吩咐,“给我狠狠地打,直打到他肯说出为止!”
此时,皇城内的辛府内。
“爹,你不能就让他们这样夺了权,那以后我们一家该怎么过?”仍躺在床上不能行走的辛少佑不停地向辛维抱怨着,其实心里只是在为以后不能随时去账房支钱而发忧。
“你当我想这样啊?”辛维很想上前去扇他一巴掌,但视线一触及辛少估的腿,手又缩了回来,“他们三人商议着就把我的权给夺了,我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爹,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辛少佑眼中精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
辛维不太相信看着辛少佑。
辛少佑当即想要坐起来,可腿却使不上力了,一下子又栽回了床上。
“你就别折腾了。”
辛少佑不甘心地又试了一次,仍坐不起来,那只伤了的腿使不出任何力气,双目顿时变得赤红,诅咒道:“辛少翊,我一定会报复你的!”
“好了,你说吧,别再折腾了。”
辛少佑冲着辛维挥挥手,示意他靠近。
辛维想了想,还是走到床边,辛少佑俯身在他耳边向他絮絮说道……
“爹,怎么样?”
辛维眉头皱着,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爹,反正他们夺你权了,你捞一笔又怎么啦?而且,他们这次起事,成不成功还得另说!如果不成功,我们也得为以后作打算,不是吗?”
辛维来回地踱着步,心中犹疑不定。
慢慢地,辛少佑就没了耐性。
“爹,不要多想了,快点作决定吧!过了今天,说不定底下那些人就倒戈了,再也不会听你的了!”
来回走动的辛维刹时停住了脚,脸上犹疑散去,悭声道:“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