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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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每个月都会见面。
他脱下大衣，平躺，阖上双眼，老实地任由我的手指分开他的前发，露出光滑的额头。被水流打湿了黄色的短发，一绺一绺的，黏在我的手掌心里。我感受着被水打湿后细软的头发，轻轻地搓揉几下，手指穿过湿透了的短发，触到头顶皮肤。
他紧闭着的眼睛动了动，没有睁开，皱着的眉随着我手指的动作，慢慢再慢慢地展开，逐渐露出些许享受的神情。
像一只正在晒太阳的晚年老猫。
问他水温烫吗，他简略地回答没。
我了然又熟络地继续起手上的动作。
时间有些久，他开始泛起瞌睡，结束时，我喊了他几声，他呆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对上我的。
琥珀色的眼睛好看的要命。
我保持着服务性的微笑，专注地看了一会儿，直到他问：“好了？”
我嗯了一声，用柔软干燥的毛巾将他湿润的头发包裹了起来，轻柔地擦拭。这个时候，他总是微微地阖着琥珀色的眼睛，没有了刚才猫大爷的懒散，倒更是有了几分宠物店巨型犬的样子，还是正在被人擦拭毛发的乖巧巨型犬，不吵不闹，专注享受。
我为自己心底对他的比喻道歉。
但是他此刻的表情，对于女性，真是致命的如同春|药。
“今天还是简单地修一下？”
我将毛巾的尾巴掖好，他起身，笑了笑，说是。比起刚才的困乏，他现在有了精神，健谈的甚至让人有些头疼。从内室走到外室，尽管嗓子微哑，却还是同我聊了几句日常，最后停在镜子面前，坐下，任由我将随意摆布他的湿发。
我没太记住他与我讲了些什么，就记得他今天的声音没往日那么好听。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开始猜测，他可能是个没名气的演员，或还没出道的偶像，又或者是不知名的杂志模特。
这个猜测持续了六个月，却一直没有得到证实。
我从未在任何地方见过他的广告，画像或者其他新闻之类。偶尔与家里会去看国民偶像音乐会的大姐聊天，大概描述下了他的长相，大姐想了想，说没有个子这么高的练习生吧，何况和你年纪差不多还没出道，根本没希望。
就是个长相讨女人喜欢的人吧，我边用吹风机吹着他半湿的头发，边神游天地拨弄着他的头发。
他的发质很好，柔软，颜色也是好看的明黄色，尽管现在这个颜色已不再流行。有次，他在做头发的护理，店里只有他一个客人，他随口问了一句现在流行什么发型，我想了想告诉他，挺多年轻人开始染回黑发的。
他短暂地犹豫了下，“还是习惯这个颜色。”
讲真话，如果不是他皮肤白，黄色肯定没有黑色好看。
在这方面，东亚人永远会嫉妒欧美佬的基因。
晚上七点多，店里只有他一个客人，屋内除了吹风机的声音，再也没有其它声音。我拨弄着他的短发，手心里痒痒的触感，让我想起老家养的那只老猫，被吹风机吹弄的时候，总是会懒散地趴在床上，喵喵地叫唤几声。
而他就是，打几个哈欠，讲几句不知所谓的话。
比如现在，他问我某两个刚发售的限定饮料哪个包装好看。
我的手指差点拽住他的头发，顿了顿，我说：“都差不多吧。”
其实，我内心想的是，在乎限定饮料包装的，大多不是女子高中生，就是收藏爱好者。
头发吹到半干，他搁在旁边椅子上的大衣里传来手机铃声。我停下手上的动作，看他探身掏出手机，哑着嗓子与对方聊了几分钟。
明黄色的头发还没吹顺，有一点点毛糙，像个睡觉不老实的人刚刚起床。
哦，一只炸毛的老猫，我心里想着，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一只黄色花纹的老猫仰面晒着肚皮，将柔顺的毛发搞得一团糟。
挂掉电话后，我倒了杯大麦茶给他。他说了句谢谢，嘴角翘了翘，接过去润起嗓子。我目不转睛盯着他仰脖喝水的动作，心里想着这样长相的人都没有被星探挖掘，大概算得上这个国家女性的损失。
“这个长度？”吹干头发后，我感受着手掌下柔顺的触感，问道。
他看着镜子，探手比划，“再短一些。”
“平头那种？”我不确定地问。
他嗯了一声，后又补充说：“不太需要打理的那种就行。”
造物主确实是令人生气的，我看着镜子里顶着一个棒球大联盟选手发型，却仍旧讨人喜欢的人，微笑地告诉了他今天的费用。
他起身时，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小声嘀咕了一句，说怎么觉得自己有点像XXX。
而那个XXX我却没有听清。
“欢迎下次光临。”我微微弯腰，如同送走上一位客人时的那样。
但不是每个客人都会选择将自己的贵重物品遗留在店里，我盯着被他忘在台子上，与他发色相近的手机，默默地替这位不知名的客人添加上了一个粗心的标签。
他打来电话已经是晚上快十二点，我刚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就听见他的手机铃声从客厅传来。
手机屏幕上只显示了一个字，“家”。
我将毛巾搭在头顶，划开锁屏。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的声音，半询问的：“……理发师小姐？”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他松了口气，讲话的声音也开始夹杂起明显的放心，“还担心是掉在哪里了。”他说着，又低声多了一句：“是认识的人还好，放心了。”
默默地计算一下我们认识的时间，二十四周，见面的时间加起来，顶多四十八小时。我咧嘴，无声笑了一阵，这位不知名的客人除了粗心还容易相信人。
我以为他会在第二天来店里带走他的手机，可他却在电话里告诉我他明天早上要赶飞机。他那边背景音有点杂，偶尔还有人问“你家起子在哪里啊”，随即就是一阵叮叮咣咣翻箱倒柜的声音，他的声音也变远了，“我还在打电话，你自己去开啊——你别开那个啊，好不容易托人买的，我还没尝过，”一阵微妙的空白之后，声音里少了些激昂，沉闷地：“给我留半瓶。”然后又憋了半句，“……别全都喝了。”
我总觉得自己像是躲在透明门的背后，偷窥他的日常生活。
背景音里的另一个男声：“酒不是拿来喝的，还是拿来看的啊？”
他的声音又带上了微微的激昂：“那你也给我留半瓶啊！”
我有些想搁下手中的电话，他与朋友之间的对话总让我想起家里老爸老妈的对话，没什么营养。
他的声音近了回来时，已经有了些许讪讪：“……刚才朋友在开酒。”
我笑笑，没出声，听着他继续告诉我，他明天的机场巴士是早上七点。
真是鬼使神差，我一向不怎么善解人意，却明白了他没讲完的半句话。只是个举手之劳而已，我想，也就答应了他。
他说如果有朋友找他，次数多了就帮他回一个他没有带手机，次数少就别管，如果烦了，也可以直接挂掉电话。
我说没问题。
幸运的是，并没有人打电话过来。
也许是他高估了朋友对他的想念，又或者刚巧那几天真的没人找他。
而比较倒霉的是，电子产品的电池永远不会无休止的工作，他的手机最终在第三天因电量低原因，自动关机。休息日，路过Yamada时，我进去逛了逛，遗憾的，并没有见到与他手机一样的款式，也就放弃了顺带配个充电器的想法。
再遇见他时，已经是十一月下旬。距离他将手机放在我这里保管，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
入了冬，天黑的早，我送走最后一位女客人，打扫完卫生，准备闭店，门却被他推开。“关门了？”他摘下帽子，头发有点翘，手里拎着一个与他着装不怎么相称的运动包，矗在门口，看着我拿着笤帚，犹豫了下，没有进来。
这打扮真是不伦不类，我心里吐槽了一句，告诉他正准备关店。
他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还是矗在门口。我有些不好意思，将笤帚靠墙搁着，“还没闭店。”
他进来带上门，搓了搓手，说了一句怪话：“东京真冷。”
我怪里怪气地看着他，戴着帽子，围着围巾，外衣却还是秋天的那种。我给他倒了杯热水，他接过去暖了暖手，“真是麻烦了。”
“没事。”我从包里翻出他的手机递给他，“没电了。”
他接过去，随手揣进兜里，眼睛眨了两下，估计是想道谢。淡色的嘴唇启了一条缝，还没讲话，就在推门带进来的冷风与对方的声音之下变成了圆形。
“磨蹭什么啊，就等你一个——”话讲到一半，对方眼睛瞥到了我，话停了。
进来的人比他还夸张，干脆就套了个长袖的单衣，戴着个帽子。与他年纪相仿，个子或许比他还高些，皮肤倒是像海滩救生员。
我看着进来的人和刚才的他一样杵在门口，任由着冷风一股脑地钻进屋子里，却没像他一样打喷嚏，反而是刺咧咧地打量了我几眼。
我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看着他的发型，估计也不是来理发的，不然就可以直接去做和尚了。
他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在坐在椅子上口型还保持着惊讶的青年身上，朝我努了努嘴，没吭声。
我那位不知名的客人终于回了神，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戴上帽子，拉高了围巾，“真是谢谢。”他这句话刚说完，就被他的朋友伸长胳膊揽住脖子，那个有点肤色有点像救生衣的青年颔首朝我打了个招呼，“麻烦了。”
服务行业的准则永远是微笑面的客人。我笑着目送着一个高个子青年被另一个高个子青年强硬地拽走，不知自己是否应该遐想。
应该是会遐想。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