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战天下》凡祉逍遥

33、六

　　青宏二十三年七月九日，云州风云再变。
　　大夏军师凰绮舞在前往河内郡的路上，被大胤的刺客所伏击，当场重伤身亡。

　　在那之后，一个流言也逐渐从大夏的军中扩散了出来：
　　据说凰绮舞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大夏的二皇子麟云澈，当年因被三皇子麟飞羽的母妃所陷害而满门灭族，他潜伏在麟飞羽的身边就是为了趁机夺回权力，为家人报仇。而麟飞羽查到他的身份后，假意令他前往河内郡整顿政务，暗中则派遣刺客将其暗杀。

　　焕召和河内两郡都有众多百姓为这位军师的死而深感哀伤，当初凰绮舞请命诛杀两郡的酷吏贪官，将无主的土地分给百姓耕种，又下令不允许士兵扰民，因此得到了很多民众的爱戴。
　　再加上他作战有功，带领大夏北军取得了一个又一个大胜，今日一死，难免会让众将领产生“因功高震主而被陷害”的兔死狐悲之感，大夏的军心也由此大幅直降。

　　而在百里外的卫城中，大夏南军统领应天泽紧握着手中的信件，神情恍惚，忍不住轻声喃喃道：“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以凰绮舞的心机城府，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被人暗算。
　　“将军，城中由大夏迁来的百姓都打算为凰先生而戴孝，您看您要不要也表示一下。”正当应天泽诧异之际，一个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他回过头，发现自己的亲卫正站在门口等待他的回应。

　　等等……
　　蓦然间他好似抓住了什么，那个亲卫刚刚说的是“由大夏迁来的百姓”。
　　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在脑海中串联到了一起，一层冷汗刹那布满了他的额头。他终于反应了过来：凰绮舞他所想要的根本就不是在大夏封侯拜相，而是直接谋反称皇！

　　她把大夏士兵的亲人迁居至焕召郡是为了斩断他们的后路，避免夏皇以此要挟；向他索要将领的身份玉牌是为了借此蒙蔽将领的家眷，将他们骗出大夏；而这次诈死，则是为了把“谋害臣子”的罪名全推到麟飞羽的身上，以被害者的身份洗脱自己叛国的恶名。
　　从大战开始的那一刻起，她所作所为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自立为皇，如此心机深沉之人，怎能让人不惊，不惧，不心生敬仰？

　　甚至在他的身边，可能也藏有凰绮舞的棋子，一旦自己将她告发，恐怕落得的就会是一个身首异处的结局。
　　罢了，既然凰绮舞说要将焕召郡的战事委托于他，那他自然也要做出那个“正确的抉择”。跟着这般步步为营的一位主子，怎么看，都不会成为失败的那方。

　　在凰绮舞“死去”的次日，胤皇便下旨调动了昭远郡的十万惊云骑，令其赶往焕召郡进行支援。
　　这场战争对于大胤和大夏两国都至关重要，大胤若胜，那么不但可以将夏军逐出国门，还可以震慑住妄图脱离帝国的昌平王府。但是大胤一旦战败，夏军就能趁机逐步占领云州，而胤皇则会失去对于昌平王和韩武王的控制力，甚至帝国也将就此沦入到国土分裂的悲剧之中。

　　在大胤国难当头之刻，肩负重任的惊云骑发挥出了令人惊叹的战斗力，而大夏军队却因为凰绮舞的死亡而士气低迷，面对惊云骑和羽林军的夹击，兵力本就处于弱势的他们自然是节节败退。
　　直至青宏二十三年九月十三日，大夏的军队已经全面收缩到了焕召郡的郡城之中。趁着胤军得胜之机，曾经刺杀过镇国将军的血凰阁高调宣布，将在两军交战时取走麟飞羽的性命。

　　麟飞羽因为畏惧血凰阁的刺杀，在其心腹的唆使下，再度采纳了一个自取灭亡的建议：
　　——他将会派人假扮自己在城墙上督战，由此引出刺客出手，然后再将其一举擒获。
　　由于事情的严重性，这个秘密仅有这两人知晓，而选择替身之事，则被交给了那名心腹负责。
　　于是大夏覆灭的前奏，在这一刻悄然奏响。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大夏国都白城，一场布局也进入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
　　吟风商会位于大夏国内的大半资产都已经被转移到了云州，早早就被安插在参军将领府中的内应也已经到达了最合适的位置，云州一旦发生兵变，他们就会以仿造的身份玉牌说服将领的家眷，护送她们安全的离开大夏。

　　作为吟风商会的背后操纵者，此时的乌月霜正站在状元楼的顶层，浅笑妍妍的望着身下的风景。
　　她的凰主曾在离开前柔声给予她告诫：不管发生什么，一切要以自身的安危为重。
　　可是那个聪慧绝伦的人却不知道，乌月霜的生命早在被她收养的那一刻起，便已交付到了她的手中。
　　乌月霜一生所愿，便是倾尽心血，助凰绮舞完成不朽伟业。将这目之所及的万里江山，纳入她的羽翼之下。

　　浮生嘈杂，乱世血火，唯有她剑锋所指的方向，才留有一方净土。她愿以身为剑，为她开疆辟壤，实现众生平等，铸就天下大同。
　　她的理想，便是她生生世世的信仰。故纵有千年等候，依旧矢志不悔！

　　青宏二十三年九月十八日，夏商两国的最后一战终于爆发。
　　大夏三皇子“麟飞羽”于城楼督战时，突然指向身旁的一名侍卫，厉声将其斥责为妄图行刺的杀手。他的心腹当场将那名刺客擒住，并带领众将领乱刀将其分尸。

　　而事实上，那名被指认为杀手的侍卫才是真正的麟飞羽，他假扮为侍卫是想要引出暗中的刺客，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那个“假皇子”指认为刺客。
　　而帮助自己除去凰绮舞的心腹也在同时发生了背叛：那人在他欲要辩解之前，便点中他的哑穴，使得他只能将这个秘密永远的带进了坟墓。

　　之后，那名心腹含笑揭开了麟飞羽脸上的人皮面具，显露出了他的真实面目。发觉自己误杀皇子的众将领脸色瞬变，全都陷入惊慌之中。失去将领指挥的夏军也在胤军的乘胜追击下险些被攻上城墙，大夏的局势极剧转危。
　　正当夏军即将溃散之际，远方忽有一线旌旗迎风而来，军号声遥遥冲破云霄。

　　自千年之前，乌月霜便在暗中扶植各类门派，收养被遗弃的孤儿，不动声色的训练出了一支极为精锐的军队。而今日，这支由武林侠士组成的六万大军终可展露锋芒，他们在凰绮舞的率领下，向着胤国大军直扑而去。
　　剑气似海，刀光如霜。
　　这支军队犹如猛虎下山，所向披靡，向着胤军帅旗的位置杀出了一条血路。而夏军在看到援军之后，士气也顿时得到鼓舞，顽强的将胤军几度击下了城墙。

　　这场厮杀一直持续到了黄昏，在两军夹击之下，逐渐显露出颓势的胤军不得不收拢主力，黯然脱离了战场。
　　此战过后，胤皇手中的惊云骑和羽林军仅存有十万兵力，他还需要这支军队去震慑韩武王和昌平王，所以在得到恢复之前，绝对不会再轻起战事。

　　凰绮舞静静的凝望着胤军的退却，在亲卫的护送之下，再度以“大夏军师”的身份踏上了焕召郡郡城的城墙。
　　城墙上的众将领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本应死去的军师，半晌后才有人涩声问道：“军师，我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交代。”
　　联系上那个有关大夏皇室的流言，他们不得不去怀疑凰绮舞的真实身份，毕竟她确实就是杀害麟飞羽幕后的主使。

　　凰绮舞不屑的瞥了眼地上的尸体，昂首高声道：“诸卿已在众目睽睽之下，谋害大夏三皇子麟飞羽，依大夏律法，其罪当诛。但请诸位不必担心，我已派遣吟风商会的内应将诸位的家眷送出大夏，她们一定不会遇到危险。”
　　众将领听到这番话后，神色皆是一变。这段话的言外之意便是在暗中告诫他们：他们如今已是重罪之身，此生不容于大夏，而且他们的家眷也都被拿捏在了她的手中，要想活命，就必须要按她的要求去做。
　　“如果诸卿不愿留下，那我也自会将家眷奉上，送你们离开。我以吟风商会之主的身份发誓，日后一定不会追究此事。”凰绮舞将众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含笑又说出了她的保证，毕竟她要的是真心臣服的臣子，而不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毒瘤。

　　“臣，应天泽，愿追随我主，愿我主武道昌隆。”率先做出选择的是大夏南军统领应天泽，在和凰绮舞的数次交锋之中，他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一定不会辜负臣子的期望。
　　“臣，金俨，誓死效忠我主。”随后表态的刚刚赶来支援的大夏北军副统领金俨，作为凰绮舞早就埋下的棋子之一，他在这时也发挥出了应有的作用。

　　看见地位最高的两位统帅都已经做出了表率，再一联想到吟风商会就是大夏军队物资的实际支援者，几名原本还在观望的将领们纷纷屈膝跪在了地上，陆续献上了各自的忠诚。
　　然而，在这些将领中，也有一心忠于大夏的老臣提出了质疑：“阁下以臣弑主，来位不正，就不怕日后遭受天谴？！”

　　听到这句指责，凰绮舞勾唇冷笑一声，肃然反驳道：“若不是麟飞羽容不下我，我又何必置他于死地。阁下乃是忠义之人，岂会不知‘君视臣为土芥，臣视君为寇仇’的道理。如果诸位今日能够留下助我一臂之力，我必定会以国士之礼相报诸位。”
　　在凰绮舞坦诚的目光下，又有几名将领出现了动摇，亦是选择了投诚的道路。

　　看见大势已定，剩下的两三名老臣只得苦叹一声，向着凰绮舞拱手一拜，默默的离开了城墙。
　　凰绮舞见状连忙下令，命属下好生照顾好他们的家眷，脸上丝毫没有显现出被拒绝的恼意。
　　看到她的表现，众人对这位主上的评价不由又增高了一分，心中隐隐多了一抹敬服。
　　凰绮舞注视着眼前俯首的身影，不由自主的轻弯起了唇角，在漫天夕霞的映照下，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时代的开幕。

　　青宏二十三年九月十九日，焕召、河内两郡正式宣布独立。
　　两郡之主凰绮舞同时打出了“均田地、兴工商、清吏治、等贵贱”的旗号，呼吁天下百姓云集响应，为自由平等而战。
　　同日，大夏境内的吟风商会全面撤离，吟风商会的副会长乌月霜接任了凰绮舞的首席幕僚一职。

　　新时代的光辉在腐朽的枷锁之中酝酿，这是在黎明到来之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凰绮舞在成皇之路上最艰难的时刻。
　　但若是挟有众生之意愿，即使前路荆棘遍野，又有何惧？！