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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Aslee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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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德尔,好特别的名字啊,不过和你的样子还有点像。
——不过我其实也有点怀疑你是不是在装样子?失忆真是个方便实惠又能骗到收留的借口。
——这是凤凰木吧?可真漂亮。
——你应该知道,兽族变化成人型是需要魔力的。
——你把妖族的族长怎么了,瑞切尔族长现在在哪里!
——好好看看戴在你头上的那朵花!!
——……
凤凰木。
瑞切尔。
我找到你了。
……
“咦。”
窗花般模糊的一切从这点开始破碎。
伴着被划开道道伤口、鲜血涓涓流淌的双眼,世界突然吵杂了起来。
“我知道你,你是乌德尔吧?我的属、朋友和我提到过你的事情——主位面最后的巧织雀,而且还是长尾巧织雀。那时候就在想不知道有没有可能见上一面呢,没想到今天这么幸运。”
这个声音似乎是我听见过的,第一个真实的声音。
在诞生于世的不过短短十数年、在这个畸形而残缺的世界里。
“好巧、又见面了。这次你可以飞下来点吗?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现在这么远我有些看不清你的样子。”
但你的头发真可笑,就像从新绿草丛里窜出的一串串红花,凌乱又没有乐趣。
“我叫瑞切尔,是妖族的,本体凤凰木。恩…是不是觉得和你的起名方式有点类似?只是我的名字不太能直接联想到本体啦。”
不、我说谎了。其实只是有点小小的嫉妒。那很美。
美到与一切都格格不入的程度。
“这里真是个安静的地方,我好像爱上你的秘密基地了。”
从没想过传入耳中的音色会成为我无聊生命的旋律。
“虽然已经不请自来这么久了,再说这些好像没什么意义……不过我还是想征求你的同意,今后我也可以过来和你一起分享这份阳光吗?”
方才从厚重树冠探出头来的两三只鸟渐渐安静了,黄昏之中,它们的身体开始渐渐变得模糊,只剩下摇曳在层层阴影里的鬼魅。我的心正如曾经在无数死寂的夜晚那样,继续向神祈祷着。
“早上好。那边、家里太闷了。而且发生了一些事情,暂时不太想回去。反正她们从来也不是真的需要我,只是必须得有人做个傀儡罢了,要是哪天我消失不见也无所谓的吧。”
你的痛苦与我的痛苦谁又更幸运呢。不得不继续自己未来的你,和注定已经没有未来的我。
“谢谢你愿意听完我的这些牢骚,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仔细想想,说不定事会有转机呢,我或许还能再去和她们抗争一段时间。”
我从不觉得这里是我的牢笼,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乌德尔。明明没有魔法不能出声不是你的错,却要这小小身躯来承担,一切都是那么不公平。”
没有什么不公平,这是代价,以小小的我的牺牲,换来的最后的微光,这样的选择题谁都会做。
“说这些显得我很自大吧,真是抱歉,我没有那样的意思。我不是你,当然不能代替你生活,也不能真正体会到你的苦难。如果你能有哪怕一点点的魔力支持变化形态,整个世界都会截然不同吧。”
只有你是意外,只有你是惊喜。
“太好了,你在……最近我又搞砸了一件事,像我这样的妖当了妖族的王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对劲,也不怪她们不愿意让我拥有实权了。都是我太没用。”
我明白,你自责的笑容里有不得不妥协的恐惧。
“在这种时候就特别庆幸还有唯一属于我的时间。有时候我会以为和你度过的所有都是梦境,有时又好像会觉得只有在这里才是真实的。”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生活,我也想要去为你守护。
“乌德尔,偷偷说给你听个小秘密——我最喜欢春天了,就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样。知道凤凰木是什么时候开花的吗?春天之后。”
我也最喜欢春天。
“为了绽放而积蓄力量的时刻是最美的时刻。我相信乌德尔总有一天也可以做到的,变成人型之后的你一定有着谁都比不上的美丽长发,我好期待。”
因为那是你最常出现的季节。
“这样就能治疗黑反果实的毒了,你要记得,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这么多可以伤害到你的东西。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不会再让别人嘲笑你了,但你自己也必须要照顾好自己。”
干燥的手指拂过我黑色的脊背,长长的尾羽碰到了生长在地面上的曲草,有点痒痒的。
“多谢你能够容忍如此懦弱的我。我想,哪怕只有这一次,哪怕只有你的支持,也至少要做出一些改变——我会去参加会议的,当着所有妖族兽族的面说出自己的意见,傀儡也有好处不是吗,至少我还有这样的机会——从这个改变开始,所有的我们都会改变的。”
我有了不该有的期待,不该有的感情,我明知道马上就要结束了。
“等我回来好吗,我想能在那之后马上就见到你。”
他的声音和手指的感触代表这个世界的温度,他说我的他的春天,我不能说,但我知道,他是我的旋律。
“我有话想对你说……啊,对不起,这么讲像是表白一样,我绝对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绝对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是你告诉我的,或许可以,可以让自己多想一点。
“乌德尔同意了是不是!那一定要等我回来啊,我们说好了。”
让我也自私一次吧,若是你能记住我。
“突然觉得,或许我们很像。”
归根究底,只是寂静罢了。
“冠上并非我们所争取的皇冠,在嘲笑和鄙夷中艰难地活着,除了被利用和被欺辱以外再没有价值。”
在遇到你之前。
“如果我能永远和你在一起就好了,跑到森林里哪个谁也找不到的角落去,只有我们两个,我们各自拥有着彼此。”
而如今。
“我能留下的地方。”
我能前往的地方。
——只有你身边
……
“乌德尔?乌德尔?”
精灵少女的困惑打断我的思绪。
“刚才你突然跑开是去做什么了啊,我还以为是我说长老的事情吓到你了呢,没事吗。”
【没事,我只是想起来在外面丢了东西,所以没和你打招呼。】
“原来是这样啊,有找回来吗?”
【……没有,大概已经被小动物给叼走了吧,不要紧的,丢了就丢了吧。】
……萝拉,对不起。
“恩?乌德尔你说了什么,我没看见。”
【没什么,只是自言自语。】
在掩饰的微笑与摇头下,那些声音渐渐远去了。
正仿佛是一个格外的揶揄,告诉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够得到救赎呢。
……
“看这样子,你应该就是那位名为乌德尔的长尾巧织雀了。”
“他们为什么会选择你呢,可怜的小鸟,就这样被剥夺了一切权力,只能孤独地编织眼中的未来。”
不该存在的生命,哄笑声是最常见的背景音,我听不见。
“你好像对我的来意心知肚明?这也是你能力的一部分吗,真是可怕的力量。虽然不明白你慷慨赴死的理由,不过我知道你现在为何如此不安哦,是为了那个妖族的家伙吧。”
“你喜欢他?在他眼里你只是一只漂亮的小鸟诶,不要有多余的感情比较好。听说他马上要去参加百年会议了,好有勇气的少年是不是,说不定将来也能成为什么伟大的人呢,你也看到那个画面了吗?”
世界通常是安静的。
此刻的森林也是安静的。
“在动手之前我应该做一下自我介绍来着?毕竟今天还是我们两个的初次见面……嘿,当然是随便说说的,有的话可不能轻易宣之于口呢,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以了。”
“不过有件事还是要和你说声抱歉,听说这是你的秘密基地,今天以后这里大概就要变成灾厄之地了。”
“不用太担心哦,遭遇这些的远不止你或者他。都只是小小的开始罢了,世界这才刚迈开变革的步伐。”
“这是最终的舞台,也是最大的赌局。”
传来并非什么悠扬的歌。
而是坠入绝望的重击。
“啊,好像有人来找你了。”
“是那个勇气少年呢,看样子他从会议上临阵逃脱来找你了,真不是时候。”
“现在再想跑可来不及了,那么为这次短暂的交流告别吧。可怜的小鸟,祝你在彼世过得开心,拜拜。”
“……”
“——乌德尔!!!”
只有你的声音响了起来。
还有风的声音,阳光的声音,树叶的声音。
“乌德尔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为什么浑身是血?我这就找人、找人救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应当独自死去。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早点来找你就好了,我明明、明明说过要守护你,明明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明明没有这样的画面。
难道连我这点些许的私心也不能容许吗。
我只是想要拥有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约定罢了。
“不!不要死!我不会让你死的,乌德尔,我!”
“……”
“……”
“……不。”
不。
“只要让你回来就可以,只要能让你回来。”
“哪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对、哪怕我们再也无法相见了也没关系,我知道的,你一直以来的愿望。”
不。
“感谢你愿意陪伴在我身边,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然而我却……”
“还请原谅我吧,这么懦弱无能却又自私自利的我。”
“还请让我以树的形态实践自己的诺言。”
——不!!!
“永别了乌德尔,祝你的未来不再有苦难。”
……
我回到了这棵树的面前。
凤凰木依旧美丽地开放着,在这已经过去的春天。
鲜红的花朵夹杂在茂密的绿叶里,杂乱又没有乐趣。
——对不起,我又说谎了,只是有点小小的嫉妒而已。
谁要你擅作主张牺牲自己的,不知道要征求其他人的意见吗,到底那是我的愿望,还是你的愿望啊。
不。
我知道,其实是我的自大害死了你。
我宁可没有这样的命运,宁可用平凡的身躯与你抱紧。
只是这一切终究还是要结束的,这是最终的舞台,也是最大的赌局。
反正除了萝拉的相遇,我也没有什么好怀念的。
如果那个时候能找到她,和她道个别就好了。
++++++
我是鸟,他是人。
我多想也让你听一听,我的声音。
靠在这无比陌生、却是最熟悉的身躯旁,那只小小的鸟儿,陷入了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