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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煮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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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科登第后,还要经吏部选试,合格者,才授予官职。如果吏部考试落选,还能到节度使那儿去当幕僚,再争取得到朝廷正式委任的官职。
而当时取士,不仅看重考试的成绩,还要有各名士的推荐。因此在杏园初宴上,众人才热衷于讨好丞相,自雁塔题名之后,还纷纷奔走于各公卿门下,向他们投献自己的得意之作,向礼部投公卷,或向达官贵人投行卷。
郑砚却并不知晓其中的人情世故,他不太热衷这类。然而,幸运的是,他在吏部选试中表现优异,且早已因杏园举止获得王相青睐,因而得以显露头角,供职翰林院,修撰国史。
他欣喜地走马任职,从此兢兢业业。
不久,又发生了一件事。此事可以说是郑砚人生的一个转折。
郑砚与翰林院几个官员一起记述德宗的生平,在最后评价的时候,郑砚说德宗用人错误,疑心贤臣,猜忌刻薄。其他的官员畏惧德宗看到会降下惩罚,要求他改,郑砚非常固执,坚持己见,绝不改动。此事惹得同僚很是不悦,同僚把此事报给了上司,上司恰与王相交好,而郑砚当初也是因为王相的引荐才得以供职翰林院。所以,郑砚的一举一动都在王相的掌握之中。
这事很快就为王相知晓,王相传郑砚去相府,怒斥了郑砚,言语上强行要求他改观,郑砚不允。
王相又命人用刑惩罚,郑砚宁死不屈,仍然不允。王相命人将刑具退下,大喜,赞他刚直不阿,从此更加青睐郑砚。当日便留他在府中一同宴饮。
王相热情相邀,郑砚不好推辞,只得答应。
席前,王相忽有客来访,遂先去招待客人,让郑砚自己于府中随意。郑砚等了许久,仍然不见王相归来,坐的酸了,便起身去附近溜达。他并未走远,只是随意地环顾着四周。
相府的布置并不奢华,却非常雅致。他为园中秀致的景色吸引,走走停停。这时,却闻见了一缕清冽的酒香。清冽的酒水香气中似乎还夹杂着野果的清芬。郑砚很是好奇,遂循着那缕酒香而去。香味的源头不远,就在假山之后。越过了假山,郑砚看见了一个侍女,她正一手拿着蒲扇在一棵石榴树下扇着小火,应是在煮酒。
郑砚好奇地走过去问道:“不知姑娘在煮什么酒?”
那侍女起身答道:“是杏子酒。”
“杏子酒?”郑砚很是好奇,因为通常都是拿青梅来煮酒,少有人拿青杏来煮酒,因为青杏煮酒,味道酸涩,难以入口。
侍女见郑砚疑惑不解,说道:“我家老爷积年肺部不适,有咳喘的病。杏果是一味中药,可治风寒、肺虚内燥,又化痰定喘。我家小姐对老爷一片孝心,不久前去杏园摘来了青杏,说给老爷煮青杏酒呢!”
郑砚正想说原来如此,一声纤细的娇语就入了耳,“蝉儿,我来看着火,你再去拿些炭来。”话音刚落,来人就分开了石榴树桠,探出了身子。郑砚一眼认出,来人就是那日,自己作为探花郎去折杏花,途中遇见的女子。
女子一开始并没注意到郑砚,虽看见了一个人影,却以为是府里的下人,她自然地从侍女手中接过蒲扇,轻轻蹲下身子,低下脑袋查看起火势来。火有些小,她又加重了摇扇的力道,这时一股呛人的浓烟从火口冒了出来,女子急忙退后咳嗽了几声,见火未起,她又使劲摇了摇扇子,火势突然一窜而起,石盅里的酒水沸腾,“噗啦”一声一下子漫出来不少。女子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砰”的一声跳出的火星子将裙子燎了个洞。
她焦急地蹿了起来,手足无措的她本想唤旁边的下人帮忙,转首一看,惊讶地发现竟然是他。
郑砚一开始也本想帮忙,可是刚才那一连串的意外发生的实在太快,随着她一扇子扇过去,几乎是连贯发生的,他根本没有过去帮忙的机会。
他此刻看见的女子,脸就像那中心的火苗一样红。而女子自己知道,她的脸还如火苗一样滚烫灼热,她此刻无比茫然,将自己所有的狼狈全部展现在了他的面前。郑砚再仔细看她,发现她的脸还被染花了,几处黑乎乎的。但掩盖不了她娇美的容颜。他本想跟她打个招呼,她却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急促提着裙子逃跑了。
郑砚兀自笑了笑,这才想起同王相的晚宴。匆忙返回去的时候,王相已经入座了。见到郑砚有些愧疚和惊慌的表情,王相抿唇一笑,轻咳了一声。郑砚慌张地收回不定的视线,向王相致歉。
王相只是摆了摆手,没有追究他去了哪里,只是开口便问:“郑学士娶妻了没?”
郑砚答:“已定下了婚约。”
“那就是还未成亲。”
“是。”
王相点了点头。直言道:“我有一个女儿,名叫清泠。将她许配给你可好?”
郑砚大惊。拒道:“郑砚配不上王小姐。况且,我在家乡已与人定下婚约,虽未亲迎,却算是娶妻了。”
王相说道:“既如此,那就不为难郑学士了。”说罢,却唤人请王清泠过来一起吃饭。
方才已经见过面的王小姐来了,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依然贞静娴雅,见了郑砚她先是脸色一红,慌忙垂睫,又得体一福。
郑砚十分惶恐,不知王相是何意,他既说不为难自己,为何又让女儿抛头露面。
王相笑道:“清泠十分孝顺,她刚才还在为我煮酒,把自己都弄成了一只花猫。”
清泠则是低下了头。郑砚十分讶异,刚才发生的事情,王相已经知道了吗?于是他说道:“在下方才唐突地见过王小姐,实在是冒犯了。”
清泠颔首,却陡然抬眸说道:“其实,第一次相见是在杏园,我还告诉了你杏花开放的地方。”
她抬眸的时候,郑砚有些愣了,那陡然抬眸,跟那斗草女子是如此神似,仔细看,连穿着打扮都有些相似了。郑砚本不想对王相提及此事,没想到王小姐先说出来了。
于是他点点头,再次致歉道:“上回也是在下唐突了。”
王相却笑了:“哦?原来你们早就见过,原来清泠那日见过的男子是探花郎啊?如此我便放心了。”
郑砚的心往下一沉。
王小姐席间未再发一言,这一顿饭注定吃的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