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射雕]生逢其时》林之书

4、第四回

　　郭靖夫妇此行出岛是为了寻找黄药师，黄蓉安慰过女儿一回，便出来跟杨过说寻找父亲的事情。杨过无有不从，应道：“弟子布置下去。”
　　郭靖还挂心一件事，问道：“大师父和李莫愁交手，打坏了你的住所，过儿，这些日子你住哪里？”
　　杨过没想到郭靖还记着，回答：“早上那间宅子。”
　　郭靖一时没听懂，黄蓉拉住郭靖道：“你别担心了，过儿在城里也有居所，上午咱们瞧见他的地方便是。”
　　杨过见黄蓉提起这个，心中迟疑起来，不知道该不该把郭靖一行人邀请到宅子去住，他是郭靖的晚辈，又是黄蓉的下属，既然有房产，让郭靖夫妇住在客店有点不像话。
　　郭靖自持长辈，过杨过生活起居十分关心，追问道：“你在城内有房子，为什么要住在城郊废窑里？”
　　杨过从来没喜欢过和人打交道，住得清静些他的心情会少恶劣那么一点儿，而且他是赚多少用多少，慢慢将窑洞布置得合乎心意，最初杨过不可能举债到城里买房，日后布置好了便完全不想搬。
　　其中缘由要解释清楚太费口舌，而且杨过自觉和郭靖还没亲近到那个份儿上，言简意赅地说：“亡母故居。”
　　他时常一副沉郁面孔，在下属面前很有几分神秘威严，郭靖不知他素来如此，还当他旧居被毁、忆起父母才心情低落，怕他小小年纪郁结于心，安慰道：“你这般有出息，想来杨康兄弟和穆世姊九泉之下见到，也为你开心。”
　　杨康开不开心，杨过是无所谓的，穆念慈么，杨过印象里还真没见几次她开心，似乎杨康的死已经把她身上的活力和快乐全都带走了。
　　这话倒不必说，杨过扫一眼郭靖夫妇，还是决定不要自找麻烦，黄蓉未必愿意到他那里去住。
　　辞别郭靖，出了客店，杨过走出几步，随意叫住一个路边乞丐，掏出布条和炭笔，写下搜寻帮主高堂一事，又在反面写上几个人名，交给乞丐：“请给吕大哥。”
　　他将四袋弟子的象征物尽其用，最后那个袋子便是装布条和炭笔，丐帮弟子不识字的多，口耳相传容易疏漏曲解，传东西比传话方便，所以杨过随身带着书写工具，炭笔是他自己做的，布比纸坚韧，洗干净还能多用几次。
　　探听消息这种事用不着杨过当面吩咐，吕大钟便可安排下去，看到人名吕大钟自然也会挨个通知他们来见他，杨过要知道今天陆家庄的事情是怎么处理，出了灭门惨案，官府多半得派人来问他，另外昨天他对了不少帐，还得把执掌商铺的弟子叫来谈谈。
　　区区两年在嘉兴扎下根来，杨过话不多，做的事情却不少。
　　他自去忙碌，郭靖还惦记着他，黄蓉把郭芙哄好了，让她来对父亲致歉，郭芙口服心不服，郭靖如何看不出来，但知道郭芙一贯就是这么个性子，也不跟她计较，只道：“往后和过儿好好相处，知道吗？”
　　柯镇恶一听，郭靖果然是打算把杨过养在身边，顿了顿拐杖，半怒半叹道：“靖儿，你好糊涂啊！”
　　柯镇恶如何训斥郭靖莫要养虎遗患不提，反正郭靖但凡决定要做什么事，从来没有被劝动的，他打定主意要将杨过教育成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再将独生爱女许配给他，弥补往日对杨康没有尽力挽救的过失，以全自己和杨康的金兰之义。
　　黄蓉知道眼下不能和郭靖硬顶着来，打眼色让郭芙扶柯镇恶去休息，又劝郭靖道：“我看过儿那孩子有主意的很，明天你把他找来，好好跟他谈谈，问问他的意思再说。”
　　杨过的意思倒是已经表达清楚，不愿意跟着郭靖去桃花岛，郭靖想到穆念慈去世两年，杨过仍旧住在她生前旧居里，倒是很能体谅他念旧之情。
　　郭靖本已有在嘉兴安家的念头，正想问问黄蓉看法，见她似乎累了，便咽回去，打算次日再向她讨主意。
　　次日一早，最先跑去找杨过的，却是郭芙，她翻来覆去半宿，睡的不安稳，早早就醒了，惦记着这个她有生以来家里第一个入侵者是什么样人，跑出客店捉住个乞丐，要他带路去找杨过。
　　嘉兴城中乞丐已经知道黄帮主夫妇莅临，见帮主女儿问话，便把她带到杨过的宅子外面，正逢杨过出门，两人撞个正着。
　　郭芙想了一夜，觉得倘若有个玩伴倒也不错，不过这小子得先向她赔礼道歉，往后要乖乖听她的话，她才能原谅他之前的失礼冒犯。
　　她对丐帮四袋弟子没什么概念，只觉得杨过是个小叫花头子，自己爹爹要收养他，他不得感激涕零么，也自然该讨好她才对。
　　郭芙自己想得挺美，见到杨过，冲他笑道：“喂，你是不是能控蛇？耍给我看看啊。”
　　杨过看到郭芙，倒是不惊不躁，回头招手，让屋里平日给他做饭的丐帮弟子上前，指了指郭芙，示意他来招待，随后绕过她往市坊走去。
　　郭芙一见他又不理她，气闷得不行，昨晚在饭桌上杨过就未发一语，认识一天多，她只见杨过分别对她父母说过一句话，质问道：“你干什么不理人？哑巴么？”
　　杨过头也不抬，权当没有她这个人。
　　郭芙嘴一撇，悻悻地扭头就走，没走两步，愈想愈怒，下定决心到了桃花岛要给杨过好看。
　　杨过倒不是存心无视郭芙，只是上辈子他就不大合群，这辈子跟着穆念慈，先在树林，后在窑洞，更是习惯离群索居，总这么不咸不淡的模样。
　　把事情首尾都处理好，杨过还是到河边去喂蛇，除非蛇冬眠，他每天都会带蛇到河边来遛蛇，他不知道蛇是不是喜欢游水，只是习惯用这个时间来发呆。
　　他慢慢把蛇饲料撒入水中，忽听背后一人说道：“小娃娃，蛇不是这么养的。”这声音铿锵刺耳，似从地底下钻出来一般。
　　杨过回头，不觉一怔，只见一人用头支在地上，双脚并拢，撑向天空。
　　杨过一时没想到这倒立怪人就是欧阳锋，默默与他对视片刻，然后转头继续看自己的蛇。
　　欧阳锋双手在地上一撑，身子忽地拔起，一跃三尺，落在杨过旁边，仍旧头下脚上，倒视着杨过道：“你怎么不说话？”
　　对着陌生人杨过不知道说什么，伸手到水里，蛇游过来盘在他手上，欧阳锋看到蛇觉得十分亲切，便想起自己也是会驱蛇的，当下顺立过来，吹了个蛇哨，杨过的蛇立即立起半身，蛇信吐出，左顾右盼片刻，没等到下一步指令，重新缩回杨过手上。
　　杨过见自己的蛇被驱动，抬头看向欧阳锋，这才想到可能是西毒。
　　他不想跟欧阳锋扯上关系，轻握住蛇，站起来便想走，但欧阳锋这一正立，再看杨过，面貌俊美的少年持蛇而立，觉得这画面万分熟悉，就好像欧阳克少年之时，不由道：“我教你驱蛇。”
　　杨过虽然想一走了之，但欧阳锋疯疯癫癫，他只怕惹恼了对方，性命不保，因此老实对答，道：“我养它也不是为了驱使它。”
　　欧阳锋道：“那么我教你武功。”
　　杨过满心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一点得了欧阳锋看重，且不提他本来就对武学没多大兴趣，跟着欧阳锋习武还不知有多少隐患。
　　欧阳锋见他沉默不语，怒道：“你为什么不想学？瞧不起我的武功吗？”
　　杨过只得找借口：“我已学了妈妈的武功。”
　　欧阳锋眼瞳微微收缩，显得锐利了几分：“你妈妈呢？”
　　杨过不知是不是自己先入为主，听这个语气总觉得欧阳锋的意思是问出他母亲在哪里，就直接打死，怔了怔才回答：“死了。”
　　欧阳锋确实是这么想，已有师承，师父死了就变成没师承，听到这个答案，不由呆了呆，神色重新缓和起来：“那你爸爸呢？”
　　杨过干脆地说：“死了。”
　　欧阳锋想到亡故的儿子，眼中不禁湿润，叹道：“我孩儿也死了，你叫我爸爸，我把平生最得意的武功传给你。”
　　杨过哑然。
　　欧阳锋是好是坏他管不着，他倒没有特别明确的是非观，福利院能管温饱就不错，不管思想品德，他那个时候更是贪图玩乐不愿意被管教，好在还有几分小聪明，把学一路顺利地上完，加上知道作奸犯科没有好下场，才算没有走歪路。
　　只是他连郭靖的功夫都不想学，何必去学欧阳锋的，他这辈子亲爹已经死了，不打算再认一个。
　　杨康跟欧阳锋有杀子之仇，欧阳锋认贼作子，九泉之下要是神志清醒了，恐怕会死不瞑目。
　　欧阳锋见杨过久不回答，只觉得越看越想起死去的孩儿，哪怕不把这个孩子认下来，多看看也好，迅若闪电地伸手一夹，就把杨过挟在胁下，几个起落带着走了。
　　嘉兴城里，郭靖已经和黄蓉商量妥当杨过的去处。
　　郭靖提起在嘉兴安家落户，黄蓉大惊，她好端端地住在桃花岛，干什么要搬家？杨康和穆念慈是郭靖的义弟世姊，跟她可没多大关系。
　　她心知郭靖既然遇上杨过，再不会舍下杨过独自生活，与其留在嘉兴杨过的地盘，不如到桃花岛，因此告诉郭靖杨过当年之事，反而把杨过这两年在嘉兴的经营轻描淡写带过，对杨过当年孤立无援的处境强调了几分，说嘉兴此地对他成长不好。
　　郭靖拍桌大怒，愤而道：“如果我在，定不让过儿被人如此欺辱。”
　　他只是恼恨自己失职，这话却叫黄蓉心中一动，想起初见时杨过那句没头没尾的诘问，莫非这孩子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曾经期盼靖哥哥来救他么？
　　这么一想，黄蓉对杨过平添怜悯。
　　他入狱的时候才十一岁，相依为命的母亲新丧，若不是生无可恋，不至于行如此偏激之事。
　　杨过除了相貌之外实在没什么能让人联想起杨康的东西，黄蓉对他敌意十足倒不是因为他父亲之过，而是这两日冷眼所见，觉得这孩子实在太过聪明，万事深藏于心，行事捉摸不透，将来必成大器，若非大忠便是大奸，只觉得郭靖和他牵扯过深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当年他在绝境之中也曾期盼援手，初见时脱口而出、后来再没提过的那句话，才显出一两分孩子气的怨怼与孺慕。黄蓉终于对杨过生出接纳之情。
　　其实杨过在大狱里的时候，还真没想起过郭靖。
　　他那个时候并不觉得走投无路，只是……反正穆念慈已经死了，他在这世上无亲无故，死了牵连不到什么人，活着也牵挂不了什么人。
　　何况他总有一个念头，倘若他死了，能不能回现代去？
　　若非有穆念慈，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天都是煎熬，穆念慈死了之后他才发现，他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拼命活着。
　　后来没有死成，他就也还是那么将就着活了。
　　郭靖听得此事，已经下定决心把杨过带回桃花岛上，寻丐帮弟子相问，得知杨过去处理事务，便打算等杨过回来好好跟他谈，只是到了吃饭的时候还不见杨过，按捺不住，又亲自去问。
　　丐帮弟子也不知道杨过下落，派人去他平日里放蛇的河滩找，发现一个布袋掉在河边，半浸入水中，却不见杨过踪影，才意识到事情不妙，拿着布袋回去找郭靖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