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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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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推带拉地将乔风鸣送到医院,白饭重重地跌坐在急诊室外的休息椅上,歪着头,等待乔风鸣被送出来。
……
“你这女朋友是怎么当的?男朋友病得这么厉害还不赶紧把他送来,难道你还会不知道,他和一般人不一样,小小的感冒发热,都可能要了他的命,何况是连常人都不敢忽视的高烧呢?”迷迷糊糊中,白饭听见耳边絮絮叨叨的数落。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睡梦中的白饭迅速地睁开不知何时已紧紧合上的双眼,紧张地站起。
“不是你,还有谁?”套着白大褂的医生立在面前,一副正义凛然的夸张表情,仿佛自己在维护正义。
“可是……什么男朋友女朋友?我和他,根本就不是那种关心嘛!你想太多了啦……”白饭嘟起嘴。
“唉……不是他的女朋友,谁还会这么好心把他送来?虽然你们两个在一起,难免招来些闲言碎语,但是你也不该,否认你们的关系啊,如果他知道了,会怎么想?”
“你……”白饭气结。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都说不是了,他还不相信!难道我是人家的女朋友对他有什么好处吗?莫名其妙!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哪里啊?我可以去看他吗?”白饭索性不再争辩。
“102号病房。最好多休息一两天再出院。你应该,留下来陪他,免得他有什么不方便。”
“喂!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喜欢指使人家啊?我要不要留下来,跟你有什么关系?”白饭忿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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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着多事的医生气急败坏的模样,白饭横冲直撞地找到102号病房。
轻轻地推门进去,乔风鸣,还安静地合着双眼。
尽量放轻手脚地搬过一旁的椅子,坐到乔风鸣的身边,白饭眯起眼,颇享受地欣赏着乔风鸣熟睡的脸。
他的脸,很痩;他的皮肤,很白;他的睫毛,很长;他无论怎么看,还是,很帅……
好想偷偷地亲一口喔……白饭努力地咽了咽口水。
“哈,这次有正当理由跟你‘亲密接触’了哦!”白饭瞥见乔风鸣的右脸上,那跌倒时不小心留下的细小沙粒。
掏出在袋中呆了六年的手帕,尽管舍不得,白饭还是用它,抹上乔风鸣被弄脏的脸。
“呃……你……”乔风鸣的身子颤了颤,“你是谁?我在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白饭!我在路上看到你跌倒,所以就送你来医院了,放心吧,我不是坏蛋!”白饭快速地缩回手,“对不起,我把你弄醒了……”
“谢谢你,可是,我不能住院……”乔风鸣注视着眼前略微显得羞涩的年轻女孩,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窘迫,不得已地说出口,“我付不起住院费的……随便吃点药就好了……一点小病,没什么……”
艰难地用乏力的双手撑起身子,乔风鸣将自己挪向右侧的床沿,试着够着不远处停放着的轮椅。
“不行!”白饭慌忙扯住乔风鸣,“住院费的问题,你就不用担心了,还有我呢,我可以帮你啊……你还发着高烧,至少,多休息半天再走嘛……”
“可是……”乔风鸣回过头来,愣愣地看着自己被白饭扯住的手臂。
“对不起……”白饭红着脸放开手。
“没关……”乔风鸣话音未落,便已一手扑空,连人带被,由床上翻落。
“小心啊!”立在风鸣左侧的白饭急急地奔过去,却还是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坠倒在地。
“不要帮我……”乔风鸣抢在白饭动手之前拒绝了她的好意。
“你真的……可以吗?还是让我帮你吧……”白饭无措地看着乔风鸣一手撑住地面,一手胡乱地扯着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被单,无数次忍不住想要将他抱上床的双手,握成拳背在身后。
乔风鸣却仍是自顾自地努力着,不理会白饭满脸焦急的神情。
“啊!……”乔风鸣在发现自己愚蠢的行为,也只能使自己被越缠越紧之后,悲怆地低喊一声,终于放弃了挣扎。
无助地望着天花板,乔风鸣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竟是那么弱……
父母在的时候,几乎是为他做尽一切,只等他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濒如,固然不能完全替代父母,却也总是在任何他需要的时候,主动对他伸出援手……
现在呢?父母走了,濒如也不在,眼前,只有一个陌生的女孩,一点一滴地,看着他将自己的软弱无用,统统泄漏。
“还是让我来吧……”已看得揪心的白饭,一步跨到风鸣的身边,低低地弯下腰,一手将他的背扶起,一手插入他掩藏在被单中的双腿下。
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白饭,还是禁不住为臂上异样的触觉,颤抖不已。
究竟是什么样的灾难,将他的双腿,揉捏成这般令人心痛不已的形状……白饭无声地叹着气。
猝然用力,白饭将乔风鸣轻盈的身子抱起,小心地在床上放平,再轻轻托起乔风鸣细弱的腰部,一点一点地,将缠绕住他身体的被单抽出来。
乔风鸣就这么木然地睁着眼看着,看自己丑陋的,畸形的腿,随着白饭生疏的动作,在她面前,暴露无遗。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白饭怔怔地抱着被单,迟迟不肯将它放下。
低下头,白饭的目光,就又不自觉地飘到乔风鸣裸露的脚上。
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形容,它的模样……那么痩,那么小,那么惹人怜惜地僵着……
白饭不忍地闭上眼,不敢再看。
她还是害怕了……乔风鸣的悲哀,在眼神触及到白饭忽然闭上的双眼时,急剧地喷射。
任何人,任何人都会讨厌它们,嫌弃它们的……乔风鸣告诉自己。
因为连他自己,也是如此。
他多么痛恨看到它们,多么痛恨这跟随了自己整整十三年的,一日日愈加丑陋的,累赘的双腿……它们那么丑,丑到自己每每望见它们,都忍不住反胃……她又怎么可能,不怕呢?她不过是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接受,这样丑陋的东西?……
然后白饭看到乔风鸣发疯般地夺过自己手中的被单,拼命地盖住自己的双腿,再用双手紧紧地按住。
“不要看……不要再看了……不要再看了……”乔风鸣散乱的目光中,满是恐惧。
“对不起,对不起……我……”白饭惊惶地道着歉,却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为什么要救我?……”沉默之后,乔风鸣抬起头,直勾勾的目光,看到白饭心寒。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我问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就这么死掉!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你看我这个样子,一个人能活得下去吗?能吗?!早几日死和晚几日死,有什么区别?”乔风鸣的身子,剧烈地颤动着,“你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
“我……我……时间不早了,你从早晨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等我,我去帮你买些食物回来……”白饭愣忡许久,然后口中蹦出,不相关的一句。
不敢再看乔风鸣脸上绝望的神情,白饭飞快地冲出病房,关上门,倚在墙上,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逃避,有用吗?待我回来的时候,又该怎样面对他的压抑?……”白饭无奈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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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病房的门,重重地闭合,乔风鸣合上双眼,疲惫地倒在身后的软枕上,空旷的四壁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浓重的呼吸。
“走了,她走了……”早已预知这样的结果,乔风鸣,还是抵不住满心的凄然,“她是好意,为什么,你却要把她吓跑……”
是错觉吗?短短的几分钟,为什么,仿佛已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她,不会再回来了吧?她一定是逃了,逃了,再也不敢回来了……
“濒如……她会担心我……我还是……回去吧……”乔风鸣黯然起身,窗外的天空,迷茫一片。
跌倒的狼狈,还痛得那么刺骨,只是,即使自己就在这里躺到死,又会有谁来关心,谁来扶持?……已半天没有进食的乔风鸣,用左手轻压隐隐作痛的胃部,再用右手扶住床沿,慢慢地坐起。
向那辆属于自己的轮椅伸出手去,乔风鸣才发现,它与自己的距离,原来是这么远,远到他根本无法够着。
“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乔风鸣用上齿咬住下唇。
一点一点地搬过自己的右腿,然后,是左腿……乔风鸣吃力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到自己的双腿,都已完全垂下床沿。
再然后,撑住身旁的桌柜,将自己的身体,移出床面,再直直地,栽倒下去。
乔风鸣可以想象自己形状怪异的双腿,交叠着被自己拖在身后的样子。
然后乔风鸣听见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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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饭推开门,见到的第一个画面,竟是乔风鸣拖着两条细弱的腿,用双手撑着上半身,努力地将自己的身体向前挪动。
“你在做什么?”白饭捧在手中的热粥,差点洒落。
“我……我只是想,坐到轮椅上……”乔风鸣轻声解释着。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白饭将粥放在桌台上,紧走几步,停在乔风鸣的面前。
任由白饭将自己抱起,乔风鸣已无法言述,自己的惊喜与感激。
她竟然真的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是不是,我让你等得太久?对不起,我找了好久,才买到刚起锅的清粥噢……”白饭让乔风鸣倚在靠枕上坐正,然后端过还冒着热气的塑料盒。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太心急……谢谢你……”乔风鸣伸出手,想要接过白饭手中的盒子,却发现自己的双手,颤抖着,根本无法拿稳任何东西,“对不起……我……”
“一定是你刚才用了太多力气,所以才会这样。”这样的机会,正是白饭所求之不得,“没关系,我来喂你。”
“可是……”乔风鸣未来得及推脱,白饭已将一口热粥,送到他的面前。
颇有成就感地看着乔风鸣乖乖地将自己手中的粥一口一口地咽下去,白饭疑惑着,为什么刚才他还冲动地拒绝着自己的帮助,这一刻,却变得如此顺从?难道,是上帝被自己的善良感动,暗中相助吗?
“你叫什么名字?”白饭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才突然想起,“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乔风鸣。我叫乔风鸣。”乔风鸣对着白饭温暖地笑着,还在为自己初时的失礼,内疚不已。
“嗯……我记得,你说你没有家人?那你,有没有女朋友?”白饭紧紧地盯住乔风鸣蠕动的唇,唯恐他对自己说出一个“有”字。
“没有。”乔风鸣几乎是脱口而出。
濒如,应该算不上是自己的女朋友吧?可是,为什么不让白饭知道,濒如的存在呢?是否,自己想得太多,所以,还多此一举地,刻意隐瞒?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白饭尚未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还贪婪地不愿放弃追问。
“我……”乔风鸣犹豫,“有……可是,我早已失去了她的消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即使我能够找到她,她也永远不可能,喜欢上我。”
“哦……”白饭失望地垂下眼,“她是谁?”这一句,并非出自真心,只是,乔风鸣仿佛已沉醉在回忆中无法自拔的神情,令她,再也兴奋不起。
“六年一班……”乔风鸣喃喃自语,“我只知道,她在六年一班……”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六一儿童节的联欢会上。那时,她穿着红色的小肚兜,在舞台上跳来跳去地表演节目,好可爱,就像,一个小公主……我坐在台下,心里只想着,如果我能认识她,多好;如果我能站起来,能走到她的身边与她一同跳舞,多好;如果我是她的王子,多好……可是那时候,我已经,瘫痪了整整七年啊,我早已不得不认命,相信自己永远都只能坐在轮椅上……”
“后来,我知道了她的班级——六年一班。于是我就常常推着轮椅,从她的教室前经过,也常常,跟在她的身后,看她蹦蹦跳跳地走回家。当然,我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她,总是早早地,就被她越来越远的甩在身后……我多么希望她能注意到我,却又害怕,她真的发现我的存在……我不过,是一只瘸腿的癞蛤蟆啊,怎么敢妄想,喜欢上一只美丽的天鹅……”
“一直到毕业的那一天,我看见,她躲在角落里哭,我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她接了!我几乎已经做好了被她一把推开的准备,她却,没有迟疑地接了!……可是,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惊讶地盯着我的腿看,我知道,她一定是害怕了……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天一样,如此强烈地憎恨自己丑陋的腿……她很快跑了,却出乎我意料地,顺手摘下我的博士帽……然后我才明白,她的焦急,她的哭泣,都是因为丢了博士帽……我躲在她看不见的墙角,默默地注视着她,直到她照完了毕业照……她笑得不快乐,也许,是因为受了我的惊吓。所以,我躲着,躲着,一直躲到她回家……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尽管,她的害怕,让我多少有一些难过,可是,当我看见她戴上原本属于我的博士帽,我是那么幸福,那么快乐……我总算是,对她说过话了,总算是,与她有过接触了,我再也不会,有遗憾了……”
“对不起,我好像,说得太投入了,让你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听我说那么多无聊的话……”
乔风鸣终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而白饭,还张大着嘴,傻傻地望着他。
乔风鸣,原来是你啊……我找了你那么久,今天终于……上帝,我爱你……
“如果,你还能再见到她,你会继续喜欢她吗?如果她也喜欢你,你会接受她吗?”白饭对乔风鸣多余的抱歉听而不闻。
“会!我当然会!只是……这根本……不可能……”乔风鸣亮起的双目又忽地暗下。
“还记得这个吗?”白饭掏出那一方手帕,在乔风鸣面前晃了晃。
“你……你……”乔风鸣伸手抓住手帕,兴奋的心脏,已快超负荷。
“我就是那个穿着红肚兜在舞台上跳来跳去的小公主……我就是那个抢走你博士帽的小坏蛋……我就是那个六年一班的——白饭!”白饭红了眼眶,“我找了你六年,我好想对你说一声抱歉,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乔风鸣尴尬地低下头,恨那些自己还以为无关紧要的话,都被自己偷偷地在意了六年的人,当面听清。
“你说的话,还算数吗?我说我喜欢你,你接受吗?”白饭努力地令自己平静下来。
“我……我……”乔风鸣无言以对。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可是……当年美丽的小天鹅,已变得更加鲜亮耀眼,那只自卑的癞蛤蟆,却已更加丑陋,更加狼狈……他怎么能够,玷污了他的天鹅,他的公主……
“怎么?你不愿意?你反悔了吗?”白饭显然因乔风鸣的犹豫而受了伤,“是不是我和你心中的小公主相差太远,是不是我没有她美丽,没有她可爱,我没有办法让你喜欢,是吗?”
“不,不是!”乔风鸣眼睁睁地看着泪由白饭的眼角,一串一串地滑落,心痛得抽搐,却无能为力,“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再也看不过白饭委屈地哭泣,乔风鸣大着胆子,将白饭揽进怀里。
这一揽,就是用尽所有的元气,却还是支撑不住白饭的重力,同她一起,仰倒在床面上。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说啊!”白饭顺势凑到乔风鸣的面前,双手撑在他的两侧,几乎是完全架空在他的上方。
“是你太可爱,是你太美丽,是我一无是处,我配不上你……我连自己的生活都有困难,我怎么对你好,怎么照顾你保护你?”乔风鸣无奈地由着白饭小野猫般地扑在自己的身上,脸上的潮红,久久无法褪去。
“Don’t care it!”白饭满意地坏笑着,霸道地吻上乔风鸣惊愕的脸,“我要你当我的男朋友,我爱你!”
“什么?”乔风鸣急促地呼吸着,“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白饭大声地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