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恰如三月花》诺亚小蜗牛默默

5、第五章 一种相思两处愁

　　康熙十二年三月，北京，纳兰明珠府。
　　北京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微凉，但这丝毫不影响今夜明府的火热气氛。今夜的明府处处张灯结彩，正厅高朋满座，丝竹之声绕梁，歌舞款款醉人，宾主推杯换盏，仆从笑靥盈盈。
　　“明珠大人，恭喜恭喜啊！令郎才华横溢，一举会试中第，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国之栋梁啊！”
　　“哪里哪里，小犬将来还要仰仗各位大人多多提点啊！我就先干为敬了，哈哈哈……”大学士纳兰明珠豪气得一口干了杯中酒，他已经不记得今天被同僚灌了多少酒了，因为他实在太高兴了，和众多同僚的公子相比，纳兰容若，他的嫡长子，无疑是让他为之骄傲的，正如同僚夸赞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自己也算是精通满汉文化了，而容若自幼就饱读诗书，文武兼修，十七岁入国子监，十八岁考中举人，今年十九岁又会试中第，成了贡生，现在只等一个月后的殿试了，相信以容若的才能，考中进士应当如探囊取物，这一切让明珠几乎都藏不住满脸的自豪得意之情。
　　“明珠大人，我可得敬您两杯呐，您可是双喜临门啊！令郎之喜自不待言，据说您的侄女儿长得闭月羞花又秀外慧中，此次入选秀女必得皇上眷顾，明珠大人实乃可喜可贺啊！”
　　“哈哈哈，这期秀女据说个个花容月貌，惠儿小家碧玉，大人谬赞了，哈哈哈！”明珠笑着再次举杯，目光下意识的不动声色地搜寻今晚的主角——纳兰容若，他居然不在正厅！明珠带着笑意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忧。
　　而此时，在明府东南角偏安的水榭前的九曲回廊上，有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正斜倚在廊柱上，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泛着粼粼月光的湖面，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一个白玉空酒杯，他，正是刚从酒宴上偷溜出来透气的纳兰容若，朦朦月光下这张出神的脸不亚宋玉更胜潘安，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由于自幼受汉文化的熏陶，使他既有着满人的英气潇洒，又融合了汉人的清隽儒雅。今晚的他本应当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可那深邃的出神的眼睛显示他正在为什么事情苦恼忧虑着。是的！他现在很担心，这种深切的担心让他几乎腾不出心思为自己刚刚的中第而欢喜，纳兰惠儿！他的远房堂妹，这个与他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温婉女子，马上就要入宫参加选秀了。选秀，从古而今，有多少海誓山盟终结在选秀这道坎上，有多少痴男怨女从此隔着一道宫墙。虽然他与皇上是幼时玩伴，皇上也应当知道他心仪惠儿，可是，自古以来，选秀从来都是政治的博弈而不仅仅是皇上个人的喜好，真的能保证惠儿一定被撂牌子吗？“不行，我明天必须找皇上谈一下！”容若下定决心般紧握一下手中的白玉酒杯，转身向正厅走去……
　　而此时此刻，在明府的兰芷阁里，有一个人同样是郁郁寡欢，对月惆怅着，这个人就是纳喇芷惠，她打发了她的侍女，正一个人静静地倚在窗口神游，月光透过窗外的香樟树给她白皙柔嫩的鹅蛋脸笼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她那低垂的浓密卷翘如蝶翼般的睫毛遮住了她欲语还休的大眼睛，让人瞧不出她的心思，如同一尊精致的仕女雕像。
　　他的阿玛郎中索尔和是纳兰明珠远房堂弟，是个惧内的老实人，惠儿的生母是个端庄娴雅的女子，很受索尔和的宠爱，可也正是因为这份宠爱给她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灾难，终于在生下惠儿后没多久就香消玉殒了，而惠儿生母的死以及随着惠儿日渐长大嫡妻越来越多的“无心”克扣吃穿用度或着“疏忽”对她的应有教习，让索尔和彻底警醒了，他知道，如果惠儿在这个家庭中长大，那么他的嫡妻是不会真心为惠儿谋一个好将来的，惠儿很可能会重蹈她生母的覆辙。
　　所以，在他和惠儿一番彻夜长谈后，他将惠儿送进了明府，名义上说是来拜访堂婶的，而实际上他是了解到明珠的嫡妻，英亲王的最宠爱的掌上明珠——爱新觉罗兰馨很想生个女儿却一直未能如愿，如果惠儿能得兰馨喜爱而伴她左右，那惠儿耳濡目染的长大也不可能是小门小户的做派，将来即使嫁人怎么也是明府出去，再不济也不可能嫁给贩夫走卒平庸之辈。也算是天遂人愿，惠儿的知书达礼让兰馨第一次见她就喜欢得不得了，索尔和顺水推舟就将惠儿留在了明府，这一留就留了整整六年，虽然兰馨像对待自己女儿一样宠爱她，但毕竟不是亲生女儿，这些年来惠儿处处谨小慎微生怕出个错来辜负了阿玛的一番苦心，枉费了兰馨福晋的一片错爱。
　　要说到真正能让她依着本心放松相处的也唯有纳兰容若了，这个比她大四岁的堂兄一直以来对她疼爱有加，但凡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总会第一时间往她这里送，他虽是锦衣玉食的贵公子，却没有一丝骄纵傲慢之气，心细如发，他了解她寄人篱下的心情，了解她每逢佳节的思念，了解她的喜好忌讳，每当她心情低落的时候，他总会带着她去郊外纵马驰骋，那是她最喜欢的！她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里眼里满满的都是他了，相见恨短，别后思念。她知道他有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她不求什么，只要能让她长伴他左右，时时能见到他，她就心满意足了。惠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沉静地大眼睛凝视着远方的夜空，“为什么一定要选秀？唉……”随即，她对着月亮无限虔诚地双手合十：“老天爷、额娘，请求你们一定要保佑惠儿不被留牌，不用进那个金丝牢笼……”

　　纳兰容若一大早就到了国子监，他在彝伦堂来回踱着步以掩饰他内心的焦急，今天康熙要来国子监讲学，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为惠儿的事情讨个定心丸。
　　一个时辰后，容若终于等到了机会，康熙见一贯云淡风轻的容若满脸焦急之色，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等容若讲了以后，他哈哈大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就这事啊？你放一百个心吧！一来我早就知道你那点心思，我们这么多年，名为君臣实为挚友，君子不夺人所爱；二来我喜欢的是青格儿，这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就把你的心放到肚子里吧！”
　　康熙看着容若怜悯地摇了摇头：“人生自古有情痴，成德，你可真是纳兰家的情种啊！”
　　容若此时总算长长了舒了口气，拱手道：“成德谢皇上成全！”
　　三天后，一身盛装的惠儿泪眼婆娑地与兰馨福晋等一众女眷依依话别之后，强忍着盈眶的泪水，深深深深地看一眼容若，然后转身坐上明府备的骡车，辚辚地向皇宫驶去。容若久久地站在门口看着骡车渐行渐远，感觉右眼皮忽然“突突”地跳着，心里涌起一丝不安，随即，他又安慰自己：“皇上金口玉言，可能我太过紧张了，一定能顺利过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