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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二章 试探(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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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伯人依然沉吟。月光皎洁,月下这少年风姿如月,小柳从侧面看着看着,忽地噗哧一笑,笑声打破沉静。
徐伯人这才举目一望,小柳笑容未敛地,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这句话来得不明不白,徐伯人不知所云,但目光锐利,一眼扫到站立小柳身侧的齐伟均,就见对方瞳孔霎时间收缩了一下!
虽然只是借着月光,徐伯人还是敢肯定,齐伟均瞳孔的确一下子收缩——必定有事隐瞒!
他相信自己的眼力,等以后再向小柳解释罢,小柳这话是何用意,他知道了什么,也以后再问。
徐伯人刚打定主意,齐伟均正好道:“水仙怎还不上来?待我去催催她们,莫要出什么意外才好。”言语有些匆忙。
徐伯人心神一凛:对方分明是找借口离开。
“不……”甫开口,小柳却抢在他前面,笑:“请便,请便。”
“等等!”齐伟均抬腿欲下,徐伯人连忙又叫住他。
——小柳,这里有诈,千万别和我争执,千万!
出乎意料,小柳一点拌嘴或惊讶的表情都没有,流利接口道:“——请便,不过我们就跟在阁下身后,不麻烦几位再上来一趟了。”
“这个嘛……”齐伟均笑容有点僵硬。
——破绽愈发明显。徐伯人暗忖,蓦地向齐伟均出手。齐伟均一惊,扬手格住:“你——”孰料颈后一痛,以他的本事,与徐伯人交手数招并非难事,而对暗算却始料不及。
徐伯人更不怠慢,往前补了一掌,斜击齐伟均软肋之上,齐伟均倒地。
他身后,小柳对着自己掌缘吹了吹气:“干得不错?”笑嘻嘻问徐伯人。
——两人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动手,恰成夹击之势。
徐伯人看着小柳,忽然想起两个字:
默契。
记得不久前,和师父练过刀后,师父喝得大醉,舞起一段狂刀,雄壮豪迈。徐伯人在旁看,不觉诵道:“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刀风息,刀止,师父望着手中剑刀,喃喃说了两个字:
——默契。
他像是给徐伯人解释,又仿佛自言自语:“就是两个人同做一件事时,你知道他在想什么、会干什么,他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会干什么,你此我彼,没个冲突,又不是各自为政、毫不相干,而是长短互补,最后就能把那件事干得干净漂亮。”说着,笑笑,又挥了挥刀。
“刚才的狂刀刀意,就来自你所诵三句诗……”顿一顿,声音中有些仿佛微笑的轻柔,“有人,也这么诵过。”他将手伸到怀里,颇为珍重地取出仔细折叠过的丝巾。
——徐伯人就在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白色汗巾。
师父抖开了那白色丝绸,那轻云般的白汗巾,抖开了盈手的洁白月光。师父凝视白汗巾的眼神如此专注而复杂,狂热而迷惘。
徐伯人从未见过师父这样的眼神,徐伯人不懂。
他只见师父苦笑,举起白汗巾,白汗巾在夜风中飘,师父始终注目,随后合上双眼,表情五味杂陈。
徐伯人记住了白汗巾的样子,但还是不懂师父的表情。
“伯人,”师父唤他,唤他时一把将汗巾塞入怀中,语气失了平时的轻松,也不似教导他时那般严厉。
“我不用什么武林正义江湖责任之类的话压你,只……”
“——喂!”
蓦然惊觉,自己想到什么地方了?!
幸亏小柳“喂”他一声, “下一步?”徐伯人回神,问。
“你说呢?”小柳提起齐伟均,还是笑嘻嘻的,反问。
“你怎会出手?也看出这里有诈么?”徐伯人忍不住问。
“相信你啰。”小柳大剌剌回答。
“你不知我所为何事,就相信?”徐伯人追问。
“我、才、不、管。”小柳俏皮一笑, “就是看你顺眼啰。”故意瞪大双目。
徐伯人心头涌起一阵暖流,弯腰抽出齐伟均的刀,接着便要将齐伟均衣带解下以捆住对方。
小柳在旁,忽然压低嗓音,悠悠地道:“暗处有动静。”
徐伯人用眼一扫,蓦地吃惊,失声道:“暗算!”
话音未落,耳听一棒锣响,密密麻麻的箭,四面八方铺天盖地都奔向一个中心:
——徐伯人,和,小柳!
距离发箭处太远,冲出去根本不可能。
徐伯人果断一挥刀,不假思索,飞身冲进石门、跃下石级!
——没有看小柳。
因为他相信小柳会和他一样动作。
于是,飞快蹿下石级,好让小柳进来时有腾挪余地,而且——徐伯人要先探探,下面是否埋伏机关、又藏着什么秘密!
即使中计,也是自己先遭殃,而不是让小柳冒这个险。
一冲,就来到石级尽头,离门口约有两丈,离地面也有丈余,前方是五六丈甬路,通道狭长,壁上每隔十数步有盏油灯,甬路尽头一个拐弯,亦有黯淡光线。
徐伯人匆匆扫视之后,才回头看了看——小柳果然一掠而至他身边,还拖着齐伟均,顺手往地上一扔。
齐伟均腿上中了一箭,已然疼得清醒过来,“你们两个,怎敢暗算偷袭我?”声音强自镇定。
小柳嘻嘻笑道:“谁叫你想先跑了,留我们当箭靶子呢?这下自己倒霉了吧。眼下,大叔你有两条路:第一自然是告诉我们白汗巾是谁,在哪里;第二个嘛……白板,上头没再有动作吧?”抬头问徐伯人。
“没有。”徐伯人静听后,答。
“刀借我一用。”小柳接过徐伯人手中钢刀,向咬牙忍痛的齐伟均邪邪一笑,笑容高深莫测。
“白板,你有没有杀过人?”
徐伯人摇头。
“我杀过,十岁就杀过。”小柳很轻松地说下去,“第一次杀人,吐了好久。后来慢慢杀多了,就习惯成自然了。记得最痛快的杀法是一下子把头割下来,颈子里鲜血唰地喷出老高。最磨蹭的杀法有好几种,除了把肉一小块一小块生生割下来之外,就是割开十几条小血管,插进空麦杆,看着血从麦杆往外喷。还有个细致活,一块一块,从最小的骨头开始,往外剔除。我去年干过一回,那家伙被我一直剔掉大腿骨都没咽气——大叔,你要是不信,可以试一试?”一壁说,一壁看齐伟均的脸色。
他的神色很是从容,齐伟均却冷冷哼道:“有本事,尽管来。”显然不相信小柳如此残忍。
“没问题——白板,你来按着他!”小柳举刀。
徐伯人并不阻拦,料定小柳不会当真残暴,只想吓唬对方,于是依言过去。
刀当头劈下!
齐伟均腿上有伤,身手不如先前矫捷,咬着牙往旁一滚,将将躲开。
——躲开的同时,伸手在最末一级石阶底一按!
左右石壁忽弹出两道激流,直射小柳,虽不过是两道水线,其势甚疾,足以媲美劲弩利箭,而且水流无法用手接过,只能躲!
徐伯人眼尖,一把推开小柳,自己左肩一阵剧痛,刹那间左臂仿佛不属于他。
齐伟均趁此机会,往石阶上窜去。
小柳瞥一眼徐伯人脸上忍不住流露的疼痛之色,自己笑容顿时消失,一个近乎疯狂的箭步,扑向齐伟均,拇、食、中三指叉开,鹰爪擒拿,刁住齐伟均伤腿脚踝,奋力往身后一甩——惨叫声中,齐伟均摔落地上,几乎晕绝。
小柳趁势又一掠,跟着到了齐伟均身旁,格格两下,卸了对方双臂。
“小柳,门快合上了。”徐伯人忍痛叫道。
“有他在,不急。”小柳声音之坚决,徐伯人头一次听到。
“白板,你这一推,我记下了。伤势如何,告诉我实话。”小柳直起身,几步走到徐伯人身边。
“水里没毒,也没伤到我,只是疼。不流血便不碍事。”徐伯人道,“看来水流只是用来扰人心神,不过虚惊。”——其中,“不流血便不碍事”这句,小柳不久之后也明白了。
此时,石门完全合拢。
“白板,我把这家伙留给你了,估计他现在玩不出什么花样。”小柳道,“我先走一步去探路。喏,刀也给你。”
“不,还是一起去。”徐伯人坚持,刚一迈步,小柳背对齐伟均,眨了下眼,惊道:“白板,你还逞强!冷汗都流下来了——呆着别动,好好歇一歇啊,我去去就来。”
这一下眨眼,徐伯人倏然懂了小柳意思,不由“痛”得吸了口气:“唔……好罢,反正左手也动不了——不过,看他也很疼,你走之前还是把他手臂关节榫好吧,毕竟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啊哟……恐怕我白天喝多了,现在又有点晕,难受啊……”说着话,摇摇欲坠,赶紧探手抓住小柳肩膀,又咳嗽几声。
“呵呵,早就看出你硬撑着来的。”小柳扶徐伯人倚在石阶,转身接上汉子手臂,再将他捆起,“好啦,白板,拿好刀,我走了!”
徐伯人满脸困顿,只含糊“嗯”了声。
——“兵分两路”?小柳,是个好主意!你去追找水仙小红,我诱齐伟均上当,看看能不能得到答案,或者,打开石门。
徐伯人看上去有点“木”,可是绝对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