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博物馆》烛露

52、撞邪

　　叶丈秋听了云倚漠的回答，并没有去质疑他的那句“好久不见”，而是转而毫不客气地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嘛？”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叫云倚漠，你是耳朵不好使，还是脑袋不好使？”云倚漠漫不经心地走下床，走到叶丈秋的对面，一把就拽住了锦熙的胳膊，将其拉到了自己这边。并补充道：“把这小子交给我吧，他的事就不用你费心了。”

　　叶丈秋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云倚漠，简直猝不及防。他的语言、行为都太过怪异，让他很难判断他接下来的举动。

　　这时，云倚漠对略显怔忡的叶丈秋，挑了挑眉梢，示意他赶紧识相，放开锦熙，好让他接手。
　　叶丈秋虽然被云倚漠搞得一头雾水，但手指却抓得死紧，丝毫没有放开的打算。
　　想指挥他行动？想得美！

　　云倚漠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叶丈秋越不放手，他就拽的越是用力。而他拽的越是用力，叶丈秋就越不放手。
　　锦熙被夹在这两个针锋相对又蛮力惊人的“疯子”中间来回拉扯，感觉自己就像一张快要撕裂的渔网，再不自救，鱼死网破肯定是迟早的事。
　　于是他卯起全身的力气开始奋力挣扎，并且发出抗议。怎奈脚下步履虚浮、声音有气无力，令他的“挣扎”没有引起任何一方的注意。所以，他只能继续摇摇晃晃、晃晃摇摇，最后在天旋地转中，酣畅淋漓地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然后更加酣畅淋漓地将肚子里的东西全部从嘴里倒了出来。
　　不过，锦熙这回很够意思，并没有吐到云倚漠的身上，而是转而吐到了叶丈秋的脚上。但云倚漠并没有觉得这次的幸免于难有多么幸运，反而竟蹿起了一种名叫“嫉妒”的诡异情绪。

　　叶丈秋并不介意锦熙弄脏了他的锦霞缎面马靴，而是弯下身子，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直接用干净的袖口去给他擦嘴，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云倚漠冷眼旁观着一切，慢慢地毫无征兆地放开了手。他想，在锦熙的梦里，或者说在锦熙的回忆中，叶丈秋可能就是这样一个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情的存在。

　　锦熙吐过之后，脑袋里立刻就清醒了好多。他撑了撑眼皮，发现眼前的景象终于不再模糊。他越过叶丈秋，看向云倚漠，发现他投来的目光竟然有些落寞，但再仔细看去，那落寞又全然消退，只剩下一双漆黑如夜，写意如墨的眸子，深不可测地向他看来。
　　这样的眼神令他非常熟悉，熟悉到答案马上就要呼之欲出，却在瞬间又杳无踪影。

　　这时，敲门声响起，一个慌慌张张地声音在门外叫道：“小少爷，您快去看看福晋吧。福晋突然发、法疯了。”
　　“发疯了？”锦熙听了蓦然一惊。不顾脚下踉跄，立即朝门外跑去。夜风将他的酒意吹散，他感到了一阵心慌。叶丈秋怕他摔着，马上跟在后面。云倚漠皱了皱眉，也随之跟了上去。

　　锦熙刚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母亲正被四、五个丫鬟压在床上胡乱挣扎。他大喝一声：“你们干嘛？”
　　丫鬟们一惊，手下一分神，就被佟佳.玉婉推了个踉跄。然后锦熙就看到一向温婉如玉的母亲，竟披头散发，直挺挺地冲他站了起来。
　　此时的佟佳.玉婉不仅与平日大相径庭，而且与任何一个正常人都相去甚远——她的皮肤青紫，就像是死尸一样。同时，两只眼睛不断地向上翻着，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白。
　　她一步步地朝众人走来，动作虽然迟缓而僵硬，但正是这种迟缓僵硬，令她看上去更加可怖，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阴森。

　　所有的人都开始往后退，只有锦熙不顾一切地向前走去。他不是不害怕，只是内心的担忧焦急已胜过了一切。

　　但云倚漠这个时候，却果断地拦住了他。
　　他抓住他的手，双目如炬地看着佟佳.玉婉，凝重道：“她被附身了，你过去也没用。”
　　“附身？”锦熙不可置信地转向云倚漠，大声吼道：“你妈才被俯身了！云倚漠，我告诉你，你别再这胡说八道！”他说完一把挣开了云倚漠的手，冲到了佟佳.玉婉的身边。

　　佟佳.玉婉看到锦熙后，发了疯似的一把就掐住了他的脖子，并且力大无穷地一下子就把他按在了地上。
　　锦熙没有防备，倒下时后脑重重地嗑在了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表情痛苦地看向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母亲，双眼通红 。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这种绝望不仅仅来源于呼吸的缺失、死亡的逼近、更来源于被至亲伤害的痛苦。
　　他抓住母亲的手，因为窒息手上青筋毕现。他艰难地张了张发紫的唇，无声地喊了句：“额娘。”但这两个字并没有帮他换回母亲意志，他的肺部依旧空气稀薄。

　　就在他以为自己可能就这样死了的时候，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云倚漠的脸，以及他那双永远都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
　　然后，他看到他极为迅速地在母亲的额前贴了一张符咒，顿时，他就感觉脖子上的手劲一松，而他的身体被人用力一拉，瞬间被拖离了母亲的身边。

　　叶丈秋将锦熙拉到安全的地方后，并没有回去帮忙的打算，而是搂住锦熙，选择袖手旁观。
　　云倚漠当然也用不着任何人的帮忙，反而朝着众人大喝道：“所有人都给我出去，在外面守住大门、窗口。”
　　众人听了他的话并没有动，而是面面相觑看向惊魂未定的锦熙。

　　锦熙压下心底翻腾的各种情绪，强制镇定道：“你们先都出去。”他说出这句话时没有一点犹豫，似乎对云倚漠有一种理所当然的相信。
　　众人听他发了话，立刻都退了出去。其实他们早就想离开，毕竟没有人愿意待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面对着这样一个诡异的场面。

　　待所有人都出去后，云倚漠抬眼看向锦熙，示意他与叶丈秋也要出去。锦熙在这件事上自然不会听他的。他的母亲正在遭受不知名的危险，让他撇下母亲置身事外，绝不可能。
　　所以他颤抖着发紫的嘴唇，却依旧坚定地说道：“我不会出去。需要帮忙的，你就赶快说，我不想让我额娘多受苦。”
　　“锦熙不走，我当然也不会走。”叶丈秋无所谓地笑笑，示威般地更加用力地搂住了锦熙的肩膀。
　　云倚漠的眼神掠过叶丈秋，对其视而不见，只道：“如果你们两个现在很闲的话，就过来帮忙绑人。”

　　“绑人？绑谁？”锦熙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说绑谁？不绑你娘，难道绑我吗？还是绑你？”说到“绑你”两个字时，云倚漠刻意加重的语气，似在刻意提醒他昨夜发生过的事情。
　　锦熙果然下意识地脸色一红，磕磕巴巴地回道：“我、我怎么能绑我额娘？”
　　“绑不了就给我滚出去，别在这碍眼！”云倚漠听了怒斥一声，扯下床上的帷幕，就将佟佳.玉婉按在了墙上。
　　锦熙见了简直怒火中烧，边喊边冲过去：“你怎么对我额娘呢？喂，你轻点，你快松开！”就在这时，佟佳.玉婉一下子挣裂了绑她的布帘，张牙舞爪地又要扑向锦熙。
　　叶丈秋一直跟在锦熙身边，见状立刻将他拉入怀中，用后背挡住佟佳.玉婉的攻击。云倚漠见状，则停住了伸到一半拿着符咒的手，袖手旁观地看着佟佳.玉婉从后面掐住了叶丈秋的脖子。

　　“阿秋，阿秋。”锦熙使劲掰着佟佳.玉婉掐住叶丈秋的手，瞪着云倚漠大吼道：“你愣着干嘛？快点救人啊。”
　　云倚漠故作繁忙地从口袋里翻着东西，假惺惺地说：“哎呀，我拿错符咒了，你让他再坚持会，坚持就是胜利。”
　　锦熙慌慌张张中，也没看出云倚漠是故意不帮忙，还傻兮兮地鼓励叶丈秋道：“阿秋，那神棍正找法器了，马上就能救你，你再坚持会，坚持就是胜利。”
　　叶丈秋被掐得双眼通红、青筋暴起。他身体缺氧，脑子却没缺氧，心里很清楚云倚漠那个混帐王八蛋绝对在拖延时间。
　　而云倚漠那个混账王八蛋，东翻翻西找找，终于在叶丈秋将要窒息的前一刻，把那张攥在手里好久的符咒贴到了佟佳.玉婉的脑后。
　　叶丈秋终于喘上了一口气，刚喘上这口气他就回身给了云倚漠一拳，云倚漠正跟佟佳.玉婉鏖战，这一拳恰好打在了他的脸上。他舔着渗血的嘴角，冷冷地看向叶丈秋，叶丈秋则也冷笑回瞪，似乎刚才的那一拳并没打过瘾。

　　这个时候，锦熙实在是没空去解决这两个人的纷争，于是大声喊道：“你们俩他妈的别阴阳怪气的了，行吗？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怎么救我额娘？”
　　云倚漠听了，将目光转向锦熙，干脆道：“想就福晋简单，那就要看你们配不配合了。”他虽然说着“你们”，但这个“你们”里明显只有叶丈秋。
　　锦熙听了，立刻点头道：“我们当然配合，你快说怎么配合？”
　　云倚漠就在等锦熙这一句话，他挑衅地看了叶丈秋一眼，然后命令道：“你，把福晋抱住，别让她乱动。”
　　“我？”叶丈秋冷哼一声，感到十分好笑：“我一个大男人去抱福晋，于理不合吧？”
　　“现在生死关头，你跟我讲理？好！那等人被折腾死了，我看你跟你旁边这位小少爷讲什么。”云倚漠说完这话就看向锦熙，他的话不仅是虽叶丈秋说的，也是对锦熙说的。此时此刻，若还讲什么男女之别、身份之差、孔孟之道，恐怕佟佳.玉婉只能一命呜呼胡。

　　锦熙沉默了半晌，截住叶丈秋还要反驳的话，开口道：“阿秋，你就帮我这个忙吧。”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间并不长，但思考的却很多。他想如果自己主动请缨压住母亲，无论是体力上还是情绪上都难免出现纰漏与动摇。所以云倚漠的决定是对的，他只能听从。
　　叶丈秋听了，言简意赅地“恩”了一声，之后二话不说地就按照云倚漠的指示把佟佳.玉婉固定在了墙边。既然是锦熙的请求，他当然没有任何拒绝的可能。

　　云倚漠看准时机，突然不知将一块什么东西塞进了佟佳.玉婉的嘴里。佟佳.玉婉含了那“东西”后，瞬间疯狂了起来，就算身上贴了两张镇符也不能阻止她剧烈的挣扎。但是她的挣扎虽然比刚才激烈，力气却渐渐小了起来。
　　她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本该精致秀丽的五官此刻扭曲在一起，挤出诡异的纹路。

　　这时，一股恶臭突然从她身上渐渐弥漫开来。那种味道类似于腐烂的尸体在泥土中发酵，令人不止作呕，而且恐惧。
　　叶丈秋离佟佳.玉婉最近，这种味道也离他最近。他憋着呼吸，用眼神催促着云倚漠赶紧解决。
　　云倚漠则双手抱胸，不紧不慢地告诉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等？等什么？云倚漠，现在不是斗气、开玩笑的时候。”锦熙上前一把抓住云倚漠的衣襟，焦急的脸上已有怒意。他知道他看叶丈秋不顺眼，但他想整他也得分一下时机。

　　“我说等，就得等。”云倚漠一脸镇定地任锦熙抓着自己，说出的话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你···”锦熙话还没说完，只听身后一阵干呕，紧接着一股比刚才恶心十倍的臭味，刹那在房间里蔓延了开来。
　　他回头看去，只见佟佳.玉婉开始止不住地呕吐，吐出来的都是一股股的黑水，里面似乎还跳动着一些不知名的肉块。

　　叶丈秋本能地想躲开，但云倚漠却在一旁警告道：“你现在要是放开她，就等于前功尽弃。现在，必须让她把这些黑水全吐完。”
　　叶丈秋听了再次撤回了离开的动作，他不是要听云倚漠的，他只是不想前功尽弃，不想锦熙的额娘有事，不想锦熙担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