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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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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天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擦去嘴角的血,用青肿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看他的时候,才发现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小子了。
上次是被同龄的小孩子们包围着追问怎样才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上上次是满脸笑容地牵着一个威严男人的手,后面跟着一大群家臣走在大街中央。
上上上次是买走了商店橱窗里自己每天跑去看很久,却无论如何都买不起的一个漂亮人偶。
天天满怀敌意的眯起眼睛看他白色的衣服和正气的脸,在心里细数曾经的单方面遇见。
“已经够了,不要再打了!”
“是这群混球先来惹我的!”
好嘛,刚刚还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哼哼的那群小混蛋现在像看见救星了一样,全都连滚带爬躲到他身后去了。
“可是他们已经认输了!”
“我又没逼他们认输!要打就接着上啊!”
炯炯的目光越过娃娃一般精致高贵的男孩,天天向他身后的孩子们射过去一个威胁和警告的眼神,还挥了挥脏兮兮的拳头。
打架和挨打对她而言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道歉认错还不够吗?”
“道歉能当饭吃吗?!把我的陀螺还给我就饶了他们!那个该死的胖小子你想逃?就是你带头抢本姑娘的东西!”
瞧见那群小无赖的头头扭着屁股想溜,天天顾不上浑身的伤痛冲上去对准他的肥屁股就是一脚。
“说!我的陀螺呢!”
“呜呜……我、我丢到河里了……饶、饶了我吧……哎哟!日向,救我……”
没等天天再踹第三脚,日向宁次就一把拉住她,挡在这个瘦小女孩和那群孩子前面。
“一个陀螺而已,我替他们赔给你就是了。”
“哼!果然是日向家的少爷啊,小小一个陀螺也难怪你不放在眼里……”
手腕被男孩牢牢捉住,刚刚单挑打完群架,现在浑身是伤又筋疲力尽,就算天天这样整天摸爬滚打的野丫头也无力还手了。
于是用尽力气甩开男孩已经稍稍开始长出薄茧的小手,天天沿着河边头也不回地跑了。
然而刚跑出十几步远,还没等日向宁次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来,天天就猛地收住脚步转过身,蹲下来捡起一块小石子朝他丢过去,原本只是想泄愤,没料到却正中了他光洁的额心。
终于收不住涌出的眼泪,咧着嘴哭花了脸的天天冲着怔怔地看着她的日向宁次很难看地吼了一句。
“你们统统都是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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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出走”对日向宁次而言绝对是五年人生中的第一次。
然而在深夜的河边发现那个瘦小的身影时,宁次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看到那个团子头的女孩了。
上次是独自一人跟一群男孩子打架,最后还用石子丢他。
上上次是在大街上被村子孤儿院的老院长追着跑,怀里还抱着两只冒热气的红薯。
上上上次是趴在商店的橱窗前看一个人偶看的入神,都没有留意自己在玻璃上留下了脏手印。
虽然完全算不上有什么交集,但还是忍不住悄悄走近她,结果却一脚踩进了跟夜色一样乌黑的河水里,发出哗啦的声响。
“谁!出来!”
像受了惊的鸟儿,原本弯着腰在河水里艰难摸索的女孩忽地直起身来,警惕地四下张望,于是就看到了月光下一双有着珍珠色泽的眼。
“怎么是你?”
“我……我想要回家。”
女孩子高高挽起的裤脚和衣袖已经被水打湿,露出纤细的腿和手臂。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河水的晶莹的水珠顺着尖尖的下巴淌下来,滴入河里。
看到这样的她,宁次不自觉地说了实话,虽然他本来就不是个喜欢撒谎的孩子。
天天随意用手抹了一把脸,佯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男孩额上缠着的纱。
“那个……伤得很严重?”
“咦?”
“额头。”
“哦,没有……不是因为你……”
宁次用手拂了拂前额,窘迫又有点庆幸,还好在额头缠了白纱布,没有让她看到今天才多出来的绿色咒印。
“你在找陀螺吗?”
“……嗯。”
“是你很重要的东西?”
“……我父母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她焦急而期待地看着他的眼神,让宁次联想到了收起尖利爪子舔舐伤口的幼猫。
“可以看到吗?”
“应该没有问题。”
打开白眼,深吸一口气,宁次还是第一次把自己的血继限界用在练习忍术以外的地方。
原本一片黑暗的河底瞬间清晰了起来,除了卵石、水草、游鱼,宁次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看到水波的流转。
站在没及胸口的河水中央,宁次仔仔细细地把视线铺展开来,不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
终于,在找了一个多钟头之后,当天天看到男孩从河水里冒出来,蹒跚地走上岸,浑身湿淋淋地把手里紧攥着的东西放在她手心的时候,天天开始相信,他的眼睛是有魔力的。
宁次本以为女孩小心地擦干净那枚小巧的红漆陀螺之后,会在这样一个皎月初现的夜晚吐露在心里埋了很久的辛酸和委屈,把对她而言过于沉重的童年向另一个同龄的孩子倾诉。
但是,她没有。
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眼神和话语,仿佛又变回了那只牙尖爪利的猫。
随意拨弄着额前湿漉漉的头发,大步走上河岸的天天蓦地停下脚步,回头打量了一眼讷讷地站在那里同样落汤鸡一般的男孩。
“喂,我叫天天。你叫日向什么?”
“……宁次,日向宁次。”
“走吧,我送你回家。”
惊讶地抬眼,随即又垂下头。
逃离了那个不属于他的家,可真正的家却不得已而将他拒之门外。
见他扭捏了半天没说话,天天便一把拉起宁次的手,把他从水里拽了出来,大步流星地向前踏进,而宁次只是跟着她,也没有问她到底要把自己带到哪里。
于是夜幕的星空下就多了两个牵着手的小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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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别出声。”
两个黑影蹑手蹑脚地把门拉开了一道缝,往里面四下看看确定屋内的人早已睡着之后,才一前一后钻进屋里。
“小心脚下。”
得到女孩的提示,宁次低头,才发现地上横七竖八睡着五六个孩子。
于是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绕到屋子最里面的衣橱前,却见女孩早已开始熟练的翻箱倒柜,还顺手扔给他两件衣物。
“换上,否则会着凉。”
没等宁次弄清哪一件是衣服哪一件是裤子,天天就已经动手换下自己滴着水的衣服了。
冷冷的月光下,宁次第一次看见女孩子的裸体。
然而五岁的男孩脑海里除了“很瘦”和“跟自己不一样”之外,就没有其他可以描述的话语了。
而女孩完全没有发育、甚至有点营养不良的纤细身体也的确只能做如上描述。
就着天天擦过的毛巾,宁次胡乱擦了擦头发和身体,套上了天天翻出来的虽然打过补丁却干干净净的衣服。
“上来吧,不然可没有你睡的地方。”
天天灵巧地爬进衣橱上层,钻进算不上暖和的被窝里,又往里面挪了挪身体,给宁次腾出一块地方。
两个孩子挤在黑暗狭小的壁橱里,裹着同一床薄被缩在一起汲取对方身上的温暖。
“你的脚好冰啊……手也是。”
“对不起。”
“……再靠过来一点吧,我抱着你睡。”
“你不冷吗?”
“我是男孩子啊。”
“你真的不怕冷?”
“不怕。”
“……不要。男人和女人抱在一起睡觉是会生小孩的。”
第一次听说小孩是怎样来的,宁次便如同得知了不得了的秘密一般,牢牢的记住了天天的话,直到很久之后还仍然坚信这一说法。
“那……我就握着你的手吧,这样就不会生小孩了。”
就这样紧挨着彼此握着手一起入睡,天天的手在宁次的掌中逐渐有了温度。
若干年后的宁次也许没有察觉,但在那一晚之后,他确实没有牵过其他女孩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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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中似乎有轻微的吐息拂过脸颊,天天像小猫一般幸福地蹭了蹭贴靠着自己的某个温暖物体,然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身边的宁次睡的香甜,天天的额头抵着宁次的脸颊,两只小手还是握在一起,自己的另一只手则攥着他的衣角。
松开攥着衣服的手把衣橱拉开一道缝隙,发现天已经蒙蒙亮,只是屋里的孩子们还在熟睡。
这家伙还真是一点也不认床……
天天推了推宁次,在他醒来发出声音之前捂住了他的嘴。
“嘘,起来,跟我走。”
再一次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这一回天天把他带到了孤儿院的庭院里。
“喏,看到了没?那棵树。”
“嗯,看到了。”
“饿吗?”
“有点……你想摘果子吃?那你在树下面等着。”
“这棵果树可是院长最宝贝的东西呢,种了不知道多少年,今年总算结果子了,所以我们想靠近都难。你爬上去要是被院长发现就死定了。”
“那怎么办?”
“你,用你的白眼盯紧那间屋子,院长有动静就赶紧告诉我,果子由我来。”
犹豫片刻,宁次还是相信了天天的作战方案,默默地开了白眼,只是心里不明白白眼为什么成了她的专属工具,而自己居然还乐此不疲。
院长没有醒来的意思,而三百六十度的视野也始终关注着天天的一举一动。
脚步轻轻地走到树下,蹲下来在地上挑了几颗大小适中的石块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站起身眯起眼瞄准,手臂一挥,石子就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没在了大树的枝叶里,随后一颗熟透的果子便应声掉了下来。
天□□目瞪口呆的宁次咧嘴笑了笑,又随手丢出了一块小石头,于是又一颗果子“咚”地坠落在地。
“天天,他起来了!”
“还不够啊,我再打两颗下来。”
“快一点啊!”
“知道啦。”又一颗。
“喂!!那边的小鬼!!!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从窗户里探出身子冲他们两个吹胡子瞪眼,手里还挥舞着一柄扫帚。
“糟糕……”
“天天!!又是你!!你给我站住!!!”
顾不上对着老院长做鬼脸,天天趁他还没冲出来把她暴打一顿捡起地上的果子赛进口袋里,一把拉起宁次就跑,跟院长玩起了捉迷藏。
于是,等老爷子气喘吁吁的撵遍了整个院子再也跑不动了,只能弯着腰站在院子中央破口大骂的时候,天天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果子放到地上,狡黠一笑。
“呐,老头子,果子不吃难道要它们烂在树上?它们会伤心的哦~这一颗就留给你尝尝,我们做好事当然会算你一份啦!”
对于第一次做人家的帮凶偷东西,还害得老人家累得满头大汗,宁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天天把他拽走之前还无比愧疚地朝拄着扫帚喘息的老爷子鞠了一躬。
坐在桥下河沿的阴影里,接过天天洗干净的果子,宁次不明白日向家的少爷怎么会沦落到要偷人家果子充饥的地步。
自己没事找事离家出走是一个原因,但离家后跟错了人绝对是更为主要的因素。
看着吃的香甜的天天,宁次郁闷地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子。
认识她不过一天,自己就已经在这一天里创造了不知多少个“第一次”的人生记录。
第一次被人打破头,第一次离家出走,第一次滥用白眼,第一次睡壁橱,第一次看到女孩子换衣服,第一次偷东西……
令他更加郁闷的是这些记录没有一件是光彩的。
“喂,你不吃的话这颗果子也归我咯。”
没等他回答,天天早就在光鲜的水果上咬了一个大大的缺口。
然而看着沉默的宁次,天天又似乎觉得不妥,于是又大大方方地对他说:
“那我们一人一半,我先吃完再给你吃。”
丝毫没有考虑到宁次拒绝这个方案的可能,天天理所当然地在狼吞虎咽地吃掉自己的两颗果子之后,又霸占了宁次的四分之一战利品。
不过到底是小孩子,宁次很快就在一口一口的美味享受中忘记了郁闷和委屈,于是开心地啃着还带有女孩子齿痕的小小半个果子,开始考虑接下来邀请天天到家里来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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