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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一个充满怒气而严厉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一瞬间,屋子中闹喊的人群转为寂静,连嗷嗷痛叫的那个仆妇,也咬着下唇不出声,因为转变得太迅速了,以至让人感到无比怪异。我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感到自己方才的乱子惹大了。
赛雪见大家都不动了,在空中又跳蹿了几下,一下子就跑到我身边来,我伸手去接它,不想它一扭身子,蹦到我的肩膀上蹲坐着,大大的白尾巴就在我的胸前垂着。
我此时的注意力不在赛雪身上,而在门口这个让所有人都变成泥塑雕像人的身上,只见他正一脸怒火的打量我们所有的人,每个人都在他的目光下都变得有些瑟瑟起来。簪瑛站在这个人身旁,对眼前的状况似乎手足无措,凤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到簪瑛旁边去,躲在她的身后,只探一个小脑袋。
我偷偷打量这个人,简直太出乎我的意料了,这个让大家都惊恐万分的人,居然宛如同苏东是双生兄弟般,一般圆滚滚的身材、一般圆点点的鼻子、一般圆溜溜的小眼睛,唯一不同的就是苏东穿了一身青色的布衣,而眼前这个人却穿了一身金色的锦袍。
瑾妃眼珠转转,脸上表情一变,就要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了她的表情忽然福至心灵,抢在前面说:“凤飞给维岳王请安,王爷万福金安,诸事顺遂。”
那王爷的眼光一下子就转到我的身上,听了我的话,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来:“哦,你就是瑛儿说的卿官吗?怎么才来就搞的这么鸡飞狗跳的,看看,成何体统啊?”
我不给瑾妃插嘴的机会,恭顺的答道:“回王爷话,这事儿原本不于瑾妃娘娘相关,瑾妃娘娘好心前来看顾凤飞,不想那个仆妇竟然惊到赛雪,小东西炸了毛,这才惹出乱子。还好王爷来的及时,威仪赫赫,不但镇住赛雪,也免得瑾妃娘娘受惊吓,真是天授洪福,人神共敬。”笑话,这种廷前对奏、钩心斗角的小把戏,我三岁就练的炉火纯青,今日小试,果然宝刀未老。
瑾妃听了的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着下唇不说话。王爷却笑呵呵的说道:“嗯,真是一个知书明理的好孩子,原来都是这些做奴才的不好。我听簪瑛说你身子不大好,所以过来瞧瞧,你看看,果然让我猜中了,瘦得跟一把柴禾似的,怎么能好起来呢。你要想好起来啊,必须要像我这个样子才行。赶明我让厨房天天炖红烧肉给你吃。”
什么?!我立时绿了脸,从小到大,我最不爱吃红烧肉,腻答答、油汪汪的。可是我还是含笑说道:“王爷说的是,谢王爷抬爱。”
王爷转过头对瑾妃说:“你不要紧吧,可有惊吓到你?我不能饶了这些奴才!”
瑾妃笑盈盈的对王爷说:“啊哟,妾身方才看她们乱成一团,倒是有些担心,不过王爷放心,妾身注意着呢,断不会吓到小世子。”说完,还用眼睛得意的瞟了一下站在王爷旁边的簪瑛。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簪瑛的脸色苍白了一下。
王爷听了这话,脸色才算好看一点,“即便如此,你也不要太劳累了,赶快回玉楼歇息去吧。”
瑾妃娇笑道:“王爷,人家正想回去呢,不如王爷陪我一起回去吧,今天晚上小厨房特意给我进的当归火腿炖老鸡,我等着和王爷一起吃。”
王爷略一犹疑:“可是方才我答应瑛儿,要陪她吃团圆饭……。”
瑾妃拿眼睛扫了簪瑛一眼,淡淡的说道:“哦,既然这样,那就算了,毕竟人家姐弟团聚,我这个做妹妹的也不好打扰,王爷,我先回去了。”说完扶着侍女站了起来,方起身,就听见瑾妃叫了一声:“啊哟,唐妈,快去喊御医,我肚子不舒服,小世子又闹我呢。”
王爷连声问:“怎么,怎么,可不要紧么?”
瑾妃泪眼汪汪的看着王爷摇摇头,慢慢走了出去。
呼啦拉一屋子人走了一半儿,立刻显得有些冷清起来,月儿低着头站了起来,可我分明看见她红肿的脸蛋和委屈的眼泪,暗自为她不平。然而却没有人注意她,我听见簪瑛说:“王爷,你快去瑾妹妹那里瞧瞧去,别委屈了她。”
王爷低声说:“瑛儿,可我答应你……。”
簪瑛笑说:“那有什么打紧?王爷不来,我们姐弟也好说说私房话,叙叙旧。别委屈了瑾妃妹妹,让她生气,再累及小世子,王爷于心何忍、簪瑛于心何安?快去吧,哪天她得闲了,你再来陪我。”
王爷叹道:“簪瑛,这许多年,委屈你了。”然后快步离开。
簪瑛见王爷离开,才浑身发抖的坐在桌旁,伸手向茶杯拿去,不想拿起来的却是瑾妃喝过的那盏,我正要提醒她,却听见她说:“碧透天?原来是她喝的茶。”我猜簪瑛会把那茶钟摔到地上,砸个稀八烂。可是她只是把茶盏轻轻放下,给自己另倒了一杯。
我的心开始剧痛起来,簪瑛,簪瑛,这就是那个嘻笑怒骂,连哥哥都敢取笑,连爹爹都敢顶撞的簪瑛么,什么样的委屈,什么样的折磨,她才能忍气忍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
簪瑛放下茶杯,长出一口气,笑微微的望向我:“卿官,睡醒了?”
我点头。
她又问我:“方才没受什么委屈吧?”我指指肩膀上的赛雪:“有它呢,受委屈的是别人。”
簪瑛看看赛雪,又看看我,忽然噗哧一笑:“当初留这小东西的时候,总觉得它看起来眼熟,却怎么也想不来哪里见过。今天才发现,它跟你倒像是双生兄弟。”
我一把赛雪捉下来,捧着它的小脑袋看,一点也看不出来哪里不像自己。于是皱眉瞪它,不想这小东西用大尾巴猛的一扫,从我手里挣出去,跑到凤毛那里。
簪瑛走过来,轻轻用手指梳理我的头发,慈爱的把我抱住,“感谢菩萨,卿官,你终于回来了。”
我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素馨,忽然很想哭。无所谓了,无所谓了,什么委屈,什么刻薄,什么危险,我通通不放在心上,我只要我的家人。现在,荷官回来了,簪瑛回来了,我心满意足,其他的,又有什么要紧?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那盆照夜,许是那是许愿灵验了呢,许是姐姐在上天保佑着我。我紧紧抱住簪瑛,偷偷把眼泪流到她的衣襟上。啊,我的簪瑛姐姐!
月儿的声音在簪瑛身后响起:“王妃,给公子的接风宴已经准备妥当,就请娘娘和公子入席。”我放开簪瑛,看月儿站在身后,显然刚刚洗过脸,不过眼睛还是红红的。我猜自己也是这样,于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装不知道,齐齐避讳这个话题。
饭席摆在隔壁的花厅里,诺大的房间里只有簪瑛、我、月儿和凤毛。
我知道簪瑛故意调开所有的人,就是为了跟我说说私房话,于是我们几个人围成一圈,就像当年在兰心苑一样。那一瞬间,我心里似乎恍惚起来。
凤毛看见这满桌子的珍馐百味,早在那边大咽馋唾,而我却不能举箸,这些,这些都是当年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我早已经忘记,而她却都记得。
簪瑛轻轻挟起一些水晶鲤鱼放在我盘子中,“尝尝看,我特意叮嘱他们少放油,知道你不喜欢的。”我大口大口的吃着,就是毒药我都吃了,低头无语。
簪瑛只是看着我吃,“卿官,这些年你都在哪里度过的,为什么我派人去西疆找你,却怎么也找不到你?”
我回答她:“我根本没有到西疆,走到一半儿的时候,就被拉回帝都。”
她又问,“帝都,帝都哪里?韩丞相家还是赵侍郎那里?”
我平静的回答:“丰府,铁戟武侯丰御武家里。”
簪瑛的脸上瞬时失去血色,她用手指轻轻按住我额角的伤疤,颤声说:“卿官,你,你受苦了,你,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我低头,似乎在研究面前的碟子,“还好,反正我的志向不过是做一个最优秀的奴才,可惜没能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