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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莲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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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皓镧找出那个锁箱底的梳妆匣,火莲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可惜衣带却被牢牢握住,一把将她拖到椅上按下,面前水镜胭脂朱笔一应俱全。
“呵呵,小事一桩。”刷刷抽出一堆梳妆用具的皓镧两眼放光,而且是绿光。火莲全身的冷汗顿时汹涌而出,脑子里想到的竟然是“磨刀霍霍向……”之类的词句。
“我想……不用了。”垂死挣扎着,火莲堆起讨好的笑容。
“请不要拒绝好意。”皓镧笑得很温柔和顺,但火莲清楚地看见了她亮闪闪的獠牙。
我是修罗,是最强的修罗,是不怕天界人的修罗……我,我……
“不准说出去!”我投降了!
擎朱笔,抬皓腕,托香腮,点绛唇。描金梳妆匣层层开启,只属于姑娘家的秘密天地便缓缓推开了大门。
知她不耐妆扮,皓镧没有用什么胭脂花黄,但笔下的工夫却一点不省。托着火莲脸庞端详半晌,目光专注起来,俯下脸庞,手中朱笔点上那抹伤痕。
火莲渐渐不动了。皓镧靠得这般近,不是以往那种从后面抬高她的脸看到的景象。这呼吸可闻的距离,令她的脸纤毫毕现。珍珠色的肌肤微微散发着光华,远方澄澈的海水汇聚在她一双眸子里,秀挺的鼻下,并不鲜艳的淡粉樱唇微微开启,呼吸之间,干净纯澈的气息拂过,柔若春风。
这样的唇,尝起来,该是何种滋味?是否如她的肌肤一般柔软清凉?是否会带着海水的气息?
双手,悄悄地拢上皓镧靠得极近的腰。柔软纤细,一样的清凉,只是这样拢着便觉遍体舒适,难怪凡间人都想把她据为己有……
“好了。”终于完成手上工作的皓镧往后一退,才发觉自己被拢在火莲怀里。微微一僵,她面上依旧天下太平,借着转身的机会轻轻推开那双手,取来水镜,“这样行吗?”
有那么一瞬间,火莲感到微微的失落。但随即,她便被镜中的容颜吸引住了。
镜中的修罗有着冷艳威严的绝世姿容,乌发流云,雪肤若瓷,漆黑的眉睫下紫瞳深沉,带着天生的隐隐杀气。但这杀气,却被一朵莲花完美地柔和下来。
原本是伤痕的地方,被皓镧用笔勾画出一朵细巧精致的火色莲花。顾盼之际那莲花便似有了生命,摇曳生姿,柔化了眸中的杀气,傲骨铮铮中透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艳丽。
如今方知,伤痕也能如此美丽。
火莲抬手,一道火光弹进莲花中,让它永远定在眉梢眼角,再也无法消去。
“你从哪学到这手的?”让皓镧放下水镜,火莲问,“别走神太久,我等不得。”
皓镧便乖乖地只走了半柱香的神,干笑了几声:“有段日子做过王母娘娘的梳妆女。”
火莲挑起眉,莲花随之一动,奇异地妖冶起来,“那又为何被贬了?”梳妆女可是仙侍中地位不低的一等,有很大机会成为王母的亲传弟子。
“……嗯嗯,跌了玛瑙梳子又打碎了水晶盆……”好像还把水镜给弄砸了……“结果被赶出瑶池了。”依稀记得王母娘娘气得亲颁谕令,不准她再入瑶池。
“意外?”火莲已经很习惯这些“辉煌事迹”了。
皓镧干笑着没有否认。那是她上天的第一份工作,虽然没做多久,可她在人间呆的最多的地方毕竟是梳妆台,要学会这手艺并不难。
火莲也笑了,抬手掠过皓镧头顶,顺着那串火琉璃徐徐向下,手指在她发间徐徐穿行,落在她额畔,细细描绘着她的五官,低低道:“你没把它摘掉呢。”她说过不喜欢首饰的。
皓镧垂眸,敛去了一脸的恍惚,“反正……也没甚不便。”
修长的手指落在她颈畔,轻轻划过一道弧线,皓镧本能地就要退后,火莲立即一把拉了她的腰。
“对不起。”
我会道歉,等我回来……
她从不轻易承诺,因为一旦出口,就定会做到,即使这三字,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说。
身体有些僵硬的皓镧放松了,表情柔和下来,微微一笑:“我接受了。”不说“没关系”,因为彼此心知肚明那次的确伤到了她,所以,只说“接受”。
呵,原来她真是等自己回来道歉的,连回的话都这么“计较”。火莲低笑,手指移到皓镧下巴轻轻一捏,愉悦地看她像是被触动的猫儿般眯起眼的表情,话就那么溜出了口:“我信你。”
若是不信她,不会任由她在自己脸上这般“放肆”;若是不信她,不会为了道歉心心念念地赶着回来;若是不信她,不会把少年时修炼火术炼出的护身火琉璃送给她。
那串琉璃上附了她的法力,戴上它,三昧真火都伤不得身。皓镧怕火,她绞尽脑汁才想起拿这东西给她,反正自己早跟火不分彼此,火琉璃在身也不过是件饰品,长久下去,无用武之地的火琉璃都要哭了罢。
皓镧的眼突然睁开,那片澄澈的海面霎时变得深邃难解,火莲一愣,皓镧已退出了她的环抱。
水眸和紫瞳彼此相望,古怪的沉默笼罩在方才还是言笑晏晏的天地间,一时,静得让人窒息。
许久,那双不见底的水眸终于回复平静,一声长长的呼吸,素衣长发的仙女缓缓扬声,“大人,答应我一件事。”
火莲扬眉,突然感到心底不太想听见她的要求。可是,那抹纤嗓已经落下了话语。
“若想做什么,就别信我。”
也许,这是她最真实的话了。喜欢发呆出神而不喜欢说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记得了。可却在她面前,几乎是迫切地,吐出了心底的声音。
不要信她,对彼此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原因,心照不宣。
可是那个修罗,却狂妄固执地摇了头,笑得自负无比:火莲从不收回出口的话。
在那样的笑容里,她有那么一瞬,几乎要点头;但,就那么一瞬而已。
清醒的理智终于占了上风。她拱袖躬身,行礼离去。
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原来,根本瞒不过朝夕相对的她。
皓镧,你实在很矛盾。若我不是完全信你,你就不会对我说出这种掏心窝子的话吧?可这话,偏偏是叫我不要信你……呵,你是要我绕得头昏吗?
你要我撤回对你的信任,其实只是不想淌进这滩浑水吧。宁可冒着我随时可能伤害你的危险,也不愿陪我一起。可你想过没有?太晚了,当我把话说出口的那一刻,你就逃不掉了。
若能让天界的你心甘情愿地俯首听命,若能让你成为我带回修罗界的“意外”,一定是件极有趣的事情。你是轻易就让众生神魂颠倒的明珠,若能将你带下天界,那时,会发生什么事呢?我很期待。
风不定,神不静。掠过天顶的风不言不语,沉默地追逐云霞,四处奔走,神也没有它这样的自由。火莲扬起脸庞,感受着天顶清风,忆起的是修罗界沙场之上的烈烈狂岚,那伴着血腥气息的风,最能让她心血沸腾。
“皓镧!取那坛‘血月’!”那是她从修罗界带来的酒,今日,该和煜还有辉开心地大醉一场!
被拉进酒阵的皓镧喝不了这烈性的酒,火莲也不勉强,任由她自斟自酌喜欢的桂花酿。皓镧看着自己杯中色泽金黄的酒,不由开始走神:上回跟月老喝桂花酒,是什么时候来着?
桂花树下喝得红光满面的月老翻开鸳鸯谱,诧异地看着某一页。那上面有一栏空白如新,没有姓名。月老搔搔满头白发,努力回想:这地方原先是谁来着?
皓镧收到月老的请柬时,火莲正在练武场把煜辉二将第无数次一掌轰成天际流星。她回过头找皓镧要水喝的时候,便瞧见了那张由鸳鸯送来的请帖,拿着它的仙女正走神走得不亦乐乎,直到请柬被一下抽走才反应过来。
“月老怎会请你喝酒?”那老头也是个上仙,据她过往所知很多上仙连皓镧是谁都不清楚。而皓镧在她这当侍女,上仙不是都不愿青眼相待么?
皓镧神游半晌,才敲敲自己的头,“可能是……想我做的下酒果子了。”
对了,记得她说过,以前看守过天庭酿酒房,无聊时便跟着老看守学会了下酒菜。不过……
为了惩罚她从没给主子做过下酒果子,火莲也跟着到了月老府。
真是很厚脸皮的蹩脚借口。不过不怎么懂得计较小事的皓镧也就任火莲拉着一起进了月老府。
月老下帖子的名目是请她来瞧瞧他新收的弟子,听说好像叫……红娘。晃进月老府的皓镧还未出声招呼,月老的一把老嗓子就冒着倒嗓的危险吼了出来。
“说过多少次红线不能玩!你这回怎么交代!?”
现任月老还很硬朗,下任月老还是遥遥无期。皓镧探进大门,里边飞出的一抹人影便和她撞了个满怀!
身后的火莲一推一拉,推开那抹人影也拉稳了皓镧。定神一看,那是名个儿娇小的仙女,红裙丝履,生得俏丽可爱,可惜的是一脸惊慌,硬是把那张乖乖的面容扯得走了样。
“你给我站住!”月老的吼声紧紧追击,小仙女吓得一个劲就往皓镧和火莲身后钻,边躲边求饶,忙碌得连火莲一脸的铁青都顾不上。
“红娘?”皓镧试着唤了一声。
“姊姊知道我?”紧紧抓着她腰身躲藏的小仙女扬起了脸,“啊呀!原来我的名号已经如此响亮了!我就知道,以我红娘的聪明伶俐,一定是……哇啊啊!师父饶命罢!”正在得意中就被月老飞来一条红绳捆成粽子往里头拖,红娘立即变为哀哀叫的小狗狗。
一点也不在意人家在处理师徒问题,皓镧继续悠哉悠哉地踏进月老府。一直等到被倒吊上天花板的红娘苦哈哈背完一整篇月老所写的“姻缘论”,才开口问:“月老,可以喝酒了么?”
家丑被看光光,深觉丢脸的月老只好松手放了红娘。狠狠教训了一通连连结错三桩婚事,害得他在人间的香火惨减的徒弟,然后一脚把徒弟踹出去——端酒上菜。
虽然被罚当端酒小童,红娘一双古灵精怪的大眼睛仍是不安分地在客人身上转来转去。火莲的大名是早已听闻,本以为是个青面獠牙的修罗女刹,谁知竟一点不似传闻中的那般,反倒有连仙女也自叹不如的天神之姿。再想想自己,不由连连叹息:都是一身红衣,怎么自己就这么可怜呢?
看够了火莲,又转向恍恍惚惚的皓镧。这个姊姊能被师父专门请来,一定也是天界的大人物。可是……细细思索半晌,她不禁迷惑了:怎么从没听过这样的仙女呢?
想不出来,红娘便努力盯着皓镧看,试图找出一点儿能让师父请她喝酒的原因。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终于,小红娘一下叫了起来!
“呀——”
月老差点把酒杯飞到院里的桂花树上,一看又是徒儿,当即白须倒竖就要动红绳绑仙,红娘却顾不上看师父脸色,一把抓起了皓镧的手:“姊姊,你的红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