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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大结局篇 有雨天地间 ...

  •   第二十章有雨天地间
      七上仙纷纷殒命的同时,靳无衣和眉照寒已然率领魔兵攻上了青阳山。失去了青阳上仙和娉柔仙子的庇护,那一夜的青阳山更像是人间地狱,一夜之间横尸遍野。天誉山和百岁山惊恐异常,连忙遣人去凤凰山向无伤君请命,只是使者抵达之后,凤凰山上已然是一片荒芜,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殷兰夜做了一个噩梦。她梦到魔教攻入了凤凰山,凤萧箫立即便赶了回去,缠斗之余一把剑突然贯穿了胸膛,再看一眼,那把剑的主人却是自己的师父无面!
      “不!”她低喝一声从梦中清醒。此时已然是清晨,窗外传来一阵鸟语。她扶着混沉的脑子苦笑一下,幸好只是一场梦。只是转头的刹那,她看到大殿之上,赫然站着一个血衣修罗!
      “你!”她大惊,再一眼看去,那人虽然有着凤萧箫的面容,却哪里还有她丝毫的影子?左臂处齐肘断去,将殷红的血液洒落在地上。“你的手怎么了?”
      “凤萧箫死了。”她张口,声音低沉,赫然是无面的声音。
      “什么?”殷兰夜只觉得眼前一黑,“怎么会?她是冠绝天下的无伤君,怎么可能死?”
      “是我吃了她。”无面却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她是多么鲜美……”
      “住口!”殷兰夜眼中一阵惊恐,“你是骗我的是不是?萧箫呢?她在哪里?”
      “都说了我吃了她了。”无面此时看起来是如此陌生,只是她抬起手来,其中赫然是她送给凤萧箫的铃铛。“你看,她的铃铛都在我这儿。”
      殷兰夜只觉得不能呼吸,当时那个梦,竟然是真的!她是多想杀了她给凤萧箫报仇,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一瞬之间却是泪水涟涟而落,“为什么……”
      “因为我们从来都是一个人啊,傻瓜。”虽有凤萧箫压住了她暂时的杀心,只是魔神之剑魔性极强,几乎控制了她的所有神智。“数十年前我创造了她,她便想吃了我,只是我早就料到,便成了无面,这才逃过一死。只是不料我与魔神之剑融合,被魔性控制,她竟然为了压制这魔性引颈受戮……哈哈哈哈哈,可真是天意弄人啊!”她的眸中没有任何感情,只是缓缓向前,拾级而上,“只是你本来是我盘中餐,却被她给夺去了,还真是让我耿耿于怀呢。”
      “无面!”她心下一片绝望,看着她缓缓走近,却犹然是一副赴死之态,“那你这次来,是也要杀了我吗?”
      “杀你?”她笑,一双眸子已然变成了红色,她伸出仅存的右手捏住她的下颚,“我怎么会舍得杀你?你可是我一手养大的猎物,被别人夺去了,我又怎能心安?”她蓦然低头,咬住了殷兰夜的嘴唇,殷兰夜心中一阵恶心,伸手去推她,却被抱得更紧。情急之余殷兰夜再不顾其他,张口咬住了她的舌头,无面心中暴怒,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怎么,事到如今还想反抗?”她伸手触了触舌尖的血痕,“今天我要定你了!”
      “从今开始你已经不是我师父了!”殷兰夜伸手去推她落下的吻,“无面,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想不到你还真是个贞洁烈女。”她撕开她的衣襟,惩罚一般地撕咬着她胸前的肌肤,“不过无论如何,今天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殷兰夜几乎想在那一刻死去。她从小便仰慕的师父,竟然是杀她所爱之人的凶手——只是到了此刻,她竟然无一点自责,还想做这等肮脏之事。
      “放开我!”她极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只是下一刻,她却突然摸到了一柄剑——那是清光剑,她知道,只是无面在安置她的时候,又怎么会将这把剑放在她身边?不及多想,她将清光剑执起,从她的锁骨上劈下!
      无面吃痛立即弹开,只是在那一瞬眸中的红却突然褪去,痛苦却又讶异地看着她。
      殷兰夜手中执剑,看着眼前阴晴不定的人。
      只是她得右手之中突然幻化出了魔神之剑,无面惊呼,极力控制着自己转了个方向。那一剑横扫而出,将一旁的玉案劈了个粉碎
      “兰夜!”她的神智在瞬间挣扎出来,“杀了我!快!”
      殷兰夜怎么会不了解她?这把剑放在这里,就是为了此刻能够叫她来杀了她!这一切,其实她已然算计好了!
      “我怎么会杀你?若不是你,我早就死在这些兄弟姐妹的手下了!”殷兰夜双手颤抖着握着剑,看向她,面上已然涕泪纵横。虽然无面亲手杀了她所爱之人,可是她却始终无法下手,心痛之余嘶声叫了出来,将胸中的绝望在一瞬间释放。
      之后她反手,用清光剑洞穿了自己的胸膛。
      “不!兰夜!”有血溅到她身上,殷兰夜蓦地吐出一口血,却如释负重。
      “师父……”她痛得眉头都皱到了一起,却仍旧在笑。她朝着她伸手,无面手中的魔神之剑突然消失,踉跄着过去抱住了她。“原谅我……到死都无法做到与你刀剑相向……”
      “兰夜……”无面泣不成声,“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好想回到小时候啊……回到你我在云延的时候,”殷兰夜呼吸声渐渐弱了下去,“虽然当时没有遇到她,可那却是我一生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她的手仍旧握在剑上,头却重重垂了下去。
      而大殿那一头,公仪繁和阮白塔刚刚进入。
      “萧箫?”阮白塔心中震撼,“发生了什么?兰夜她……”
      无面单手将她置于榻上,道:“天誉山和百岁山那边如何了?君墨和小九如今还有没有消息?”
      公仪繁看了看死去的殷兰夜,又抬头看着无面。她眸中的血色已然褪去,只留下了无尽的虚空。
      “靳无衣和眉照寒正集结兵力,恐怕今晚就要再次发动攻击。只是君墨上仙和九毓仙子至今没有下落……”
      “小阮,阿繁。”她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与魔神之剑融合,清醒的时间已然少之又少,这次若是来得及救下两座仙山,请务必在结束之时将我杀掉!”
      “萧箫!”阮白塔和公仪繁在同时惊讶出声,眼中都是惊讶与不忍。
      “事到如今你我已经没有退路。”她张开手,将幻化出的木盒掷了过去。“这是镇魂符,到时候,你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它贴在我身上,然后将我的头斩下来——不然就是靳无衣和眉照寒死了,我也会成魔,遗害天下!”
      “小阮,阿繁,我一直都将你们当成我最好的朋友,只是这一次无关友情,我是在用无伤君的身份命令你们!”

      靳无衣和眉照寒已然率众多魔兵兵临百岁山山下,高扬的大旗之上遥遥挂着一男一女,待得众人看去,才发现竟然是君墨上仙和九毓仙子。一眼之后百岁山霎时大乱,人人自危,已然有了不战而败的趋势。至此之际却是一袭黑衣从远处掠出,不时无面又是谁?她跃到旗子之上将绳索击断,将两人救了下来。
      “哟,这不是无伤君吗?”靳无衣冷笑,“怎么如今也成魔了?”
      “仙又如何,魔又如何?”无面也不生气,身后的阮白塔和公仪繁将两人接过,退了下去。“不过在我杀死五仙之时竟然攻上了青阳山,这种趁火打劫的事你倒是做得不错呢。”
      “彼此彼此,大家都是杀人,还有什么必要分高下?你既然已为魔身,何不加入我魔教,与我合作,从此以后你我平分天下?”
      “痴人说梦!”无面伸手,魔神之剑在手中流溢出血色,“虽然我已为魔,但是你当年抽干了我的血差点置我于死地,又杀了陆吟君,又敢掳走我的徒弟和徒孙,现在还有脸来和我谈合作?呵!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天来,只会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下一刻她已然拔身而起,手中魔神之剑光芒大作,靳无衣和眉照寒立刻迎了上去,断骨链和裂魂丝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虽然有魔神之剑,她却断了一臂,只能潜心与剑融为一体,那一瞬,人剑合一,她的瞳孔再次变为了血红色!
      神智一失,下手便开始招招夺命。眉照寒的修为与靳无衣相差甚远,而魔神之剑一旦得空便向她击去,百招过后,魔神之剑斩落,将她一剑斩在地上。
      “阿寒!”靳无衣心下震怒,裂魂丝更是铺天而来,无面却无所畏惧,挥剑而上,一剑贯穿了他的胸膛!裂魂丝透入她的身体,有血不断渗出,靳无衣却只是闷哼一声,唇角流出一道血痕。“我已修成不死之身,即便是魔神之剑,又奈我何?”
      无面冷笑,手中的镇魂符已然攻到他的胸膛,“没关系,我今日既然来,就有止住你的道理!”
      “小阮!”她大吼一声,魔神之剑脱手而出,剑锋掠动,已然在他胸膛画下一个符咒。阮白塔从身后踏剑而来,将手中的镇魔盒祭出,将靳无衣反扣了进去!
      “不!”靳无衣大吼,试图在一瞬间突破而出,阮白塔无所畏惧迎面而上,将手中的镇魂符贴在了无面背上,一剑便将她的头削了下来——只是在同时,靳无衣的搏命一击也打在了她身上,阮白塔被击出老远,倒在地上。
      无面的头颅与身体分离,却仍旧将魔神之剑伸出,将封印的最后一画补上,之后她的头飞至镇魔盒前,一口咬上了锁——那一瞬间,剑光崩裂,众人忙忙遮住眼睛,等到那光亮再度消失,她的头颅已然变成了镇魔盒上一颗玲珑的锁,紧紧咬着那个封口,纹丝不动。公仪繁将镇魔盒拿在手中,俯视着众多魔兵。
      “魔教弟子听令!若是此刻改邪归正,便可饶命不杀,若是胆敢抵抗,杀无赦!”
      众多弟子已然群龙无首,纷纷丢盔弃甲,向他们求饶。百岁山上的众仙终于敢下山,将魔兵们围了起来。
      公仪繁这才得空去看一旁的阮白塔,她本是剑灵,受靳无衣这一击整个身子都开始透明。
      “小阮!”他伸手扶住她,眼中已然是万千斑驳,“阮彻寒的转世你已经找到了,你答应会守护他永生永世!不要死!”
      “烦烦,谢谢你……”阮白塔苦笑,抬头看着他,“这百年来,说要放下的也该放下啦……谢、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他这一世活得很好,我才不担心他,只是我这一去,却是只留下你一个人在凤凰山了……”
      “小阮!”公仪繁失声,怀中的剑灵渐渐变轻。
      “别哭啊——我马上就要回到剑里去了……这把剑,你替我收好,若是寂寞了,就想想我还在陪着你。”她强笑,伸手想去抹去他眼角的泪,只是身体越来越淡,渐渐归于躺在地上的白塔剑中。
      “小阮!不要走!”公仪繁伸手去挽留,只是徒劳无功,他最后只得将一把白塔剑抱在怀中。“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们是魔兵!杀了他们!”在将魔兵的武器全部收走之后,百岁山领头的云和上仙却做出了毁约的选择,仙界弟子纷纷拔剑而上,将那些被俘的手无寸铁的魔兵尽数斩杀。
      “停下!停下!”公仪繁想去阻拦,却被云和上仙阻止下来,“虽然此行你们救了百岁山,只是无伤君也杀死了我百岁山的上仙,凤凰山和百岁山的恩仇就此抵消,而你也别想干涉我百岁山的决定!此次乘胜追击,虽然不符合道义,却也是我云和替天行道,除污清秽!”
      “他们已经要改邪归正了!你身为上仙又何必赶尽杀绝!”公仪繁拂开他的手,“停下!别杀了!”
      只是那一群仙人哪里肯听他的话?公仪繁抱着怀中的白塔剑,呜咽着跪了下去。
      刹那间天地有雨,隆隆的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将这地上的血痕纷纷冲走,也将他的生命冲走。
      事到最后,他谁也守护不了。

      帝京之中已然是乱成一团。方相一死李相即刻便召见了于子敬,只是在此时宁大人硬闯了密室,半柱香之后于子敬捂着小腹冲了出来,霎时便昏死了过去。下人大骇,冲进密室去看,却只剩下了李相和宁大人的尸身。之后医官验尸后,发现李相身上的伤口乃是宁大人手中之剑所留,宁大人刺出此剑之后被李相的暗器命中,却仍旧挣扎着去刺于子敬,只是于子敬福大命大,只是被他伤了腹部,虽是失血过多却也不至于殒命。
      朝堂之上一下次失去了两位丞相,一时之间群龙无首,却是楚云休在此时站了出来,推荐于子敬继承相位,并在此刻向帝君请辞,想要回归故里。帝君册封了于子敬为左相,对楚云休却是万般不舍,几乎就差把他封为右相了,楚云休苦笑着摆了摆手,说想带着秦楚回故乡。帝君极力挽留无用,便同意他还乡。
      帝京的春天终于降临,只是倒春寒还是厉害,此时秦楚已然怀上了楚云休的孩子,受不得颠簸,只得暂时留下。
      于子敬在伤好了之后立马便来到了楚府。楚云休见他来,“秦楚有了身孕,我不会和你争夺什么,等她生下孩子我们便离开。楚某做事绝不失约,也请于大人体谅。”
      “离开?”于子敬没有看他,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子,眼中是解不开的寒霜。“你要跟他一起离开?”
      “是的,于大人。”秦楚仰起头看着他,“只是我的去留,又和大人有什么关系?”
      “秦楚!”他已然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只能是我的女人!”
      “于子敬!”秦楚的眼眶已然通红,“你的女人?呵,可笑,当时你将我作为棋子安插到碧海夜阑场的时候,当我所谓的初夜被挂上价格甚至被高价卖出去的时候,你可有想过我是你的女人?我知道,你就站在他们众人之间,你却一言不发——一言不发啊于子敬,你又是何等狠心?眼睁睁看着我被那群禽兽欺负!对,也就是从那天起,你我就已经恩断义绝了!”
      “楚楚!”腹中一阵疼痛,她霎时伸手去捂着小腹,于子敬见状连忙松开了手,“秦楚!”
      “你那天,就和今日一样。”秦楚忍着疼,脸上却都是冷笑,“你也是这样松开了手,丢我一个人在那里!一模一样!”
      楚云休将秦楚揽入怀中,冷眼看着眼前的男子,“于子敬,你别逼我,你若是把我逼急了,我有的是手段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好,好。”于子敬大笑几声,转过身,“是,是我利欲熏心,六亲不认,只是秦楚你记住了,就算这辈子你我再不相见,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于子敬也是你心头最深的那道疤。”
      秦楚在楚云休怀中握住了拳,恨不得上前将他的喉咙咬断。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时第一次相遇,她还是秦家大小姐,他不过是于家的庶出,只是时过境迁,当秦家被抄,却是他站出来将她买下。
      那一夜是在他窄小的书房之中,情动之时,她几乎将他的肩膀咬下来。
      “秦楚,别这样!”他吃痛,却没忍心将她从身上扒下来。
      “真想把你吃掉啊,子敬。”她拥住他,低低地笑,“若是这样,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暧昧之间,却是于子敬笑出了声。“你是我的稀世珍宝,我又怎么会丢下你呢?除非你死,或是我死,不然这世间之事,没有什么能将你我分开。”
      “这可是你说的!”秦楚笑,转过脸去吻他的唇,“若是你违背誓言,我可不会原谅你!”
      她曾经无数次后悔,当初不该说最后那句话。之后他为了争权夺利,将她一手送去了碧海夜阑场。她不知道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只是短短的三个月,竟然漫长得犹如一生。
      骗子!骗子!秦楚终于止不住心中伤痛,捂着脸呜咽着蹲了下去,心中是十二分的绝望。
      “楚楚,别怕。”楚云休伸手抱住她,“有我在呢,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们便回浮萍洲,男耕女织,再也不分开。”
      秦楚在他怀中重重点头。
      爱如何,恨又如何?此时的她已然无力再去细想那些痛楚,她只想和身边这个男人,安安心心过完下辈子。
      从没有一个愿望,会像现在这般强烈。
      廖温寒在知晓了杀父仇人之事后便一言不发返回了镜盒斋,从那之后一改往日之态,手段狠辣,镜盒斋在她手上逐渐强大,一举成为了清平国最大最强的杀手组织。
      同年,齐应南猝死,天王洲众人陷入挣扎,九月,于子敬麾下将士秦泾渭率军直达天王洲,将那片山河重新揽入清平国版图之下。于子敬又命秦泾渭乘胜追击,又一连攻下浮萍洲数十座城池,十二月公仪瑾归天,他膝下又无子嗣,虽有纪相支撑却仍旧无力回天,在次年一月末端,清平国版图已一如当初。
      “尽燃,你看,这阳光多好。”千染推着她走在兴和郡的大街上。那次爆炸亏得有无面相救,尽燃也只是失去了一双腿,昏迷半年之后终于清醒。
      “阳光再好,也没有能重新再见到你好。”尽燃笑,“千染啊,你说我是修了几世的福气,才能从那场爆炸中活下来,再次看见你?”
      “诶,这大概是把你这辈子的运气都花光了吧?”千染笑,“真好啊,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这不是梦。”尽燃伸出手,她便伸手来握住她的,“这辈子我都不会再那样一意孤行了。”
      “好。”双手交握,迎着阳光,无论前路如何,两个人终究比一个人的力量大。

      尚君墨和连九毓终于是离开了百岁山,和公仪繁一起居于凤凰山之上。公仪繁在失去其他四个同伴之后又眼睁睁看着那场杀戮,更加沉默寡言,连九毓和尚君墨看他不忍,日常便不再御剑飞行,而是御锅,那日飞出,公仪繁只是抱着白塔剑不说话,在看到两人的态势之后突然笑出了声。
      “你终于肯笑了。”尚君墨落地,看着他。
      “谢谢你们。”公仪繁看着他手中的锅,“只是你们把我的锅踩了,可叫我如何做饭?”
      连九毓看他愿意说话,连忙过来说,“没事没事!大不了我们再买几个便是!”
      凤凰山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公仪繁在前面走着,尚君墨和连九毓在他身后跟着。
      他拾级而上,面前是一排卧室。
      “这是大王的房间,她平时最爱读些兵书,就和她还是当年风骨巷的大王一样。”他推开那扇门,大王桌上的那摞书已然落了灰,毛笔在一旁晾着,砚中的墨已然干透,微微翘了起来。案上的三十六计方方抄到第十二计,好像她马上就会回来,柳眉倒竖看着他,“你怎么又笑我!抄个兵法怎么了?又不是吃了你家大米挖了你家祖坟!”
      “这是无忧的房间,她之前总是沉默寡言,后来被大王带着终于是醒了,当时第一次看到她,她才这么高。”公仪繁伸手在门上比划着,尚君墨和连九毓在身后看着,心下一片苦涩。“后来她竟然长得和大王一样高了,两人出双入对,可真是好啊。只是那日我们来得还是太迟了……若是早些能想到,恐怕她们现在还是好好的吧?”
      “她们最后变成了一对凤凰,挺好的,无忧无虑比翼双飞,你也别太伤心。”尚君墨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安慰道。
      公仪繁苦笑一声,“话是这么说,但人还是走了,再说什么祝福,心里还是空的啊。”
      不再多言,他从这间屋子里走出,打开了下一扇房门。
      在那一刻,他的眼中似乎有些湿润。午后的阳光照射进来,安静而美好,就好像她还在案前看书,见他进来,“烦烦,你怎么又不敲门?”
      只是再看一眼,案上的东西已然许久未动,那个人已然不在眼前,而是住在在他怀中的白塔剑中,更住在他的心中。
      “这是小阮的房间,平时无论是出生入死还是放松谈心,都是她陪着我。当时我被大哥背叛,心里终归是难以放下,若不是她酴釄相伴,我又如何能撑得过那段人生中的长夜?”公仪繁苦笑,“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若是我能早些遇到她就好了,至少在阮彻寒之前。”他抱紧怀中的白塔剑,“不过也无妨,现在虽然她不能知觉也不能说话,但是我陪着她她陪着我,也就足够了。”
      连九毓听闻心下总是不好受,差些便落下泪来。尚君墨发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微微摇了摇头。
      “这是萧箫的房间。”他打开那间屋子,有落了满地的枯萎的兰花,三人前后进去,那案上被灰尘和砚台压着,却是一副未来得及画完的山水。画上有她,大王,无忧,白塔和自己,远处还有尚君墨和连九毓,他们欢聚在凤凰山上,把酒言欢,眉目之中都是欢乐。
      画的一边,是一行簪花小楷。凤萧箫的字并不怎么好看,只是却是一笔一划在认真地写着——
      愿凤凰山兴和安康,众仙百岁无忧。
      “萧箫啊,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在百年之前侠义肝胆,救了我们多人的命,又是偏激固执,非要与温兰佩错过……百年之后,却突然变成了一个眼中只有复仇的疯子。”
      “不管如何,她总是我的师父。”尚君墨看着那幅画,恍若又回到幼时,父亲所领的商队被劫匪袭击,他趴在无数尸身之中,连哭都哭不出。是她对自己伸出了手,说,“别怕,有我在,以后没人能欺负你。”
      到了后来他长大,她却也完全没有什么师父的架子,更像一个姐姐一般亲切。
      只是这一生太长,会遇到太多变故,也会改变太多人。会遇到很多人,也会失去太多人。
      “功过得失又与我们何干?在我们心里,她永远是那个萧箫罢了。”

      夜已经深了,镜盒斋中,青素将热水置于一旁的桌上。
      廖温寒还在伏案写着什么,那应该是新来的刺杀单子。青素看着心疼,忍不住开口,“爷,早点睡吧,别太累了。”
      “嗯。”廖温寒应了一声,却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青素无奈,只得退了出去。
      晚风吹了起来,带了些微的凉意。廖温寒耸了耸肩,防寒的衣物在另一边,她并不想去拿。叹了一口气,她忍着寒冷,想把剩下的单子都理一遍再去睡。
      肩上突然多了一件衣裳,她有些不悦,皱起了眉头:“我说了多少次不用和以前一样伺候着我了,没事也别总往我这里跑,怎么,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么?”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她更是生气,这才抬头向身后看去。
      下一瞬,她的剑已然破空而出,蓦然向那人刺去——只是那剑却是刺进了虚空里,却是她一个踉跄,勉强能平衡住。
      “温寒。”她看着她,本来有太多的话此刻却突然无从启齿。“对不起。”
      “你怎么了?你竟然是真的死了吗?”却是廖温寒红了眼,不可置信地来触碰她,只是她得一只手直直穿过她的胸膛,却什么都触摸不到。“此刻我应该叫你凤萧箫还是无面?到底应该当你是我所爱之人还是我的杀父仇人?!”
      “温寒。”凤萧箫在虚空中摇了摇头,“是我杀了你的父亲,因为他体内有魔神之剑,我若想报仇,便必须取得它。”
      “那我呢?”廖温寒已然是泪流满面,“是不是因为是你杀了他,为了赎罪你才会照顾我?无面,你好狠的心,杀了我爹骗我是李相所为便算了,却还非要陪在我身边百般呵护叫我爱上你……!哈!我爱上了我的杀父仇人,可是我的杀父仇人却弃我如同废纸!你知道吗——在我知道是你杀了我至亲之人的时候,我几乎想将你碎尸万段!便是到了如今我还是恨你,恨你这样用这种姿态像是在对我百般呵护,实际上却是对我百般折磨!”
      “不是这样的,温寒。”她伸出手想要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而在那一瞬间她的手像是真的有了触感,落在了她的脸上。那熟悉的温度叫她全身一震,睁开眼看着眼前的魂魄。
      “我来到你身边其实是早已谋划好的,我造出了心魔之后,始终害怕她会与我争夺你,便将你和百合花精的转世偷偷调换。可笑吧?当时明明说好再也不会和你有任何的关系,到了最后,却还是忍不住。”
      “后来我才到云延山上教她剑术,想要补偿她,这也是那几年来我总会离开的原因。或许我杀你父亲的事是我骗了你,你会恨我,我也知道这件事你终究有一天会明白,但我只想着能陪着你一日便是一日,越到后来,每一秒都像是在偷,直到你同我吐露心迹,我心中却一点都欢喜不起来——那时我已经没有退路,所以我不能回应你。”
      “不!”廖温寒伸手打开她落在她颊上的手,“事到如今,我为什么还要相信你的鬼话?无面,你不知道你叫我有多伤心多难过!我真的恨死你了,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再将你碎尸万段!”
      然后烧成灰,灌在坛中,任我日月供奉犹如神龛,也再不会离开我。
      无面看着她,沉沉叹了一口气。她透明的身躯终于转了过去,缓缓向屋外移去。“对不起……既然你看到我会这么痛苦,我走便是,你……好好照顾自己。”
      只是在下一瞬,廖温寒却像疯了一般挡在了门口。她没有回头,只是跪坐在门前,痛哭出声。
      无面知道她还是不想她走,只是心中的苦闷又如何说得出?这一辈子都好像是无止境的永劫。自幼时便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被折棠收留,却在少女时也失去了折棠。之后她遇到了她,本以为已然是天地间最美好的事了,只是天意弄人,她一步步践踏着自己的心,踉跄前行,终于走到了今天——
      只是今天,她已然变成了天地间的孤魂野鬼,无依无靠,无处可归。她贪恋着她,却也躲着她,直到以身殉剑报仇雪恨,又在这尘世之间流浪一年之后,她才有勇气来找她,诉尽相思。
      只是有些事错过了对的时间,就再也不是美好,而是折磨了吧?
      “温寒……”她哽咽,俯下身想去触碰她的发。
      “对不起有什么用?”她于哭泣之中豁然抬起头,又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几乎是一半乞求一般命令地凝着她的眸。“既然你能向殷兰夜补偿,那你也能向我补偿,不是吗?”她伸手去抓她,却再次抓了个空。“无面,不准走……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要求你。”
      “好。”无面心中一阵欣喜,说好的时候声音已然开始颤抖。
      廖温寒终于扯出个无比难看的笑容——她敢发誓,那是她这辈子最丑的笑了。她不甘心,还是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脸,无面指间凝结灵力,在瞬间化为真实,握住了她的手。
      “那我罚你以后陪我一起睡。”
      “好。”
      “你是不是不能见太阳?这样也好,等到了白天,我就把你囚禁在密室里,谁也见不到。”
      “好。”
      “还有……说句你爱我。”
      “不知羞!”无面泪中带笑,俯身在她唇上轻轻触了一下。她的灵力仍旧很弱,只是这简单的一个吻,便重新化与无形。
      “不说算了!”廖温寒抹干眼角的眼泪,“反正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屋外棠花开了满枝,又被风吹落。只留下一轮孤单的圆月,也不知是惊扰了谁的梦。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大结局篇 有雨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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