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洲]一生催雪一世阑珊》南雪歌

31、翻云

　　月色朦胧，高耸的沧落城墙上，一个小小的影子踏着月光而来。他在城墙上蹦蹦跳跳，有时候会偷偷伸手拔开巡防侍卫腰间的酒壶塞，看着士兵慌乱地把酒壶塞重新塞好，一脸窘迫的对着巡防长点头哈腰连声认错。孩子睁着大眼睛，站在巡防长与侍卫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好像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直到巡防长破口大骂，孩子居然拍起手来，哈哈大笑。然而，城墙上来来往往的侍卫们好像都没有瞧见这个捣蛋的孩子。在巡防长的斥责声中，孩子继续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去。走了一会儿，孩子似乎觉得有些无聊，竟然爬上了城垛，如果他的身边有能看见他的大人，立刻会把这个顽皮的孩子从城垛上拉下来！孩子圆圆的大眼睛全部睁开，黑曜石般的瞳仁里渐渐浮现了一抹纯白，从瞳仁中间四散开来，渐渐地覆盖了整个眼球。“疾风随吾而动，舒云随吾而往，天地与吾同在，风神乃吾之主！”孩子缓缓展开了双臂，唱念着一句古老的歌谣，那是南浔鬼行者们才知晓的歌谣，从众神创世的时代开始，这首歌谣已经传唱了五千多年。
　　孩子闭上了白色的眼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七丈高的城垛上一跃而下。天地间忽然刮起了一阵飓风，朦胧的月色好似也被这股飓风给吹散。巍峨高耸的沧落城墙上，好像被一层黑布给遮住，消失在月色之中。
　　孩子小小的身影忽然显露出来，他御风而上，宛若随风飘落的树叶，轻盈地朝向重华宫那方而去。城墙上戍守的士兵们被氤氲的雾气掩盖，他们都没有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孑然站在角楼之上，他负手而立，朦胧的月色重新显露出来，笼在他的身上，让原本就高华温雅的人显得更加出尘俊逸。青玄微微垂下眼眸，淡然地看着城墙上陷入一团乱的士兵们，转身往角楼另一方走了过去。角楼的另一方一个男子临风而立，他睥睨地望着沧落城内的重华宫，嘴角弯起一个锋利的笑容来。
　　“多谢你帮我。”靖武王天奕看着乘风而去的孩童，对青玄说。
　　青玄甩开手，眼中依然有戒备之色，他将目光转向城墙下，孩童的身影渐渐模糊，他忽然咧嘴笑了起来：“真是意外啊，你居然会想到与我合作。”
　　天奕摩挲着手指，也笑了起来：“这个天下是元始帝一手建立起来的，作为他的子孙，我必须去防止他不被用心险恶的人夺去。”
　　“哦？”青玄挑眉，天奕的话从来三真七假，他并不信一心想要登上帝王之位的人会忽然转了脾性。
　　天奕知道青玄从不相信自己，他道：“其实我也没想到，沉沧的人手中还有鬼行者这一枚暗棋。”
　　远去的孩童是一直跟在月白身边的宣一，青玄将他从遥远的南浔带来了沧落，这个孩子是未来鬼行者的统领者，是唯一可以操纵南浔死魂的人。
　　“你早就打算好了，从你将那枚亲王令信交出来的时候，你就算好我手中的这枚棋子。”青玄冷笑，“靖武王何必谦虚。”他转头直视天奕，温暖的眼眸瞬间凝上了一层冰霜。对面的人轻袍宽带，眉眼也没有在重华宫时那般锐利，天奕的眼中还有一抹不屑一顾。天奕说他不知道青玄还可以操纵鬼行者，这个谎言也太过虚假。
　　“知道的太清楚，看得太透彻对谁也不好。”天奕勾了笑嘴角，轻笑道。
　　青玄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太子大婚那日，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天奕反问。
　　青玄愣了下，他没料到天奕会是这样的反应。“你难道什么也不做？”青玄声音拔高了一些，质问道，“难道你准备坐山观虎斗？”
　　“我说过，看得太透对谁都不好。”天奕笑微微地道。
　　青玄知道天奕将要做什么。
　　“希望殿下好自为之。”青玄跃下角楼前，丢下了这句话。天奕将亲王令信给了郎烈，他现在无亲兵可用，他虽有郎烈的半块兵符，但只能调动郎烈的兵马，如若郎烈叛乱被诛，青玄会将天奕推出来，到时候郎烈的亲兵们只怕要杀了天奕的心都有。可青玄觉得，事情并不会如此简单。
　　“真不是青玄常用的威胁啊。”天奕感叹，城墙上的阴霾渐渐散去，月光重新照在了城墙上。巡防的守卫们按照命令在城墙上来回巡值，好像刚才那笼罩在身边的恐惧从不存在。只是他们眼神木讷，不再有之前的生气，他们如同被上了机关的人偶，来来回回地城墙上走着。天奕看着那些守卫，紧紧敛起了飞扬的眉头。“没想到，他还有这张王牌。”

　　三声梆鼓声刚落，莫晚夜倏地从床上坐起，她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赤脚走在冰凉的地面上，小跑了几步，贴在镂花的窗棂边，推开了窗门。
　　“宣一，你在么？”莫晚夜压低了声音。
　　周围阒静无声，只有虫鸣在耳，莫晚夜不甘心，又低声唤了一声：“宣一，你在么？”
　　“我在，我在，月白姐姐也在呢。”一个稚气的男音从窗棂下传来。男孩的小脑袋腾地从窗棂下钻出，他咧嘴冲莫晚夜笑了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打扰郡主休息了。”宣一的身后，一个身穿月白色绸衫的女子在月光下对莫晚夜盈盈施了一个礼。
　　莫晚夜笑得更加开心，忙侧身让宣一翻了进来，转身又要给月白搬个凳子让月白也翻进来。
　　月白轻轻摇了摇头：“多谢郡主，月白自己能过去。”说完，月白忽然一跃，落在了宣一身侧。
　　莫晚夜一时有些呆住，她未想到看似柔弱的月白轻功如此之好。“屋里一点灯就会被宫人们发现，你们跟好我。”莫晚夜与月白一人牵着宣一的一只小手，带着他们两人往自己的殿内走。
　　月白笑微微地摇了摇头，她的袖中不知何时飞出了两只带着幽兰光芒的蝴蝶，萦绕在三人身侧。光芒虽弱，但正好能让近在咫尺的人看清对方。
　　“青玄哥哥带你们来的么？”莫晚夜搬了两张椅子给月白和宣一。
　　宣一跳上椅子，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巴里嚼着，不忘对莫晚夜点点头。
　　“嗯，看来靖武王已经告诉郡主了。”月白淡淡地对莫晚夜笑了笑，说道。
　　莫晚夜点头：“没想到会牵扯进这么多人，连你们也……”
　　“如若一切进展顺利，你还要嫁给皇甫追么？”月白问道。
　　“唔……”莫晚夜眨了眨眼，然后笑了起来，“他对我很好。”
　　“那靖武王呢？”
　　“也很好。”莫晚夜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