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火明夜（gl)》久罗

33、明珠

　　“这位……”王昊刚还没说完一个客套问候，火莲就拉紧了皓镧和魍魉，丢下一句“告辞”，脚尖一点，身子拔地而起，轻轻掠过大厅屋顶，王昊等人眼前一花，回神紧追出去，早已没了她们的影子。
　　消去这么多人的记忆麻烦，可要想个什么理由也晚了！火莲思量片刻，便决定——尽早脱身，先离开那是非之地再说！
　　不消一刻，她们便到了百里外的另一座城镇里落脚。火莲找了家客栈将游兴未尽的两只打包进房，双手一抱，先朝魍魉开口：“从哪拿的？”
　　“啊？”魍魉睁着无辜的黑眼睛，嘴里还塞着刚从客栈厨房顺手摸来的烤鸡。
　　火莲手一伸，一颗枣儿大小莹白珍珠赫然躺在她手心，魍魉方才明白主子问的是什么。抓抓乱发，吞下最后一口鸡肉，他才舔舔嘴唇道：“它放在画后面的暗墙里头，咱儿追泼墨的时候看见了。”不明白为何凡人都喜欢把宝物机关藏在书画后头，一掀一撕就看见了，根本不隐蔽。
　　“为何拿它？”皓镧却是好奇。
　　魍魉盯着珍珠嘿嘿笑起来，火莲和皓镧却听见了清晰的吸溜哈喇子的声音。魍魉抹抹嘴唇，“因为，它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皓镧顿时寒毛倒竖，一把掩了火莲手心的珍珠退后，避开危险的目光。
　　“你不是不吃这个的吗？”魍魉虽以吃妖吞鬼在众生间名噪一时，但这样的小东西并不能入自诩美食家的他的眼，火莲拉开他问。
　　“它有灵性了。”回答的声音却是来自皓镧。
　　有了灵性的物体，便是如同有了魂魄。火莲终于明白伏江为何执意要抢夺这颗珍珠了——众生皆知，灵物能助修行，提升法力，延年益寿。有灵性的珍珠对于妖来说，无异老君仙丹。伏江妖力微弱，当然想要吃掉它来恢复力量。
　　怜惜地托着珍珠，皓镧眼中神情似喜似悲，却不过昙花一现。合起手掌，她的笑意带上了一丝请求：“它说想回海底。”在凡间见过无数珍珠，都是普通无灵的饰物而已，只有这颗与她同名的皓镧，让她产生了些许“同类相惜”的念头。
　　虽然没有记忆，却还是知道身不由己的痛苦。火莲明白皓镧的心绪，握了她的手，“那就随它。”在凡间，只要是美丽的明珠，似乎只有“皓镧”这个名字可用，在那七百年间她见得不少，早已不再惊讶期待。
　　这颗珍珠，只怕也是被渔翁一网打捞进了人间，才惹上了麻烦。皓镧握着它，两相通神，可以看到许多故事。这颗皓镧也曾待过王府皇宫，百年前旧朝覆灭，它流落江湖，传说附会，渐渐成了江湖上的宝物，被无数人明争暗夺，难得安宁。而它不过初开灵智，虽拥有被凡人称之谓“选主”的能力，但那不过是在喜欢的地方能够更加明润而已。
　　虽然都是“皓镧”，但这颗并不是夜明珠。火莲与皓镧一道将它放回海中，任它随浪而去，不见踪影，心中总算放下一块大石，俱是轻松不少。魍魉此时又看上了海鲜之美，求着火莲硬是在海滨留下，自己跳进浅海去大吃特吃；而皓镧自然不会错过这个钓鱼的大好机会，垂下钓竿就不问世事。
　　不过，朝身后一靠，便能感觉到让她安心的怀抱。冬日海滨虽不比北方苦寒，清晨和夜半也并不温暖，火莲日日陪在皓镧身边，一同静静品味垂钓之乐。过去难以领悟的天清心境，在陪着垂钓时渐渐学会，心境在宁静无为的神游中愈发清朗，竟比刻意苦修还要有效。
　　终于明白王是如何修炼到将杀气完全化为无形无意了。清明开阔的心境，是平日里满心战意的修罗很难明白的事情，因为即使打坐修炼，也是为了提高战斗征伐的能力，无法完全放开，做到无所欲。而王领悟了这点，才让修为进入了新的境界。
　　先悟心境，再修元神，然后术法、功力想要提高，便事半功倍。
　　面对瀚海，火莲双目微合，一掌作刀，抬至头顶后斜斜劈下，轻缓得好像只是在身前轻划下一条线。
　　须臾，紫眸扬起，清朗若璀璨紫晶，眼前海浪随之一晃，然后，一声轰响，海面上赫然裂开了一道纵深！海水如同被利刃劈开的两方水晶，从中间向两边翻涌不休，海底细沙顿时暴露在天光之下。海上狂风呼啸，竟也是如同被劈开一般，只有火莲所站之处一线，云静无声。
　　过去要唤出火龙，凝聚战力才能使出的冥月雷破斩，现在连兵器也不用就能办到，且威力更胜往日。火莲呼了口气，收回手来，海面立即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陪着皓镧钓鱼，到领悟到清心之境，不过数月而已。火莲微微一笑，转身面对看得目瞪口呆的魍魉和恍然大悟的皓镧。
　　“莲主子！教咱儿那一招嘛！咱儿学会了就可以抓很多很多鱼虾……”
　　“冥月雷破你已得三成，不能再学了……我说过，那招狠戾太重，你学全了有害无益。”魍魉毕竟不是修罗，纵然再天赋异禀也只能学三成。
　　“真可惜。”魍魉摇摇头，满眼的崇拜之光却一直消不去。
　　“好厉害呢……这样就是修炼心境啊？我就只想到走神而已……”
　　火莲笑笑，心里却知道。皓镧素来只求逍遥，不求武道，自然不会去想那些。
　　“火莲，教我好么？”
　　“为何……？”
　　“我想让武艺提高些。”皓镧不好意思地笑笑，“总是用法力自保，好像不算按人间规矩走呢。”既然来人间玩，就该行人间的规矩，这是众生心照不宣的事情。所以凡间那些自诩神力通天的，通常都是凡人而非妖精鬼神。
　　“不必那样。”火莲拉紧她，扬起的笑容自信而温柔，“垂钓本就是你的游戏，何必变成修炼？还是你觉得，我无法保护你？”
　　那意思是，有火莲的保护就足够了，她只需要开开心心地在这人间，过想要的日子，就好了。
　　皓镧低下头，唇角扬起细细的笑，再抬起时，眉眼弯弯，“也对。”

　　而此时，在北方的一座小庄园里，伏江正斜靠在一张镶金嵌玉的榻上，身上戴满了珠宝，面色却苍白若死。
　　“小姐……”
　　绝色女子红纱裹身，坐在伏江对面，勾人魂魄的面容上没有了妩媚入骨的神情，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抬手止住伏江的话语，她沉声开口：“月笙说过的话，定会做到。”
　　“唉啊，”榻上的伏江虚弱一笑，“所以我不懂凡人……你明知我即使无法保持人形，也会活得长久，却执意要替我去寻药……开罪江湖，值得么？”
　　“月笙何曾畏惧江湖？我是你从小看大的，你还不知我？”月笙冷笑一声，“我看重的，只是自己的承诺。”
　　“哈哈……你还真是越大越不像人了，这话听着跟妖挺近。”伏江笑得胸口震动，脸色却猛然一动，随即，紧紧握住身上珠宝，缓住急跳的心脉控制人形。
　　“像妖一样自私吗？”月笙双手十指交叉，托起下颌，笑意重回面上，“凡人其实比妖，更自私。”
　　“呵，也许。”伏江抹去额上冷汗，吐出一口气，缓缓道，“说正事罢。你得立即收回搜寻皓镧的命令，它不在江湖了，若再出现，中必有诈。”
　　“别的妖说的吗？”
　　“不，”伏江淡笑，“是我感觉到的。”
　　伏江每回追寻宝物，都能算出宝物的地点。既然他这么说，就一定没错。月笙拍拍手，立即走进一名部下，听完吩咐，颔首领命而去。
　　江湖上最近一月，闹得最沸反盈天的消息就是王昊的金盆洗手大会。而她月笙，也就正式在江湖中露了名，成为名门正派眼中的邪魔妖女。
　　而同时出现的消息，就是那日将伏江吓得落荒而逃的那个……听伏江说，那少年是吃妖的妖魔。她在之后得到的消息则是，他是一名紫衣贵公子和一名白衣书生的侍从，想也知道，那两个多半不会是人。
　　接下来的消息，就是那少年一行不知去向。而王昊虽明确表明自己是受害者，各种流言却亦在明里暗里流传开来。
　　王昊是否真的拥有传说中可令习武者增进百年功力的皓镧宝珠？若真有，他是如何获得？金盆洗手大会，究竟是不是他为掩人耳目而演的戏，目的就是独吞明珠？……
　　黑白两道闹翻了天，连朝廷也涉了进去，打着安定民心的旗号想要分一杯羹。
　　而如今，那颗明珠已不在世上，到底这滩江湖浑水，要到何时才会让其中的人心生厌倦，终于不再将它搅得更加难以收拾？
　　月笙勾起樱唇，自嘲一笑：这一回分明是自己将这水搅得一塌糊涂，现在却容不得她像那皓镧一般抽身而退，潇洒离去了。
　　榻上的伏江把玩着手中玉如意，月笙却发现他的肤色已苍白到能够清晰地看到血管。伏江的面容本就清雅，满身珠宝绸缎衬着苍白肌肤，竟是说不出的妖异瑰丽。这些珠宝多是她和伏江从陵墓中得来，伏江说过，它们虽有年深日久的灵气，却也沾着幽冥的阴寒，凡人佩戴不祥，而他必须要靠着它们才能维持人形。
　　从记事起伏江就是这副模样，在外人面前总像是一把气度不凡的名刀，在她面前才是随时可能现出原形的虚弱妖怪。
　　说过的，会找到帮助伏江的灵药，就一定要做到。她的承诺从不收回，无论对人还是对妖，都一样。
　　至于江湖么，既然已经被她搅乱，再乱上一阵子又如何？反正，那些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也该把各门各户的事情拿出来晾晾了！

　　江湖上还是乱成一片，由于流言，王昊手下的镖局被明里暗里拜访过无数回，好些镖师甚至丢了性命。而魍魉却从众生们那里打听到，王昊正在秘密寻找他们一行和那一日的不速之客，目的自然是想要找回“皓镧”。
　　火莲懒得掐指去算也大概猜到了内情：王昊想要借着金盆洗手独占宝珠，这事却被那个伏江和“妖女”——江湖上给的称号——撞破了，所以现在找他们定是有些灭口之类的目的；而找魍魉和她们，恐怕也不会是只想摆宴感谢而已。
　　被卷进凡人的江湖浑水，火莲有些无奈。若现在回山里去避个数年，许是不错，可身边皓镧和魍魉游兴正浓，皓镧竟比魍魉还期待，让她顿时打消了回山的念头。
　　也许，让皓镧玩一场刺激些的游戏，能让她积累更多的回忆。皓镧的过往，若只想用风花雪月、山清水秀去填补，是不够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