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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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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手术持续四小时,从中午一点开始,傍晚五点才结束。
舒景言从手术室出来时,就看到外面等了好几人,全部是病人家属,不过,也有一人混在里面,只因她站在远一点的地方,所以舒景言开始并没有看到她。
看到他出来,家属全都围过去,七嘴八舌询问情况。
连续四小时精神高度集中,舒景言有些疲惫,捏了捏眉心,摘下口罩后,一一回答家属的问题。
手术很成功,现在就等病人清醒。
他身后的手术门打开,病人推出来,刚刚围着千恩万谢的家属全部围着那推车,呼啦啦一群人往住院部而去,刚刚还人声嘈杂的走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舒景言一人,清清冷冷,孤孤单单的。
其实不对,应该说还有一个人,众人散去,舒景言才看到后面的岁暮。
岁暮向主任请假一小时提前下班后就直接过来了,病人家属太过担忧手术室里的人,所以也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此刻,她脱去白大褂,散开马尾,穿着自己的外套,站在不远处。
两人其实还很陌生,除去这几天见面时,岁暮总会嘴甜甜地打招呼,叫着“舒老师”,其实,舒景言对不远处的女人还有些不熟悉,他极少关心家人和病人以外的人,没有必要,也没有时间。
所以,他难得有些词穷。
岁暮走近几步,从身后取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舒老师,您真厉害,辛苦了。”
舒景言从医数年,却是第一次有人在手术后递给他一瓶水。
他迟疑片刻就接过水,瓶子被长时间的紧握,带着手掌的温度,他轻轻拧开瓶子,仰着头就咕嘟咕嘟一大口,不一会儿水就剩一半了。
岁暮盯着他的喉结发呆,男人的脖颈很修长,那块的皮肤也很光滑,灯光下如玉一般,岁暮竟还有些羡慕,喉结因为吞咽,上下滑动,许是因为他在喝水,岁暮也有些口干舌燥,侧头看向旁边的墙壁。
不知何时,他已经拧好瓶盖,垂眸看着她:“下班还不回去?”
“我想过来看看,没想到刚到手术就结束了,好巧。”岁暮在他面前有些紧张,她安慰自己,谁面对大神能淡定呢。
舒景言眼底浮现笑意,冰雪消融,即使消融的只是一点点冰山角,但也足够让人心生暖意。
“等一下,你这边有点脏。”
岁暮说完,就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张湿纸巾,直接拆开,舒景言还未来得及去接,就已经感觉到自己右侧脸颊上方湿湿凉凉,女孩靠近自己几分,踮着脚,细致耐心地轻轻擦拭,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直达大脑,他又有些想喝水了。
手术中的血不小心粘在脸上,一个小小的点,擦拭几下就消失了。
岁暮退回原处,其实在她抬手时就已经发觉不对劲,但当时停下太尴尬,她只好硬着头皮上。舒景言握拳低着嘴唇,轻咳一声,声音沙哑:“早点回去吧。”
岁暮知道手术顺利,心也放下了,外面华灯初上,她也该回去了,她朝舒景言挥手:“舒老师,明天见。”
舒景言颔首:“明天见。”
目送岁暮的身影消失,他才转身回去,丢掉手术服,换上自己的衬衫和长裤,他站在更衣间的镜子前,漫不经心地戴着手表,盯着镜子里的人发呆,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纸巾擦拭的触感也早已消失得无迹可寻。
抄起柜子里的车钥匙,他出了更衣室,坐电梯直接到医院的底下车库,现在已经是七点,车库却不停地有车开进来,驶出去。
车子从车库驶出,一路向东,他今日本来是要回自己在宁城的公寓,但母亲刚刚出差回来,想见他一面。
舒安娜住在城郊的小区,远离市区的喧嚣,宁静平和,正适合舒安娜。她是宁城音乐学院的小提琴老师,年轻时是乐团的小提琴手,现在在宁城也非常有名,很多家长都会请她指点自己的孩子。
舒景言打开家门,弯腰换鞋时,舒安娜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我就知道你今天回来会很晚,所以才晚一些烧菜,要不然你又得吃回锅的了。”
“今天下午有个手术,所以耽误一些时间了。”舒景言走到厨房,拧开水龙头洗手,这是他回家第一时间做的事情,舒安娜从旁边给他递了一张纸。她平时见儿子的机会不多,尤其是近几年,舒景言的的工作越来越忙,所以,她在见面的时间想和儿子多聊一聊。
“患者很严重吗?”
“淮海路出了车祸,一个大学生被撞,送来时肠子已经破裂了。”
“哎!真是作孽。那手术结果怎么样?”
“手术结果挺好,下面就看术后的治疗和个人保养。”
舒安娜骄傲又赞许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我儿子真厉害。”
舒景言擦手的动作顿住,他捏着纸巾丢进垃圾箱。舒妈妈的话让她想到刚刚也有个女人说他真厉害。
他陷入自己的思绪,一连串的手机铃声忽然打断了他,他从口袋中取出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眼神瞬间柔软下来。
“还没睡吗?”舒景言背过身打电话,舒妈妈端着汤从他旁边经过,面色不愉。
那边是孩子的童言童语,舒景言很有耐心的哄着孩子,“早点睡,小朋友不睡,不会长高的……嗯。好的,叔叔有时间就去看你。嗯拜拜。”
挂了电话,他嘴角的笑还未收,就听到舒安娜从客厅传来的声音:“又是那个孩子?”
舒景言将电话放回口袋,踱步走近客厅的餐桌,有些不赞同的说:“妈,他有名字。”
舒安娜笑了笑:“不好意思,景言,我已经忘了他名字。”
舒景言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有告诉母亲那个孩子的名字,算了,说几遍也不会记得的,他有些无奈。
舒安娜给舒景言盛了一碗鸡汤搁在他面前,她是一个很温和的女人,但这也仅限于没有触及她的底线,她的底线除了自身的骄傲尊严,还有就是她的儿子。她想到五年前自己儿子受到的耻辱,她现在还气得想杀人。
“当年那个女人那么对你,害你这么些年都不能从阴影中走出来,一直独身到现在。我是怎么都无法坦然接受你对她孩子那么好!”一番话她说得有些激动,白皙的脸涨红。
舒景言喝完碗里的汤,擦擦嘴角,“第一,我这些年一直独身并不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只是没有遇到喜欢的而已;第二,大人有错,但孩子无辜,那个孩子从小失去妈妈,爸爸也消失无踪,小小年纪就呆在孤儿院,我算是他唯一亲近的人了,我不能丢下他。”
“舒景言,你是想气死我啊!”舒安娜捂着胸口,她声音向来温柔,就连此刻发火也毫无杀伤力。
“妈,我很抱歉让你伤心了。”
“那行,那你既然那么喜欢孩子,你赶紧给我找个儿媳妇,生个孩子,我也好安心。”舒安娜退让一步。
母亲的穷追不舍,让他一阵疲惫和心累,他背紧贴着椅背,声音有些苦涩:“妈,婚姻需要被尊重,如果只是为了结婚而结婚,我不能接受,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再去重复我的童年。”
他一下子点到舒安娜的死穴,她一直因为自己婚姻的不幸给孩子带来的伤害而愧疚和自责。她望着自己高大英俊的儿子,内心一阵酸涩。
那晚,舒家母子不欢而散,舒景言在楼下吸完一只烟后才驱车离开,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吸烟了,久到快忘记那尼古丁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